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將那本墨綠色封皮的離婚證緩緩塞進抽屜深處時，
手中的金屬鑰匙串不輕不重地在掌心硌出一道半圈形的紅痕，
仿佛是這段婚姻留下的最后印記。她目光呆滯地落在茶幾上那只摔得裂開的骨瓷杯上，
杯口的裂紋如同他們破碎的婚姻，無法修復。
上周爭執(zhí)時飛濺的碎片還深深嵌在地毯的纖維里，就像那些未曾說出口的委屈和傷痛，
像一根根沒拔干凈的刺，時不時地扎痛她的心?！斑@串你留著?！标惸穆曇衾淅涞貍鱽?，
比深秋時節(jié)的玻璃窗還要涼幾分，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疏離。
他輕輕地把另一串鑰匙推到蘇晚面前，
掛著的情侶掛墜隨著動作晃了晃——那是他們結婚三周年時在古鎮(zhèn)一家小店淘來的桃木小人，
寓意著白頭偕老。然而如今，女像的左手卻斷了一截，仿佛預示著這段感情的殘缺不全。
蘇晚沒有伸手去接那串鑰匙。她低下頭，彎腰繼續(xù)整理行李箱的綁帶，
尼龍帶子在手指間摩擦發(fā)出的聲音，與陳默壓抑的咳嗽聲交織在一起。
這個男人總在換季時犯咽炎，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她會早早地熬好川貝雪梨膏，
細心地照顧他。而現(xiàn)在，行李箱里只裝著她自己的降壓藥，那些曾經(jīng)的關懷和溫暖，
早已隨著婚姻的結束而消失無蹤。在電梯緩緩下行的三十秒時間里，
蘇晚的目光專注地落在手中的鑰匙串上，
她逐一數(shù)著上面的每一件小物件：首先是防盜門的鑰匙，接著是臥室門的鑰匙，
然后是陽臺儲物柜的鑰匙，
最后是那把她堅持要安裝的抽屜鎖鑰匙——這把鑰匙的來歷頗為特殊，
它是去年蘇晚意外發(fā)現(xiàn)丈夫陳默藏私房錢時特意安裝的，如今回想起來，
這件事倒像成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話。就在此時，
搬家公司的貨車在樓下不耐煩地鳴笛催促，仿佛在提醒時間緊迫。突然間，
陳默從樓道里急匆匆地沖了出來，他的手里緊緊攥著蘇晚那條心愛的羊絨披肩?！八盗恕?/p>
”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他的指腹輕輕蹭過蘇晚的后頸，
那里還隱約留著去年他種下的草莓印的淺淺痕跡。蘇晚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披肩隨之滑落在地，不偏不倚地沾上了一片枯黃的銀杏葉，
仿佛象征著他們之間已經(jīng)凋零的感情。第一周回舊宅的日子是一個周三的下午。
蘇晚站在樓下，目光久久地凝視著那棟熟悉的老房子。三樓的陽臺上，
曾經(jīng)生機勃勃的綠蘿如今已經(jīng)蔫得打卷，葉片無精打采地垂落著，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以前，
蘇晚每天都會不厭其煩地把它搬下來，細心地澆上兩遍水，呵護備至。如今，
她用鑰匙開門時，鎖芯發(fā)出一陣生銹般的吱呀聲，那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
仿佛在無情地嘲笑她的自欺欺人，提醒著她這段感情早已名存實亡。
玄關處的運動鞋橫七豎八地堆放著，顯得格外凌亂，
其中一只鞋的鞋帶不知何時纏在了另一只鞋的鞋跟處，仿佛兩只困獸在激烈爭斗后糾纏不清。
蘇晚無奈地蹲下身去解開這團亂麻，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鞋架最下層，
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清理了。
她的粉色拖鞋依舊安靜地躺在原位，只是鞋頭上不知何時沾上了一塊干涸的泥漬，
顯得有些突兀。走進客廳，茶幾上擺放著三個已經(jīng)吃完的泡面桶，湯汁沿著桶邊溢出，
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蔓延開來，形成了一道道蛛網(wǎng)般的漬痕，顯得格外刺眼。蘇晚皺了皺眉，
轉身走向廚房，打算找些清潔劑來清理這些污漬。然而，當她打開櫥柜門的瞬間，
