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平靜得近乎詭異。
嚴訟傾的傷勢在緩慢恢復,生命力散失帶來的蒼白漸漸被血色取代。
他常常坐在窗邊,目光落在遠處鉛青色的天際線上,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安徹懌則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替他換藥、準備食物,動作細致得近乎虔誠——仿佛這樣就能彌補心底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兩人默契地不提即將到來的任務,但北面荒原的陰影始終籠罩在心頭。
那里曾是整片大陸少數(shù)純凈的土地。
安徹懌還記得小時候聽過的傳說:
北原的天空藍得像琉璃,云朵低垂,幾乎觸手可及。
清澈的溪流蜿蜒過翠綠的草場,牧童的笛聲隨著風飄得很遠,牛羊低頭啃食著沾滿露水的嫩草,脖頸上的銅鈴叮當作響。
夏夜里,螢火蟲在河邊成群飛舞,像是墜落的星辰。
如今,那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土地,和永遠陰沉的天空。
異源病毒的爆發(fā)改變了一切。
最先變異的是牲畜——溫順的牛羊在病毒侵蝕下骨骼扭曲、筋肉暴漲,皮毛脫落處生出堅硬的鱗甲,眼珠渾濁發(fā)黃,嘴角常年掛著腐蝕性的涎水。
它們不再需要進食青草,而是開始吞噬同類,甚至啃食土壤中某種未知的礦物質。
奇怪的是,這些怪物從不主動離開北原。
它們像忠誠的守衛(wèi)般盤踞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上,任何踏入領地的人都會遭到瘋狂的攻擊。
曾經(jīng)有幾個不信邪的獵戶組隊前往,最后只逃回來半個——那人精神徹底崩潰,整天蜷縮在墻角喃喃自語,說看見了"會走動的山"。
"至少它們不會攻城。"
安徹懌某天夜里突然說道。
他正在擦拭匕首,刀刃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藍光。
嚴訟傾從地圖上抬起頭,眉頭微蹙:"但會殺死每一個踏入領地的人。"
“所以城主為什么選在那里探查?"
這個問題懸在兩人之間,像一把搖搖欲墜的利劍。
窗外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安徹懌閃電般沖到窗邊,匕首已然出鞘。但外面只有一只夜鴉停在枯樹枝上,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三天了。"嚴訟傾輕聲道,"太安靜了。"
確實安靜得反常。
沒有新的襲擊,沒有額外的警告,甚至城里的巡邏隊都沒再提起0927的事。
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無端生出毛骨悚然的期待。
安徹懌收回匕首,發(fā)現(xiàn)掌心全是冷汗。
他看向嚴訟傾,對方正低頭整理裝備——磨利的短刀、近戰(zhàn)的槍支、一些零落的無用物品。
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利落,仿佛已經(jīng)演練過千百遍。
燈光將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我們會活著回來的。"安徹懌思考時,他脫口而出。
嚴訟傾動作一頓,抬眼看他。
那雙總是冷冽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現(xiàn)出某種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東西。
“當然。"他回答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夜風穿過窗縫,吹滅了搖曳的燭火。
黑暗籠罩的瞬間,安徹懌感覺到有什么溫暖的東西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
北原在等待。
黎明即將到來,一切蓄勢待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