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理工圖書館,我后背奇癢忍不住撓了幾下。手機鏡頭精準捕捉,
配文“猥瑣男偷拍女生”沖上同城熱搜。輔導員取消我的保研資格:“網(wǎng)友都建議開除你。
”絕望中我認出被“偷拍”的女生是千萬粉絲網(wǎng)紅李洛溪。本想登門質(zhì)問,
卻見她對著屏幕涕淚橫流哭訴我的“騷擾”。
我冷笑道:“視頻里你包上的防狼警報器在反光,需要我科普那是你粉絲福利嗎?
”直播突然中斷,屏幕上飄過一行彈幕:“哥,我是你校友,熱搜那包是我送她的定制款。
”一周后全校畢業(yè)典禮上我后背又開始奇癢。所有師生看著我在校長演講時伸手入背狂撓,
然后直播鏡頭聚焦我高舉的雙手:“大家都看清楚——我只是在撓背!
”我的母校是江城理工大學,圖書館三樓西北角那個半塌陷的海綿角落,是我最常待的老窩。
畢業(yè)論文初稿就剩個屁了尾聲,偏偏后背中央那片三角區(qū)開始造反,
癢得跟有幾百只螞蟻在里頭開年會。我扭得像條被扔上岸的咸魚,
校服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膚生疼,越蹭火越大?!翱俊蔽冶镏らT低咒一聲,忍無可忍,
右手從腋下往后狠狠一掏,指甲精準地撓在了癢得撕心裂肺的那塊地方。
一陣帶著點痛感的酸爽瞬間蓋過瘙癢,我長長吁出一口氣,脊椎骨都發(fā)出輕微的咔吧聲,
全身舒坦。畢業(yè)論文瞬間感覺都能多敲三千字。然后我就聽見了“咔嚓”。很輕,很脆,
從斜后方的座位傳來,像有人掰斷了餅干。我下意識地回過頭,
視線和一個舉著手機的女生撞了個滿懷。她見我回頭,手機屏幕還亮著,
那角度剛好捕捉到我擰著身體后撓的定格。女生叫陳思雨,我前幾周表白被拒的對象。
這該死的巧合讓我頭皮發(fā)麻。她顯然沒料到我突然回頭,臉上一閃而過被抓包的慌亂,
抿著嘴唇,迅速垂下眼把手機按滅了,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我愣了兩秒,
心頭掠過一絲不太妙的預感,但現(xiàn)在論文死線壓在頭頂,這點預感微不足道,
很快被后背殘留的癢意和論文的壓力擠走。我揉了揉后頸,轉回頭,重新把自己按進坑洞里,
噼里啪啦趕進度。那個奇怪的聲響,還有陳思雨的反應,被徹底丟到了腦后。
圖書館窗外天色漸漸染上墨藍。等我揉著發(fā)酸的眼睛合上電腦,偌大的閱覽區(qū)只剩稀疏幾人。
我打著哈欠,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圖書館沉重的大門,深秋的寒風灌進衣領,
激得我縮了縮脖子。手機屏幕在昏暗里亮得刺眼。我低頭一看,是死黨大劉發(fā)來的信息轟炸,
全是同一個短視頻鏈接,后面跟了一串驚嘆號。我皺著眉點開,加載的幾秒里,
一股冷意突然沿著脊椎爬了上來。視頻是在江城理工大學的標志性主樓前被拍下的。陳思雨,
對,就是下午圖書館那個陳思雨,她站在那里,眼圈泛紅,對著鏡頭說話。
她的話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顫抖,像一只受驚的小鹿。“……我只是想在圖書館復習的。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wěn),“沒想到他……他就坐在我后面的位子,
突然就對著我…做出那種姿勢……”她說到這里刻意停頓了一下,
鏡頭適時轉向配的一張畫面截圖。圖有點模糊,顯然是局部放大過度的結果,
背景是圖書館標志性的鋼架玻璃幕墻。主角是我,
我那標志性的理工科傻小子短發(fā)后腦勺清晰可見,上半身像條扭曲的蟲子,
一手別在背后使勁撓著。屏幕下方彈出來一行猩紅刺目的粗體字:“江城理工大渣滓?