整個人愣住了——原本她臨走前精心碼放整齊的調(diào)料瓶如今倒了大半，生抽和醋混合在一起，
流淌在地板上，積成了一大片深褐色的液體，宛如一幅斑駁的地圖，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酸味。
“你來了?！?陳默的聲音從臥室里緩緩傳來，帶著一種剛從睡夢中被喚醒的沙啞感，
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清晨的慵懶和朦朧。蘇晚在轉身的一瞬間，
不小心撞翻了放在角落的垃圾桶，頓時，一堆發(fā)霉的橘子皮從桶里滾落出來，散落在她腳邊。
陳默就站在那里，身上穿著她特意為他挑選的灰色珊瑚絨睡衣，
領口處因為長時間穿著已經(jīng)磨得有些發(fā)毛，顯得有些舊了。“我來拿書?！?蘇晚一邊說著，
一邊彎下腰去撿拾地上的垃圾。她的指尖在觸碰地面的瞬間，意外地觸到了一個硬紙筒，
那是她上周離開時忘記帶走的畫筒。她心中一動，打開畫筒，
里面卷著的正是他們當初拍攝的婚紗照。照片上的陳默笑得眼角堆起了層層褶子，
那笑容里滿是幸福和滿足。而此刻，他站在晨光微弱的房間里，胡茬青黑一片，
像是許久未曾打理過的草坪，顯得有些凌亂。蘇晚花了整整三個小時來清理這個房間。
她拿著吸塵器，仔細地吸掉地毯上的每一個餅干渣，吸塵器發(fā)出嗡鳴聲，
仿佛在訴說著她的專注和用心。就在這時，她聽見陳默在陽臺上打電話的聲音，“對，
加雙份芝士…… 不要洋蔥，她不愛吃?！?聽到這句話，蘇晚的手不由自主地頓了頓，
吸塵器的吸頭也在原地打了個轉，揚起了一陣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盡管房間里依舊有些凌亂，但這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情。
傍晚時分，當夕陽的余暉漸漸褪去，陳默在蘇晚即將離開的那一刻，
突然從她的身后緊緊抱住了她。他的胡茬輕輕地扎在她敏感的耳后肌膚上，
帶來一種微妙的刺痛感，同時，那股混合著煙草和泡面味道的氣息也隨之撲鼻而來。
“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心跳聲透過薄薄的衣服，
有力地撞擊著她的后背，仿佛在訴說著他的期待，“我已經(jīng)訂了街角那家你最喜歡的日料，
記得你總是對那鰻魚飯贊不絕口?！碧K晚微微掙扎著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卻不小心帶倒了玄關處的衣架，她那件柔軟的羊絨大衣也隨之滑落在地。陳默見狀，
立刻彎下腰去撿拾，就在這個瞬間，
蘇晚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他的后頸上——那里有一道明顯的抓痕。那道紅痕如此新鮮，
顯然不是她留下的，它就像是昨夜剛剛綻開的一朵嬌艷的花朵，刺眼而又神秘。第二周，
當蘇晚再次踏入陳默的住處時，她手中特意攜帶了一套剛剛換洗過的新床單。
她輕輕推開臥室的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昏暗而壓抑的畫面：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
一絲光線也無法透過，整個房間仿佛被黑暗吞噬。她小心翼翼地拉開窗簾，瞬間，
陽光如同利劍般刺破黑暗，傾瀉而入，灰塵在光柱中歡快地翻涌飛舞，
仿佛在慶祝光明的到來。蘇晚的目光隨之移動，最終落在了床腳的位置。
那里堆放著七八個空啤酒罐，其中一個罐子傾斜著倒在枕頭上，啤酒的液體緩緩濡濕了枕面，
留下了一片深色的痕跡，宛如天空中飄浮的一片陰沉的云朵，令人不禁心生遐想，
仿佛這痕跡背后隱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故事。在換床單的過程中，
她的手指不經(jīng)意間勾到了一根長發(fā)，那是一根栗棕色的頭發(fā)，顯然不屬于她。蘇晚微微皺眉，
將這根頭發(fā)輕輕纏在指尖，轉了兩圈后，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隨著頭發(fā)落入金屬桶壁，
