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渡”酒吧。
陸野靠在高腳椅上，手里拿著一塊白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動作看似專注，眼神卻有些放空，聚焦在空氣中某個虛無的點。
酒吧里來來往往的女人若有似無的眼神看向他，都被他的冰冷的氣場震懾到，竟沒有一個人敢靠過來。
他的手機就放在吧臺上，屏幕朝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新消息提醒。
距離那個混亂的清晨已經(jīng)過去半個多月了。那個女人，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杳無音訊。
他指尖無意識地用力，杯壁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那張寫著“謝謝”的紙條和那疊皺巴巴鈔票的畫面，如同卡在喉嚨里的刺，時不時就冒出來膈應(yīng)他一下。
睡完就跑？還給錢？
他陸野什么時候受過這種鳥氣？更讓他煩躁的是，他明明已經(jīng)在她手機里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確保她能“找到人”、“說清楚”、“要負責(zé)”。
可她呢？
石沉大海！
半個多月了，連個標(biāo)點符號都沒有！仿佛他留下的那個聯(lián)系方式，連同他這個人，在那個女人眼里，都如同空氣般不存在！
“操！”陸野低咒一聲。
他煩躁地抓了把后腦勺的短發(fā)。
“喲，這是跟杯子有仇呢？還是跟吧臺過不去??？”一個穿著花哨襯衫、染著幾縷銀灰色頭發(fā)的年輕男人，他大剌剌地往陸野旁邊的吧凳上一坐，手肘撐在吧臺上，饒有興致地盯著陸野那張黑得能滴墨的臉。
陸野眼皮都沒抬一下。
蔣莫宇絲毫不在意陸野的冷臉，自顧自地拿起吧臺上另一個擦好的杯子，對著光看了看，嘖嘖兩聲：“野哥，你這杯子擦得，比手術(shù)室的無影燈還亮！知道的你開酒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擱這兒搞精密儀器拋光呢！”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洞悉一切的笑意：“我說，你這狀態(tài)不對勁啊，都快小一個月了。天天跟這杯子較勁，手機都快被你盯出洞來了。怎么著？等哪個‘重要人物’的電話呢？還是…微信？”
陸野擦拭的動作猛地一滯，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p>
“別介啊！”蔣莫宇笑嘻嘻地，完全沒被嚇退，“哥們兒這不是關(guān)心你嘛！看你這樣子，魂兒都丟了，活像被人始亂終棄…哦不，被人睡了沒給夠錢似的！”他那天自然看到陸野抱著一個女孩沖出酒吧，以他的經(jīng)驗兩人肯定發(fā)生了什么，知道內(nèi)情的他句句精準(zhǔn)的準(zhǔn)戳中了陸野的痛處。
陸野的下頜線瞬間繃緊，周身的氣壓又低了幾度。
“哎，說說唄？”蔣莫宇鍥而不舍地追問，身體前傾，一臉八卦。
陸野猛地將擦好的杯子重重頓在吧臺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脆響，終于抬起眼，狠狠剜了蔣莫宇一眼：“閉嘴！少在這兒放屁！”
蔣莫宇被那眼神看得縮了縮脖子，但臉上戲謔的笑容更大了。他知道陸野越是這樣，越說明有情況?！暗绵?！我滾，我滾！”他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跳下吧凳，臨走前還不忘回頭，賤兮兮地補了一句：“不過野哥，聽兄弟一句勸，真要是‘等人’呢，光擦杯子可沒用！該主動出擊就得主動，別跟個深閨怨夫似的在這兒耗著，多掉價啊！”說完，他飛快地閃身溜走，留下陸野獨自惱火。
難道她沒看到？不可能！現(xiàn)代人誰能半天不看手機？還是她看到了，覺得他是個大麻煩，直接無視了？或者…她根本不在乎？那晚對她來說，真的只是一場可以用金錢買斷的錯誤？
這個念頭讓陸野的胸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
他想起她醉酒后無助地喊著“媽媽”，想起她身體冰涼顫抖、如同驚弓之鳥的脆弱…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絕不是裝出來的。
可如果她真的處境艱難，為什么連一個求助的信號都不發(fā)？
他留下的名字，難道還不夠明顯嗎？還是說…她再也不愿意再和他這個“趁人之危”的男人有半點瓜葛？