自習室公然偷拍女生底褲!”我的血“嗡”的一下全沖上了頭頂,渾身僵硬,手指都麻了。
耳朵里嗡嗡作響,混合著視頻播放時陳思雨刻意營造的那種“強忍委屈”的呼吸聲。
心臟在肋骨后面狂跳,像要把胸腔撞裂。截圖里那個姿態(tài)……被配上這個解說和文字,
任何不認識我的人看了第一反應絕對是“下作”、“猥瑣”!更別提那行指向明確的標題。
評論區(qū)已經(jīng)徹底淪陷?!袄彪u?。¢_除??![怒火] [怒火]”“江城理工的?呵呵,
校領導呢?裝死?”“學號交出來!人肉他!社會毒瘤!
心疼這個妹子…這種人渣就該物理閹割……”粗鄙不堪的詛咒和義正辭嚴的討伐混雜在一起,
像一盆盆冰冷的臟水,順著手機屏幕的冷光,劈頭蓋臉砸在我臉上。
我手指無意識地滑動著屏幕,刷到一條IP地址是江城的評論:“認識此人,林默,
計院(計算機學院)的,慣犯了,老色批一個。”后面居然跟著幾個贊。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順著指尖爬上手臂,蔓延到全身。我甚至不知道這個信口雌黃的人是誰,
名字、學院都精確無誤,仿佛一把精準的剔骨尖刀。
還有幾個頂著學校內(nèi)部社團或協(xié)會頭像的賬號,
發(fā)言更是火上澆油:“這種人早就該清除出去了,敗壞學校名聲!” “保衛(wèi)處干什么吃的?
還不處理?” 我認得這些賬號,其中有一個是校學生會某部的。
他們的“義憤填膺”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視線。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圖書館臺階變得傾斜,
空氣稀薄得讓我無法呼吸。我把手機猛地塞回口袋,仿佛那玩意兒燙手。
我需要……我需要立刻……去找導員。對,告訴他這是個誤會,
解釋清楚下午圖書館那個動作只是撓癢!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死死攫住了我,腳下灌了鉛,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行政樓方向沖去。輔導員李軍辦公室的門虛掩著,
我甚至顧不上敲門就撞了進去。辦公室里坐著另一個人,是陳思雨。
陳思雨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聽見動靜抬起眼,目光掃過我漲紅的臉和急促的呼吸,
隨即垂下頭,手里捏著一小包紙巾,眼眶依舊是紅紅的。一副受害者不堪其擾的脆弱模樣。
坐在辦公桌后的李導員正皺著眉刷手機屏幕,
屏幕上猩紅的熱搜標題刺得我眼睛發(fā)疼——熱搜同城榜第11位了?怎么會這么快!“李導!
”我喘著粗氣,幾乎撲到辦公桌前,聲音因為激動和緊張劈了叉,“視頻!那個視頻!假的!
全是瞎編的!我下午在圖書館寫論文,后背癢得要命就撓了幾下!不信您可以去查監(jiān)控!
圖書館肯定有監(jiān)控的!絕對!絕對沒偷拍任何人!”我一口氣吼完,胸腔劇烈起伏著,
眼睛死死盯著李導,渴望從他臉上看到一絲理解和回應。辦公室里靜得可怕,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陳思雨手里捏紙巾發(fā)出的細微窸窣。李導慢悠悠地放下手機,
抬頭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一種摻雜了審視、不耐煩和一點習以為常的漠然。
“林默啊,”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你說的這個‘撓癢’,
我們當然沒法在視頻里看出來?,F(xiàn)在的問題是,影響!”他聲音不高,
卻每個字都像冰雹砸在心上,“這都沖上同城熱搜了!你知道嗎?外面?zhèn)鞯玫教幎际牵?/p>
影響極其惡劣!多少人都在看我們學校的笑話!”他越說語速越快,手指戳著手機屏幕,
“看看網(wǎng)友是怎么說的!一個個都在喊著要開除你!聲討我們學校不作為!
”他猛地吸了口氣,身體微微前傾,那雙被手機屏幕藍光映得有些冰冷的眼睛直視著我,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澳阒缹W校領導層壓力多大嗎?就在剛才,
我已經(jīng)接到了上面的正式通知?!彼穆曇魤旱土?,帶著一絲公事公辦的冷漠,
“關于你的推免研究生資格,院里的決議是——取消。這是為了最大程度地平息輿論。
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想,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事發(fā)生在你身上!”最后那句話,輕飄飄的,
卻像把鈍刀子狠狠扎進我的心臟,還擰了一把。取消保研資格?取消了?!
