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太，這邊請。" 院長佝僂著腰將兩人引向孤兒院最敞亮的會客室，雕花木門后坐著幾個孩子，一張張笑臉像被精心修剪過的盆栽，滿是被教導出的期待 —— 他們正眼巴巴望著這對衣著考究的夫妻。
傅思嵐抬眼掃過沙發(fā)上的孩子們：穿蕾絲裙的小姑娘攥著裙角笑得露出酒窩，可那笑意沒抵達眼底；穿背帶褲的男孩挺直脊背拼命揚起嘴角，眼神里卻透著討好的諂媚。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珍珠項鏈，輕輕搖了搖頭，眉梢攏起一絲失望。
"夫人，是沒合心意的孩子嗎？" 蘇恒捕捉到她眸中淡去的光彩，語氣放得格外輕柔，"要不今天先回，我們改日再來？" 他西裝袖口的銀袖扣在燈光下閃了閃，掌心還捏著揉皺的孤兒院名錄 —— 這已是他們跑遍全城的第十三家。
傅思嵐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輕輕搖頭："這是最后一家了。" 話音里裹著嘆息，"每一家都一樣......" 她看著眼前這些最大不過十歲、最小才五歲的孩子，那些程式化的笑容像隔著毛玻璃的風景，明明近在眼前卻透著疏離。最讓她心頭發(fā)緊的是，這些本該盛滿星光的眼眸，此刻都蒙著層灰撲撲的漠然。
"罷了，" 她攥緊鱷魚皮手袋的搭扣，"今天就隨便選一個吧，就選 ——"?
話音未落，她的目光突然被門縫外的光影攫?。耗鞘且浑p浸在暮色里的眼睛，黑得像深山古潭，卻亮得如同落進了碎星。四目相接的剎那，傅思嵐感覺自己像是被卷入了這片深邃的光亮里，連呼吸都漏了半拍。
"她！" 她指尖猛地指向門口，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院長順著她的手勢望過去，臉上的笑容瞬間僵成石膏像，喉結(jié)在襯衫領下重重滾動。
蘇恒瞥向神色慌張的院長，聲線冷下來："有問題？"
院長搓著汗?jié)竦恼菩闹贝蚩陌停?沒、沒問題...... 就是這孩子打小性子孤僻，是個不說話的啞巴。整天就知道跟流浪貓狗混在一起，前幾日還把李老師的寵物兔放走了...... 怕她沖撞了二位......"
蘇恒用眼神詢問妻子的決定。傅思嵐咬了咬泛白的唇瓣，抬眼又撞進那片清澈的黑眸里 —— 那是整片荒漠里唯一的清泉。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就她了。"
領養(yǎng)手續(xù)辦得出奇順利。當黑色轎車滑入車流時，傅思嵐特意讓司機將后座的閱讀燈調(diào)至最暖的亮度。她沒坐蘇恒拉開的副駕，而是挨著窗邊的小女孩坐下。真皮座椅上擺著剛拆封的兔子玩偶，出風口飄著櫻花味的香片。
她輕輕牽起女孩的手，那掌心帶著泥土的微涼："聽院長說，你叫夏晴橘，對嗎？"
女孩的睫毛顫了顫，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交握的手，半晌才極輕地點了點頭。
傅思嵐的聲音染上笑意："那我叫你小橘子好不好？"
"小橘子" 三個字落下時，女孩泛紅的耳廓從發(fā)間露出來。她依舊沒說話，只是把膝蓋并得更攏，指尖悄悄勾住了傅思嵐的裙角。
"我叫傅思嵐，" 她指了指駕駛座，"前面那位是蘇恒叔叔。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你的爸爸媽媽了。" 說到 "爸爸媽媽" 時，她特意加重了語氣，"我們會很愛很愛你。"
夏晴橘的睫毛突然劇烈顫動起來，那雙總是垂著的眼眸緩緩抬起。當傅思嵐看清她眼底突然亮起的星子，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女孩沾著草屑的發(fā)頂 —— 那里似乎還帶著孤兒院后院長滿蒲公英的草地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