林晚沒說話，只是把地圖折起來，塞進背包最底層。
她的目光掠過眼前的斷壁殘垣，遠處的炮聲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響。
之前總覺得只要朝著南方走，總能走到頭，可這張地圖像盆冷水，澆滅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期盼。
“姐姐，”
林安拉了拉她的衣角，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們是不是永遠到不了賽姆河了？”
林晚蹲下身，看著弟弟泛紅的眼眶。
他的睫毛上還沾著昨晚的硝煙灰，小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憂慮。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指尖穿過他汗?jié)竦念^發(fā)：
“不是永遠，只是要走很久很久。
就像以前聽的故事里，王子要翻過九十九座山才能找到公主?！?/p>
“那我們就是要翻過九十九座山的王子和公主嗎？”
林安立刻接話，眼睛里重新燃起微光。
“對?！?/p>
林晚笑了，把最后半塊壓縮餅干遞給他，“所以我們要多吃點，攢夠力氣翻山?！?/p>
他們繼續(xù)往南走。
林安不再像以前那樣總問 “還有多久到”。
只是每天早上醒來，會默默在練習(xí)冊上畫個正字，代表又熬過了一天。
這天傍晚，他們在間被炸毀的學(xué)校里歇腳。
黑板上還留著沒寫完的算術(shù)題，粉筆字被彈片刮得殘缺不全。
“姐姐，你說學(xué)校里是不是有很多這樣的桌子？”
他指著身下還算完好的木課桌，眼睛亮晶晶的：
“還有黑板，老師會在上面寫很多很多字。”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
她想起林安之前在收音機里聽到上學(xué)時羨慕的眼神。
他已經(jīng) 8 歲了，本該坐在窗明幾凈的教室里，而不是在布滿彈孔的教室里。
“安安想上學(xué)嗎？”
林晚柔聲問，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灰塵。
林安重重地點頭，小臉上滿是憧憬：
“想！我想知道為什么星星不會掉下來，想知道飛機為什么能飛上天，想和同學(xué)交朋友?！?/p>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成為科學(xué)家，是不是就能讓戰(zhàn)爭停下來了？”
林晚看著他認真的小臉，鼻子一酸。
她站起身，走到布滿裂痕的黑板前，拿起一截還能寫字的粉筆，轉(zhuǎn)身對林安笑了笑：
“從今天起，姐姐就是你的老師了?！?/p>
“真的嗎？”
林安驚喜地睜大眼睛，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課桌前，像模像樣地鞠了一躬。
“老師好！”
這是他在收音機記住的。
林晚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難過也淡了些。
“同學(xué)好，請坐。”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憶著戰(zhàn)前學(xué)校里老師上課的樣子。
“今天我們先學(xué)算術(shù)，1 加 1 等于幾？”
“等于 2！”
林安立刻回答，小臉上滿是得意。
“那 15 加 3 呢？”
林晚又問，在黑板上寫下這兩個數(shù)字。
林安皺著小眉頭想了想，伸出手指一個個數(shù)著，過了一會兒才不確定地說：
“等于1 8？”
“答對了！”
林晚笑著在黑板上畫了個小紅花，“我們安安真聰明。”
林安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心里卻甜滋滋的。
接下來，林晚又教他認字。
她在黑板上寫下 “和平”“科學(xué)”“賽姆河” 等詞語，一個個教他念，教他寫。
林安學(xué)得很認真，小嘴巴跟著一遍遍念，鉛筆在練習(xí)冊上反復(fù)寫著，直到把每個字都寫得工工整整。
“老師，‘科學(xué)’是什么意思呀？” 林安舉著手問，眼神里充滿了好奇。
林晚想了想，盡量用他能聽懂的話解釋：
“科學(xué)就是探索世界的秘密，比如為什么天是藍的，為什么水會結(jié)冰，就像你想知道星星為什么不會掉下來一樣?！?/p>
“那我以后一定要學(xué)好科學(xué)！”
林安握緊小拳頭，一臉堅定，“發(fā)明出厲害的東西，保護姐姐，保護所有人?！?/p>
林晚看著他閃閃發(fā)光的眼睛，心里暖暖的。
她又給他講起自己小時候在學(xué)校里的趣事，講同學(xué)們一起做游戲，一起唱歌，一起分享零食。
林安聽得入了迷，時不時發(fā)出咯咯的笑聲。
“老師，我們明天還上課嗎？”
下課的時候，林安依依不舍地問，手里還攥著那支快用完的粉筆。
“當然了?！?/p>
林晚摸了摸他的頭：
“只要我們找到能寫字的地方，姐姐就天天給你上課?！?/p>
林安開心地歡呼起來，抱著練習(xí)冊在教室里蹦蹦跳跳。
不遠處的槍炮聲還在繼續(xù)，震得窗戶的玻璃碎片簌簌作響，但他們仿佛都沒聽見。
在這個破敗的教室里，只有老師和學(xué)生，只有知識和夢想。
夕陽透過屋頂?shù)钠贫凑者M來，給黑板上的字跡鍍上了一層金色。
林晚看著林安認真收拾 “課本” 的樣子，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讓他有機會真正走進學(xué)校，去實現(xiàn)他的科學(xué)家夢想。
而現(xiàn)在，能在這樣的時刻，給他帶來片刻的快樂和希望，就已經(jīng)很好了。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林晚被一陣劇烈的震動驚醒。
她下意識地將林安摟進懷里，用后背護住他的頭。
頭頂?shù)乃榇u簌簌落下，砸在她的背上，傳來陣陣鈍痛。
“姐姐，怎么了？”
林安在她懷里迷迷糊糊地問，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角。
“沒事，安安繼續(xù)睡?！?/p>
林晚輕聲說，耳朵卻警惕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槍炮聲比昨晚更近了，密集得像暴雨砸在屋頂，還有隱約的喊殺聲傳來。
等外面的聲響稍微平息些，林晚才小心翼翼地松開林安，借著從墻壁破洞透進來的微光，開始收拾東西。
她將那本練習(xí)冊和半截粉筆仔細地放進林安的口袋里。
“安安，該起床了?！?/p>
林晚輕輕拍了拍林安的背，“我們今天要趕在天亮前離開這里?！?/p>
林安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爬起來，熟練地背上自己的小背包：
“姐姐，我們今天還上課嗎？”
林晚看著他充滿期待的眼神，心里一軟，點了點頭：
“當然，等我們找到安全的地方就上課?！?/p>
他們借著夜色的掩護，在斷壁殘垣中艱難地穿行。
腳下的路坑坑洼洼，時不時會踩到散落的彈殼和碎石。
林安緊緊跟在林晚身后，小手被她牢牢牽著，一步也不敢掉隊。
突然，一顆炮彈在不遠處爆炸，巨大的沖擊波將他們掀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