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這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仿佛在提醒她，
這個房間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瓣柵_上的那臺洗衣機徹底罷工了?！?陳默斜靠在門框上，
襯衫的前襟顯得有些凌亂，仔細一看，原來是扣子扣錯了兩顆位置，
“維修師傅檢查后說需要更換新的滾筒，你能不能幫我挑選一個合適的型號？
”蘇晚依舊專注于手頭的活計，沒有回頭看他。她將剛剛換下來的被罩仔細地塞進洗衣袋中，
拉鏈被她拉得緩慢而悠長，發(fā)出一陣清晰的“嗤啦”聲。“這種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
” 她的聲音隨著晾衣繩上飄動的衣物，被風輕輕吹散，“我下周有出差任務，
可能不會過來了。”陳默的腳步聲在蘇晚身后略微停頓了一下。“你這次要去哪里出差？
”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仿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記得上次你去成都，
結果吃壞了肚子，折騰了好久……”“北京?！?蘇晚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話，
順手將晾好的襯衫用力拽得筆直，仿佛在借此平復內(nèi)心的情緒，“放心吧，這次有同事一起，
他們會照顧我的?！?她眼角的余光不經(jīng)意間瞥見了陳默攥緊的拳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那熟悉的模樣，讓她想起了他們爭吵時的情景。出差的第五天夜里，
蘇晚正坐在酒店的寫字桌前，專注地修改著工作方案。突然，手機鈴聲打破了房間的寧靜。
接通后，聽筒里傳來物業(yè)工作人員急促的聲音：“是蘇女士嗎？您家出現(xiàn)漏水情況了，
樓下鄰居已經(jīng)投訴了?！?背景中還夾雜著持續(xù)的嘩嘩水聲，“我們嘗試聯(lián)系陳先生，
但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您這里有沒有備用鑰匙？我們需要盡快處理。
”蘇晚急匆匆地趕到那座老舊的宅子時，發(fā)現(xiàn)防盜門并沒有完全關緊，
一股股水汽正從門縫中不斷涌出，彌漫在空氣中。她推開門，走進客廳，
只見積水已經(jīng)漫到了腳踝處，涼意透過拖鞋傳來。她小心翼翼地踩著水，往屋內(nèi)走去，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鼾聲，是從浴室方向傳來的，那是陳默的聲音。她循聲走去，
推開浴室的門，只見陳默歪斜地躺在浴缸的邊沿，已經(jīng)沉沉睡去。
他的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空蕩蕩的酒瓶，顯然是喝了不少酒。
水龍頭還在“滴答滴答”地淌著水，熱水混合著泡沫，緩緩漫過瓷磚，流向地板，
漸漸積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蘇晚走上前，伸手關掉水龍頭，就在這時，
她的目光被鏡子上的字跡吸引住了。鏡子上用霧氣寫著幾個字：“晚晚，對不起。
”那字跡已經(jīng)被水汽暈染開來，模糊不清，仿佛是淚水打花了的妝容，顯得格外凄涼。
蘇晚心中一緊，趕緊撥通了物業(yè)的電話，請他們派人過來修理水管。就在她忙碌之際，
陳默終于醒了過來。他扶著墻壁，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浴袍的帶子松松垮垮地掛著，
露出了胸口那道明顯的疤痕，那是蘇晚曾經(jīng)用指甲掐出的痕跡。陳默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問道：“你怎么來了？”他的眼睛紅腫得像只兔子，顯得格外無助，
“不是說……不來了嗎？”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