軍人的責(zé)任感在胸腔里翻騰，催促著他主動聯(lián)系，確認(rèn)她的安全。
但強烈的自尊心和被無視的怒火，又像兩道鐵索，牢牢地捆住了他的手指。
他陸野，鐵血里淬煉出來的男人，什么時候淪落到要低聲下氣、上趕著去對一個睡完就跑、還用錢打發(fā)他的女人負責(zé)了？！ 她既然選擇了消失，選擇了無視，那他就偏不遂她的愿！他偏要等！ 他倒要看看，這只受驚的兔子，能躲到什么時候！他就不信，那一晚的痕跡，她能徹底抹去！
傲嬌的怒火和隱秘的擔(dān)憂在他心中激烈交戰(zhàn)。最終，他選擇了最符合他此刻別扭心態(tài)的方式——等。
這天上午，辦公室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山雨欲來的凝重。敲擊鍵盤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小心翼翼，帶著一種刻意的壓抑。同事們或埋頭假裝專注，或眼神飄忽地交換著無聲的訊息，空氣中流淌著一種心照不宣的緊張感。
蘇小眠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表格上，強迫自己忽略周遭那令人不安的低氣壓，只想盡快完成手頭的工作。然而，幾道刻意壓低卻難掩焦灼的議論聲，還是鉆進了她的耳朵。
“喂，聽說了嗎？老王被大老板一個電話緊急召過去了！進去快半小時了，還沒出來！”坐在角落的趙姐，聲音壓得極低。
“真的假的？老大親自召見？這陣仗…兇多吉少??！”鄰座的張哥倒吸一口涼氣。
“千真萬確！秘書陳萌剛給我發(fā)小消息了！”趙姐晃了晃手機屏幕，臉上帶著一絲掌握內(nèi)部情報的優(yōu)越感，但眼神深處也藏著不安，“陳萌讓我趕緊通知大家，都打起精神，千萬、千萬別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觸老王的霉頭！說老大在里面拍桌子了，罵聲隔著一層樓都能聽見！老王出來肯定是個行走的火藥桶！”
這話一出，附近幾個豎著耳朵聽的同事臉色都變了變，敲鍵盤的手更輕了，仿佛怕聲音大了也會引來災(zāi)禍。
一直負責(zé)主導(dǎo)這次新品策劃的李薇，此刻臉色也有些發(fā)白。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故作鎮(zhèn)定地清了清嗓子，但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個…會不會是我們剛交上去的那個新品企劃案？特別是定價策略那塊？我記得那份報告老王最后是親自核過、簽了字的…” 她試圖把“老王核過”這幾個字咬得重一些，仿佛這樣就能把責(zé)任推開。
旁邊一個資歷較老的同事皺著眉，搖頭道：“是啊，那份定價策略，我記得是你主筆的，核心數(shù)據(jù)和模型都是你做的。老王最后簽字確認(rèn)了，按道理不該出大問題啊…難道老大對方向不滿意？”
李薇的臉色更難看了，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筆，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就在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她飛快地瞥了一眼，是秘書陳萌發(fā)來的信息，內(nèi)容簡短卻如同驚雷：
“薇姐，速看！老大發(fā)火的核心就是新品定價！模型基礎(chǔ)數(shù)據(jù)有重大偏差，按這個定價執(zhí)行，公司每賣一單至少虧5%！現(xiàn)在矛頭全指著你們部門了！老王快扛不住了！自保！”
李薇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心臟狂跳！她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那份定價模型的核心原始數(shù)據(jù)，是她為了趕進度做的。難道…問題出在這里？
巨大的恐慌瞬間籠罩著她，她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老王要是被罵得狗血淋頭，出來肯定要找替罪羊！自己是項目負責(zé)人，跑不掉…但如果能把最基礎(chǔ)、最容易被挑刺的原始數(shù)據(jù)核對環(huán)節(jié)推出去…她猛地抬眼，精準(zhǔn)地刺向了角落里那個正埋頭工作、對此一無所知的纖弱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