我耳朵里轟的一聲,只剩下尖銳的鳴叫,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間被抽干了。
“嗡……”視野邊緣開始發(fā)黑,胸口憋得生疼,像被人塞進了一只巨大的、不斷充氣的氣球,
隨時會炸開。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個音都發(fā)不出來。
視線掠過李導那張透著“我也很為難”的臉,釘在陳思雨身上。她微微側著臉,
避開我的目光,那只捏著紙巾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時間粘稠地流動著,
過了多久?幾秒?幾分鐘?混沌的腦子里,一個念頭像閃電般劈開黑暗:錄像!圖書館監(jiān)控!
那是唯一能證明我清白的鐵證!我猛地轉身,撞開還半掩著的門,跌跌撞撞沖了出去。
必須拿到!必須趕在他們……趕在更多污水潑上來之前!
我的腳步在空曠昏暗的行政樓走廊里砸出凌亂的響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滾燙的刀刃上。
圖書館位于學校地勢較低的位置,主體像巨大的方形積木沉穩(wěn)地臥在初冬灰白色的校園里。
我?guī)缀跏琼樦逼聸_了下去,胸腔里的血一股一股往太陽穴上涌,視野都有點發(fā)飄。
保安室那扇磨砂玻璃門就在走廊盡頭,像是一塊發(fā)光的誘餌,
吸引著我這即將溺亡的人撲過去。我用肩膀猛地頂開門。
狹小的空間里彌漫著煙味和老舊電腦主機散熱孔的微弱焦糊氣息。
一個穿著松松垮垮藍色制服的年輕保安正歪在椅子里打手機游戲,屏幕熒光映得他臉發(fā)青。
“監(jiān)控!老師!”我撐著門框大口喘氣,喉嚨干澀發(fā)緊,
“我要…調(diào)…調(diào)下午圖書館三樓的監(jiān)控錄像!就是西北角那塊!大概下午四點左右!
”保安被他猝不及防撞門嚇了一跳,手一抖,游戲人物應聲倒地爆開血花。
屏幕上跳出“Game Over”。他懊惱地罵了句,抬眼看到是我,眼神立刻變了。
那眼神里有驚訝,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嫌惡?“你是……”他皺著眉頭,
上下打量著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臉上寫滿了被打擾的不耐煩,“就那個……林默?
”他沒有立刻去操作電腦,反而身體往后靠了靠,帶著點探究,“怎么?想‘取證’???
”他把“取證”兩個字咬得有點陰陽怪氣。“對!就是取證!”我急得血往上涌,
指關節(jié)在冰冷的門框上捏得發(fā)白,“下午我在那寫論文!就是后背癢撓了幾下!
被拍了視頻造謠!監(jiān)控能證明我根本沒靠近前面女生!位置都隔著一個空位!
”年輕的保安咂了咂嘴,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明白了來龍去脈”的表情。他重新拿起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劃拉著:“監(jiān)控啊……這個事兒現(xiàn)在挺熱的,
我剛還看到班級群里有議論你……”他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拖延,“按規(guī)定嘛,
也不是隨便就能給個人的。得走流程,上面領導簽字,
或者……得配合調(diào)查的部門出示手續(xù)才行?!彼D了一下,抬眼看我,眼神閃爍,
“要不……這樣吧。”他放下手機,壓低聲音,身子往前探了探,
帶著一種自以為掌控局勢的圓滑,“我個人先幫你看看記錄還在不在?
但你自己可不能瞎傳出去,不然鬧大了我們可擔不起責?!币还蓻鰵鈴奈壹棺蹈Z起。流程?
領導簽字?配合調(diào)查?等這些繁瑣的東西走完,黃瓜菜都涼透了!
