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zhí)评媾壳巴?03診室就診?！贬t(yī)院里的機械音重復播報著，
唐梨愣了一秒后想起來自己應該要摸一下肚子安撫一下寶寶，
隨后聽從廣播拿著病歷本走進了203診室。“唐梨女士是吧？請坐。
”桌子后的醫(yī)生扶了一下眼鏡，抬起頭看了一眼唐梨。唐梨怔怔的看著醫(yī)生，
等到醫(yī)生疑惑地又抬起頭時才緩緩走到桌邊坐下。這只是一場平常的孕檢。
該走的流程她早就熟悉了。她像個行尸走肉一樣重復完一整套流程，
看著那個留著利落短發(fā)的女醫(yī)生給她下結論，“沒什么問題，
日常注意多運動下……”“好了，下一個?！彼谑翘_走出去，臨到門口，
她好像終于想起來什么，于是轉過頭來看著那位醫(yī)生，“醫(yī)生，
我可以問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嗎？”“洛離，我叫洛離?！薄咫x，我叫洛離。
很久遠的記憶里一個少女的聲音和現在已經成熟的女人的聲音重合。唐梨的臉一下白了。
“唐梨？唐梨？唐梨？！”唐梨眨眨眼，看著魏玖的手在她眼前揮動。“干嘛呢，
愣神這么久？”魏玖挖了一大勺蛋糕吞下去。
唐梨趕緊低下頭用勺子攪了攪杯子里的牛奶喝了一口，說：“沒什么，
就是……我之前去醫(yī)院定期孕檢了……”她又停住了，猶疑著該不該往下說?！澳窃趺礃?？
寶寶還好嗎？”魏玖似乎以為是孕檢出來出什么問題了，語氣有些著急?！皼]事，
沒什么問題。就是……就是，我遇到洛離了?！彼K于還是說出來了，仿佛呼出好大一口氣，
心里終于好受了點，可隨即一股更大的恐慌抓住了她。魏玖對于當年的事是不太清楚的，
可是她也是她們的同學，甚至于她曾和洛離更要好些。她像等待審判的罪人一樣惴惴不安。
“洛離？那是誰？”魏玖說。唐梨坐在床上直直地盯著移動支架上的電視，
放的什么她倒是沒注意。以前認識的同學都問過了，
都說學校沒有洛離這個人……照片也翻過了，也沒有出現過她……以前的QQ也搜過了，
重新加回去也不是她……手機號顯示空號……怎么會，
這樣……一雙還帶著水珠的手環(huán)上了她的腰肢，一個腦袋隔在了她肩膀上。唐梨打了個激靈，
一瞬間手肘差點打了出去，旋即想起來似乎該是自己的丈夫回來了。“怎么了嗎？
”沒有太大特色的男聲悠悠傳來。她回過神，不走心地回答：“沒什么，
在想下一次孕檢去找哪位醫(yī)生?！薄耙郧安欢际菕旌锰栔苯尤幔渴怯龅搅耸裁磫?？
下次需要我陪你一起嗎？”男人無不關心地說道。唐梨下意識抖了下肩膀，還是盯著電視，
敷衍了男人?！霸袐D在懷孕期間會出現激素水平不平衡的狀態(tài)，
導致在懷孕期間她們可能會較之以往更加敏感，
愛胡思亂想……這時作為家人我們應該更加包容……”電視不知道什么時候調到了什么頻道，
里面的女醫(yī)生正在對主持人一本正經地講述一些孕期知識。
最后主持人說：“今天我們節(jié)目到這里就結束了。感謝洛醫(yī)生的分享……”唐梨瞪大了眼睛。
一周后。“洛醫(yī)生，你好?！碧评婺罅四笕箶[?！澳愫锰婆?。”洛離不緊不慢地回答，
態(tài)度就像對任何一個陌生的患者一樣，“我記得唐女士才做過檢查沒多久，
是有哪里不舒服嗎？”唐梨不覺有些臉紅，連忙扯出早想好的借口。
