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有了!”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
我猛地停住腳步,回頭看向那兩張毫無表情的臉,努力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七哥、八哥,小弟冒昧請教,這襄武城內(nèi),可有穩(wěn)妥存放這些金銀細軟的去處?山高路遠,帶著實在……不太方便?!?/p>
韓七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古井無波,聲音也平板得像塊鐵:
“官辦有錢莊,城南還有幾家大柜坊,信譽尚可?!?/p>
錢莊?
我心中飛快盤算。
那是朝廷開的,眼下看著穩(wěn)當??稍龠^幾年,董卓一把火把洛陽燒了,天子都成了提線木偶,這涼州更是韓遂的天下。
錢存進官庫,跟直接塞進韓遂口袋有什么區(qū)別?
柜坊!
思路瞬間清晰。
這是商賈豪族開的,背景深厚,盤根錯節(jié)。
軍閥們打仗要錢糧,要物資流通,還得仰仗這些大商號背后的世家支持。
時局再亂,他們往往也能左右逢源,甚至趁機大發(fā)國難財。
最重要的是,商人重利更重“信”,招牌倒了就什么都沒了,比朝不保夕的官府反而更穩(wěn)妥幾分!
“七哥見識廣博!”
我立刻打蛇隨棍上,再次抱拳,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懇求。
“能否勞煩您帶個路?就去本城最大、最穩(wěn)的那家柜坊!小弟感激不盡!”
“這……”
韓七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目光轉(zhuǎn)向韓八,似有詢問之意。
顯然,這超出了他們“單純護衛(wèi)”的職責范圍。
“無妨?!?/p>
一直沉默的韓八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像砂紙摩擦。
“主公只交代:這三日,護他周全。其余諸事,不歸我等管?!?/p>
韓七似乎被這番話說服,他本就不愿多事,只是出于謹慎。
他點點頭,指向前面燈火漸起的街口。
“那……好吧。往前穿過街口,左拐……”
成了!
心中一塊石頭稍稍落地。
……
不管哪朝哪代,服務行業(yè)果然都是顧客至上,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捏著手里那張蓋著鮮紅大印、墨跡未干的票據(jù),感受著薄薄紙片代表的巨額財富,我不禁感慨萬千。
這輕飄飄的一張紙,瞬間卸下了我心頭最沉重的負擔。
我只將那兩塊沉甸甸、保命用的金錠貼身藏好,又在褡褳里塞了些零碎的銀塊和幾串五銖錢,以備不時之需。
其余那如山般壓人的銀錢,盡數(shù)鎖進了柜坊那厚重如山的鐵皮柜里。
卸下了這“甜蜜的負擔”,感覺整個人都輕快得能飄起來!
腳步不由自主地變得輕捷,甚至忍不住哼起了一段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
“咱老百姓啊,今兒個真高興……”
還是尕那有品味,聽得眼睛發(fā)亮,嘴角咧開,露出憨厚的笑容。
反觀韓七韓八,依舊像兩尊會移動的石像,拉著輕快許多的馬車,沉默地釘在我們身后幾步遠的地方。
暮色中,他們的身影被拉得老長,如同兩道甩不脫的陰影。
終于,沉重的襄武城門在望。
守城的兵卒顯然認得韓七韓八,連盤問都省了,恭敬地放行。
踏出城門洞,一股帶著荒野氣息的涼風撲面而來。
城外天地驟然開闊,但天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沉下來。
遠山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像蟄伏的巨獸。
官道兩旁稀疏的枯樹在漸起的晚風中搖曳,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暮色四合,寒意漸濃。
我下意識地裹緊了單薄的衣衫。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呸呸呸,是金蟬脫殼時!
心臟在胸腔里不爭氣地加速跳動,逃跑的計劃在腦中急速盤旋著……
我悄悄瞥了一眼身后那兩個沉默的“護衛(wèi)”,又望向天邊那輪掙扎著不肯沉下去、卻已黯淡無光的落日,心中無聲地吶喊:
落日啊落日,你小子今天能不能懂點事,麻溜兒地提前下班?!
給老子把夜幕拉下來!
腦子里像塞了團漿糊,攪了半天也攪不出個像樣的主意。
我暗自盤算:得,看來只能祭出那套老掉牙的“金蟬脫殼”了!
找個四通八達、彎彎繞繞的地方,假裝肚子里的存貨急需釋放,然后扯著嗓子喊尕那給我送點軟乎稻草來“善后”。
趁他們放松警惕的當口,立馬博爾特靈魂附體,讓這群老古董們開開眼,見識見識什么叫二十一世紀的“百米飛童”!
哈哈哈!
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氣呵成!
我他媽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兒……
高,實在是高!
這計劃簡直完美得能上兵法教科書!
想到這兒,一股自得的暖流涌上心頭,我忍不住在心里給自己豎了個金光閃閃的大拇指。
至于答應韓遂三天之內(nèi)必回的事兒?
哼~
只要我沒有道德,道德就綁架不了我!
江湖救急,靈活變通嘛。
再說了,跟韓老狐貍打交道,誰認真誰就輸了。
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
目光逡巡間,不遠處恰好有個略高的小土坡映入眼簾。
它孤零零地杵在那兒,左邊是層疊如波浪的梯田。
右邊是犬牙交錯的崎嶇山路,多條羊腸小道從坡腳蜿蜒而出。
坡后則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松樹林,墨綠色的松針在風中發(fā)出低沉的嗚咽。
這地形,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脫身寶地——天助我也!
為了降低身后這兩尊“門神”的警惕,我決定先嘮點閑嗑暖暖場,或者探探口風不行給錠金子找個謊放我們走。
“敢問七哥、八哥,”
我放緩腳步,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
“你們兄弟這名字……為啥用數(shù)字排行???聽著怪有氣勢的?!?/p>
韓七那張臉像是被西北寒風凍硬了,線條冷硬,毫無波瀾。
“原先有名諱,后來犯了殺頭抄家的大罪。這條賤命是主公從閻王手里撈回來的,主公恩典,賜我們隨他姓韓,數(shù)字便是入門效死的先后順序?!?/p>
他的聲音干澀平直,像在陳述別人的故事。
“我也一樣!”
旁邊的韓八立刻甕聲甕氣地附和,仿佛這兩個字是刻在他舌頭上的。
原來是豢養(yǎng)的死士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
這種把命都系在主人褲腰帶上的狠角色,腦子里除了命令恐怕連“自我”兩個字怎么寫都忘了。
想靠三言兩語和錢財動搖他們?難度系數(shù)堪比讓石頭開花。
臉上卻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敬仰與真誠。
“士為知己者死!古之名訓!韓大人雄才偉略,乃當世罕有的英主!這識人之明、用人之度,連小人我也是生平僅見!佩服,實在佩服!等眼下這樁小事了結(jié),我等定當同心戮力,為韓大人赴湯蹈火!”
馬屁拍得山響,自己都覺得有點齁。
韓七韓八聽完,兩張撲克臉紋絲不動。
只是像被設定好程序的木偶般,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喉間連個“嗯”的音節(jié)都吝于發(fā)出,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前方。
我內(nèi)心一萬匹神獸呼嘯著奔騰而過,蹄子都快把心肝肺踩碎了。
大哥!你們是死士,不是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僵尸啊!給點活人反應行不行?哪怕眨眨眼呢!
這油鹽不進的架勢,讓我那“金蟬脫殼”的完美計劃瞬間蒙上了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