網(wǎng)上那些“審判官”會給我時間嗎?他嘴里說要幫忙“看看記錄”,可那眼神,那語氣,
分明寫著“這東西你拿到也沒用,別給我惹麻煩”。我瞪著保安那張帶著世故圓滑的臉,
感覺肺部里僅存的氧氣正在被一只無形的手迅速抽走。心口的疼痛被一種冰冷的麻木替代了。
沒有憤怒,沒有質(zhì)問,只有一個清晰的認知:在這個保安眼里,我或許就是個麻煩源頭,
他盤算的是如何用“程序”把我推出去,根本不會關心什么狗屁真相。喉嚨里堵著千言萬語,
最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猛地轉身,逃似的離開了保安室那個令人窒息的狹小空間。
走廊里慘白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扭曲地爬在我前面,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身后傳來年輕保安低低的嗤笑聲,還有他重新點開游戲音效的按鍵聲。
那微弱的“噼啪”聲鉆進耳朵,顯得異常刺耳,又帶著赤裸裸的嘲諷。
世界徹底失去了形狀和顏色,只剩下一片茫然的混沌和無處發(fā)泄的窒悶。
手機在口袋里持續(xù)地震動,不是電話,是信息轟炸的嗡鳴。我站在行政樓下冷颼颼的陰影里,
掏出來,屏幕的光映亮了半個臉頰。消息99+,圖標上紅色的數(shù)字觸目驚心。
大部分來自各種學院群、專業(yè)群、年級群,這些以往用來通知作業(yè)、發(fā)布活動的群聊,
此刻徹底變了味。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了平時最熱鬧的一個年級大群。
一條條滾動的信息刺入眼簾:“計院恥辱 [嘔吐]”“@全體成員 都看看啊,
以后防火防盜防色狼,圖書館有位置都別去那個角落!”“這種人渣怎么混進來的?
真是拉低我們學校檔次?!薄皩W生會已發(fā)起聯(lián)名請愿書@XXX,
建議學校立刻開除林默以正校風!支持的頂起!”冰冷的、高高在上的譴責文字,
像淬了毒的冰凌,一根根精準地扎下來。每個字后面都跳動著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我認識的人!是同年級那些勾肩搭背踢過球的,是一起在課堂上回答過問題的,
甚至是昨晚一起在食堂抱怨過飯菜難吃的名字!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動。
一條新消息突然蹦出來,帶著刺眼的@提醒。是王志鵬。大學三年,
一起打球、逃課、在宿舍打游戲喝啤酒的鐵哥們。此刻,
他的發(fā)言在群聊里格外醒目:“@學習委員@班長 本人王志鵬,與林默只是普通同學關系,
對其個人行為完全不知情并強烈譴責!請大家明辨是非,勿以訛傳訛!
”后面跟了兩個握拳的表情。“呵呵,王志鵬啊,你還記得上學期迎新晚會你錢包丟了,
懷疑隔壁班女生偷的,是誰凌晨兩點陪你去校門口堵人替你挨罵的?”我想嘶吼,
但最終只是手指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緊接著,一個頭像閃動。陳明,
我的室友,一起住了**年,我們共享一個陽臺和廁所。
他也被@了:“@全體成員 我是林默室友陳明,關于網(wǎng)絡視頻事件,本人深感痛心!
同時也請大家注意保護隱私!我們宿舍堅決維護學校聲譽!相信學校會給出公正處理!
”“好一個堅決維護學校聲譽!我上學期幫你寫了半個月的實驗報告就換來這個?
”喉嚨火燒火燎,心卻沉到了冰點,像被扔進了北冰洋的深溝。手機又震動一下。
一個私聊頭像跳動起來。是蘇晚晚,我的前女友。我?guī)缀跏菣C械地點開。對話框里,
一行冷冰冰的字跳出來:“林默,我們分手是對的。別聯(lián)系我了。現(xiàn)在這樣大家都很難做。
請你自重,別想著拉任何人下水。
…那個曾經(jīng)因為我在她痛經(jīng)時冒雨跑了三條街去買她喜歡的那家紅糖姜茶而感動落淚的女孩?
那個在生日時拉著我的手說“畢業(yè)一起留在這個城市打拼”的女孩?現(xiàn)在,隔著冰冷的屏幕,
她發(fā)出了最徹底的切割聲明。分手是對的?請我自重?心臟某個地方猛地抽搐了一下,
并不太劇烈,但卻是鈍刀子割肉的痛感。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我此刻毫無血色的臉,
那光里似乎有種粘稠的惡意,無聲地嘲笑著我。我靠著行政樓冰冷粗糙的外墻,
粗糙的水泥顆粒摩擦著后背單薄的校服。手機屏幕的光在深沉的暮色里頑強地亮著,
像一盞鬼火。無數(shù)條私信、QQ群的信息、朋友圈@的提示,
圖標上的小紅點刺眼得像濺上去的血滴。點開通訊錄。手指在幾個名字上懸停,猶豫,
然后點下?lián)芴栨I。忙音。被掛斷。再撥。又是忙音。一個號碼接通了,是我班班長,
以往總是很熱心的一個女生?!拔埂彼恿?,聲音很低,帶著明顯的為難和警惕,
“林默?”我能說什么?說我被冤枉了?求她幫我說句話?喉嚨發(fā)緊,
堵得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我……”剛發(fā)出一個干澀的音節(jié),
那邊迅速壓低了聲音打斷我:“林默,現(xiàn)在……群里你也看見了,大家情緒都很激動。
我……我也很為難。你要理解一下……班委會這邊壓力也很大……”她語速飛快,
聲音幾乎有點發(fā)抖,“你先……等學校處理吧,???就這樣……”話音未落,
嘟—嘟—的忙音已經(jīng)響起。等學校處理?像扔一件垃圾一樣被“處理”掉?又撥了一個號碼,
是隔壁宿舍一個平時關系還不錯的同學。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還沒等我開口,
一個有點沙啞的男聲直接甩過來:“林默?你還有臉找我?!班群里都在罵娘了你知道嗎?