洛離還是盡職盡責地檢查，看診。她最后當然看不出什么，
大概以為唐梨是孕期情緒不穩(wěn)自己嚇自己，只能盡量寬慰唐梨。聽著洛離熟練地安慰人，
語氣盡量地放輕放柔。唐梨有種想哭的感覺?！奥遽t(yī)生是本地人嗎？”她看似隨口一問。
“不是。我在這邊上的醫(yī)學院?！甭咫x又恢復了那股冷淡的態(tài)度。唐梨知道自己該走了。
A市有全國聞名的醫(yī)學院，洛離是在那里畢業(yè)的。這是在醫(yī)院的醫(yī)生簡介里可以查到的。
可還有很多查不到的。唐梨覺得自己瘋了。她打通了魏玖的電話。
“你之前讓我給你打聽的那人兒，洛離是吧，我給你打聽到了?！边€是在那家甜品店，
魏玖坐在唐梨對面。唐梨點點頭，巴巴看著魏玖?！昂脜柡σ蝗耍厴I(yè)于A市頂尖的醫(yī)學院，
后來又出國留學，還去過世界頂尖的醫(yī)院學習，學術論文發(fā)了不知道多少，
才回國不久就被市醫(yī)院重用……”看到唐梨的眼神魏玖趕忙清清嗓子，“還有你最在意的，
她哪兒人。她確實是咱們那地兒的，只是只在那里念了小學，不，小學都沒念完，
后來就來A市念書了?！薄靶W都沒上完？為什么？”“害?！蔽壕寥嗔巳啾亲樱?/p>
低頭拿勺子挖了一勺蛋糕。唐梨知道憑魏玖家的人脈不至于有什么挖不出，她等著魏玖說完。
“聽說是校園霸凌什么的……”魏玖眼神暗了暗。唐梨覺得好像一切聲音都在遠去。
“唐小姐？唐小姐？唐小姐？！”“嗯？怎么了？”被近在耳邊的聲音喚醒，
唐梨結束了走神。我剛剛在想什么來著？“剛剛在想什么？可以和我說說嗎？
”一個女人的聲音輕柔地問她，那個女人的音質明明是很冷很淡的，但聽起來是那么溫和，
讓人如沐春風，讓人感到是被她在意著關心著的。唐梨覺得很舒服。
但她確實不記得想了什么，于是搖了搖頭。“那就繼續(xù)說說吧，你和那位婦科醫(yī)生的故事。
上次說到哪里了？對了，你拜托你的朋友去查那位醫(yī)生的過往，接下來呢？
”女人不慌不忙地說道。唐梨點點頭，開始回憶接下來的故事。
“我總覺得我和洛離以前是認識的。我記憶里洛離總是一個人，
好像任何人跟她都隔了一層膜。她每次都考第一，體育也很好，就像一個完美的小孩一樣。
可是她不愿意和人說話，也不愿意和人交流，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怎么形容她，
現在想起來應該算是陰郁吧，她的話。我們那邊夏天很熱，比其他地區(qū)熱的多，
一到夏天就沒什么人出來。我和她能搭上話是因為那天我去奶茶店買奶茶，當時有到店活動，
買一送一?；貋砦彝蝗幌肜@道去河邊看看，遇到了在河邊發(fā)呆的洛離，我分了她一杯奶茶。
后來也一直偶遇了她，我想和她做朋友就一直纏著她，漸漸的她也愿意和我一起玩了。
”唐梨停了一下，女人順勢推了一杯茶過來，唐梨接過喝了一口，溫度剛好。
“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小學完了是初中，初中完了是高中。她一直都很厲害，成績優(yōu)異，
還擅長運動，離開小學后人也開朗不少，后來也有了不止我一個朋友。
魏玖就是我們初中認識的。魏玖家里很有錢，她從A市來這邊上學也只是因為外婆的原因。
然后我們高中畢業(yè)了，我們兩個一起去旅行。我們應該是在旅行途中吵架了，還吵得很嚴重，