老子TMD剛在外面被人指著鼻子問,認不認識你個變態(tài)偷窺狂!你還嫌害我不夠?!
”聲音尖利,充滿被連累的憤怒,吼完就粗暴地掛斷。手機傳來刺耳的盲音。
嘟嘟……嘟……忙音。忙音。忙音。世界徹底安靜了,
除了手機屏幕上那些不斷跳動的猩紅提示數(shù)字和冰冷惡毒的字符。
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一點點擠壓揉捏,悶痛得讓人窒息。臉頰涼涼的,
初冬的風吹過,帶著水汽的寒意。我下意識地抹了一把,指尖是濕的。是下小雨了嗎?
我茫然地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夜空寂寥,連顆星星都沒有。我靠著墻,
順著粗糙的墻面慢慢滑坐到冰冷堅硬的水泥臺階上。寒氣透過薄薄的校褲迅速侵入骨縫。
手機屏幕幽幽的藍光打在臉上,像一個孤魂野鬼。手指仿佛失去知覺,
屏幕解鎖、點開微博、輸入那個讓我一瞬間釘在熱搜同城榜上的話題……熱度還在攀升。
詞條后面跟著一個暗紅色的火焰標志。評論區(qū)每秒都在刷新著新的惡意?!敖抢砉さ脑?!
開除!”“[嘔吐] 真給大學生丟臉!建議化學閹割!”“保衛(wèi)處電話XXXXX!
大家打爆它!要求嚴懲!”惡毒的語言匯成漆黑的泥沼,翻涌著,要將我徹底吞沒。
我麻木地往下滑。突然,一個昵稱帶著“江城理工校園君”認證的賬號截圖被頂了上來。
截圖內(nèi)容是我校園論壇上一個幾周前的帖子截圖。那是我當時追陳思雨未果后,
心情低落時隨手在灌水區(qū)寫的一首酸溜溜的打油詩。
內(nèi)容無非是“明月當空心惆悵”、“一腔熱情付東流”這種學生氣十足的牢騷。
當時不過幾個玩得好的同學在下面玩笑留言?,F(xiàn)在,
這張截圖被配上醒目的大字標題:“猥瑣男的內(nèi)心獨白曝光!果然早有不軌之心!
看看這齷齪的詞句!”下面緊跟著一大堆“實錘了”、“真惡心”、“這必須開除”的響應。
手指停在屏幕上,冰涼。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不是憤怒,
是一種徹底荒誕到令人作嘔的感覺。一首無病呻吟的打油詩,
成了我早有“淫心”的鐵證;一次普通的撓癢,成了人神共憤的“猥褻”。邏輯?證據(jù)鏈?
在這些看客眼中不過是無謂的障礙罷了!他們要的只是抓住“罪犯”審判的快感,
以及向同伴證明自己站在“正義”一邊的滿足感?!芭距?。
”一滴冰冷的液體砸在手機屏幕上,瞬間模糊了那些洶涌的惡意彈幕。緊接著,
又有幾滴落下。初冬細密冰冷的雨絲悄無聲息地飄灑下來,
迅速打濕了磚紅色的臺階和我單薄的校服外套。滲骨的寒意沿著濕透的衣服蔓延開來,
卻奇異地壓過了心臟的絞痛,只剩下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冰冷麻木。
手機突然發(fā)出一陣高頻率的震動,嗡嗡嗡響個不停,像一個垂死掙扎的甲蟲在手心跳動。
我用麻木的手指將它拿起,屏幕上跳動著一個沒有備注的陌生本地號碼。
這詭異出現(xiàn)的電話鈴聲,在這只剩下雨聲和手機屏幕微光的死寂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陌生號碼,大腦因為長時間的緊繃和寒冷有些麻木。理智告訴我掛掉,
免得是更洶涌的網(wǎng)絡暴力通過電話撲來。但另一種病態(tài)的好奇心,
或者說某種瀕臨絕境的人對任何一絲變數(shù)的渴望,讓我鬼使神差地滑動接通了電話?!拔??
”我艱難地發(fā)出聲音,喉嚨干澀得像砂紙。電話那頭沒有立刻回應。
只傳來微弱而急促的喘息聲,在寂靜的雨夜里清晰可聞。持續(xù)了幾秒鐘,
就在我失去耐心準備掛斷時,一個壓得極低、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男聲響起,
帶著明顯的緊張和猶豫:“林…林默?你是林默?”我心里一沉?!拔沂?。你是誰?
”“我是……咳,你別管我是誰!”對方的聲音更低了,語速極快,夾雜著恐懼,
“就是圖書館……那女生掛椅背上的包!黑色的雙肩包!
你看到視頻截圖里反光的那個小掛件沒?”我的大腦仿佛銹住了。包?反光?哪個包?
視頻角度根本看不清椅背……“那個像車鑰匙一樣的東西!銀色的!特別晃眼那個??!
”聽我沉默,對方聲音陡然拔高了一點,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焦躁,“那是防狼警報器!但是!
但是!那個款?。?!”他說到這里猛地卡住,像是在承受巨大的心理沖擊。我握著手機,
手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雨水順著貼在額頭的發(fā)絲流進眼睛,又澀又疼。我屏住呼吸,
連雨聲都聽不見了,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那個嘶嘶作響的聽筒上。心臟在冰冷軀殼里擂動著,
似乎要掙脫胸腔的束縛。“那個型號……”電話那頭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是氣聲,
“那個型號TM的是‘星河定制紀念版’!國內(nèi)根本沒賣的!全球限量不到五千個!
只有官網(wǎng)預售才能買到特殊刻字服務!我……我一個半月前才剛買到!”他劇烈地喘了口氣,
聲音里充滿懊悔和恨意,“我!我!我還TM為了裝逼,特意在送給她的時候拍了開箱視頻,
上面有我刻的祝福語!就為了……為了留個紀念,顯擺一下……視頻還在我云盤里!”“哥!
……熱搜里那個包!是我送她的定制款?。?!”“送給李洛溪的!?。 边@幾個字,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被深深愚弄和欺騙后的絕望嘶啞,隨即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電話被猛地掛斷,只剩下斷線的嘟嘟忙音。
“嘟……嘟……嘟……”冰冷的盲音單調(diào)地在聽筒里回響。我僵立在雨中,
濕透的校服緊貼著皮膚,寒意蝕骨。但此刻,
身體所有的冰冷感覺都被腦子里翻江倒海的信息洪流沖散了。星河定制紀念版防狼警報器?
限量款?只有官網(wǎng)特殊渠道定制刻字?還刻了字?電話里的聲音在發(fā)抖,
帶著難以平復的恥辱和憤怒。他送我?是李洛溪?李洛溪?江理大的那個李洛溪?!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思緒。是她!
那個幾乎只在校園傳說和熱門短視頻平臺里出現(xiàn)的神秘人物——李洛溪!
入學不久就憑借一系列高顏值、高智商人設的視頻迅速竄紅全網(wǎng)!
她從不接校內(nèi)任何采訪和活動邀請,社交媒體永遠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神秘朦朧感。
無數(shù)男生寢室夜談的永恒女主角,也是無數(shù)女生羨慕嫉妒恨的完美模板。
那個在視頻里扮演“無辜完美受害者”的女主角,是李洛溪?!
一股荒謬又辛辣的黑色幽默感猛地攫住了我,沖得我?guī)缀跽玖⒉环€(wěn)。
那個引爆全網(wǎng)、把我打入地獄的視頻女主角,居然是她?!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只存在于虛擬云端的神話人物,竟是這場風暴的中心?!
掛件……那個被網(wǎng)民忽略、被拍攝者隱藏的、該死的、唯一能證明其真正主人和來源的證據(jù)!
就像在濃稠的絕望沼澤底部投下了一根尖銳的鋼釘,也許……也許它真能刺穿點什么?
電話里那個男生最后那句絕望的嘶吼在腦子里反復回響:“哥!熱搜里那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