回來后我把她刪了我們就一直沒有聯系。”“那你還記得你們?yōu)槭裁闯臣軉?？”唐梨搖搖頭。
記憶里只剩下兩個人對峙的場景，再細節(jié)的卻是回憶不起來了。女人點點頭，
筆在手上轉了一圈?！澳阏f你遇到了在河邊的洛離于是分了一杯奶茶給她，你們以前認識嗎，
或者說，見過嗎？”唐梨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之前講述說魏玖查到醫(yī)生洛離會去A市是因為遭遇過校園霸凌，
那么你記憶里的洛離呢？她在學校受歡迎嗎？”女人似乎在審視她。唐梨抬起頭，
卻只看到了她反光的鏡片。她盯著那杯茶水，記憶里有什么在撕扯，她開口，“其實最開始，
我也是……我確實不那么好意接近她。學校里總有關于她的傳聞，一些，嗯，
不太友好的傳聞。我的朋友們會拿她開玩笑……我那時候確實是偶遇她，
剛開始也是抱著獵奇的心態(tài)接近她……”唐梨揉了揉裙子邊，放開，嘆了一口氣，
說了出來后反倒思緒明了了。她把手拿了出來，雙手握住茶杯?！昂髞硎钦娴暮芟矚g這個人，
也覺得以前那些人太過分了，貌似還和以前的朋友鬧掰了吧……我真的，
很喜歡洛離啊……”說到最后，唐梨不自覺把聲音放輕，
好像聲音大一點都會驚擾記憶里的兩個小女孩，
她們手拉著手一起走過那條總是波光粼粼的河邊，走過流言蜚語，走過春夏秋冬，
就這么一直走了一整個青春?！拔蚁嘈排叮愫髞硪欢ㄊ钦嫘牡?。
”洛離一定因為你改變了不少。女人猶帶笑意地說?！叭缓竽兀f回來吧，你們后來鬧掰了。
洛離去了A市念書，你呢？”唐梨點點頭繼續(xù)說?！拔掖髮W在B市，離A市還是有距離的，
那時候魏玖回A市念書了，我應該是沒怎么來A市的。是大學畢業(yè)后才到A市上班，
然后結婚，之后就是懷孕了做孕檢又遇到了洛離?！薄爱厴I(yè)工作結婚生子，
和大部分人一樣的生活路徑呢?！迸怂坪跻馕恫幻鞯毓戳斯醋旖?。唐梨忽視掉心中的違和。
“那為什么是A市呢？你大學在B市，B市應該更方便吧。而且就房貸車貸壓力來說，
B市似乎會好一點吧，A市工作待遇更高嗎？還是因為——你的丈夫？”女人又轉了一圈筆。
唐梨懵了，我為什么要來A市？工作的話，A市和B市分明差不多啊，至于丈夫，
因為一個男人？唐梨看著女人，幾次張口欲言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唐小姐。
還記得我們?yōu)槭裁醋谶@里嗎？”女人放下筆，用手撐著頭。為什么坐在這里？
唐梨迷茫地環(huán)顧四周——這是間很大的屋子，裝修簡約，以舒適為主，
有一個角落還放著巨大的沙盤。她想起來了！她來這里是因為洛離，
他們都以為——“你周邊的人都說你從童年到青春期身邊都沒有洛離這個人存在，
是孕期太焦慮導致你以你遇到的婦科醫(yī)生為藍本虛構了一個青梅——所以你來看心理醫(yī)生了。
”女人從桌后走了出來，露出后面的一大塊玻璃。她走到唐梨背后站定，雙手把住椅子扶手。
“那現在我們已經大致梳理了你的一整個人生線，你覺得，洛離存在嗎？
”我覺得洛離存在嗎？唐梨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這是我希望她存在就可以存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