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牛奶在胃里暖開時，林溪才敢偷偷打量餐廳的水晶燈。光線透過切割精致的玻璃墜子，在沈雨薇的銀質(zhì)刀叉上跳著細碎的光。女人用餐的姿態(tài)像教科書般標(biāo)準(zhǔn)，咀嚼時幾乎聽不到聲響。
“明天開始，你跟著張媽學(xué)做家務(wù)?！?沈雨薇擦了擦嘴角，亞麻色餐巾疊成整齊的方塊，“她下午會來，你乖乖聽話?！?/p>
林溪握著玻璃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滑落。她原以為吃完這頓飯就能離開，卻沒想過會被安排新的角色。
“我……” 她想說自己可以去找工作，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怯懦的氣音，“我什么都不會。”
“學(xué)就會了?！?沈雨薇起身時，睡裙的流蘇掃過餐椅，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我的衣帽間需要整理，花園的雜草該除了，這些都不需要太復(fù)雜的技巧?！?/p>
她走到客廳中央，突然轉(zhuǎn)身，目光落在林溪泛紅的眼角：“或者你更想回街上去？”
這句話像冰水澆在頭頂，林溪立刻低下頭，長發(fā)遮住半張臉：“我學(xué)?！?/p>
沈雨薇滿意地彎了彎唇。她走到落地窗前，指尖劃過玻璃上未干的雨痕：“今天先休息，下午帶你去買東西?！?/p>
林溪被安排在二樓朝南的房間。推開房門時，她愣住了 —— 淡粉色的墻紙，蕾絲花邊的窗簾，書桌上擺著嶄新的筆記本電腦，連床頭柜的花瓶里都插著剛摘的白玫瑰，和她昨晚睡的客房截然不同。
“這是……”
“以后你就住這里?！?沈雨薇靠在門框上，看著她震驚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你的，尺碼不合適可以再買。”
衣柜推拉門被輕輕拉開，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裙子。棉質(zhì)的、絲絨的、雪紡的，顏色從淺粉到米白，沒有一件是她過去敢想象的款式。林溪伸手碰了碰最上面那件薄荷綠的連衣裙，布料涼滑得像溪水。
“沈小姐，我不能要……”
“叫我雨薇?！?沈雨薇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在我這里，不用這么見外。”
林溪咬著下唇?jīng)]說話。她知道這些衣服的價值，或許抵得上她流浪時幾年的開銷。這份突如其來的饋贈，讓她感到溫暖，卻也像條無形的繩索，悄悄纏上了手腕。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長的光斑。林溪坐在書桌前，指尖劃過筆記本電腦的觸控板，屏幕亮起時，她下意識地縮了縮手。這是她第一次接觸這么高級的電子產(chǎn)品，連開機密碼都是沈雨薇剛告訴她的 —— 她的生日。
“在玩什么？” 沈雨薇端著水果盤走進來，把切好的草莓放在桌邊，“密碼是你的生日，記住了?！?/p>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從沒告訴過沈雨薇自己的生日，這個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福利院的檔案很好查?！?沈雨薇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包括你三年前從那里跑出來的原因?！?/p>
林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那段被欺負、被孤立的日子，是她最不愿提起的傷疤。這個女人輕易就揭開了它，還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我沒有惡意?！?沈雨薇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頭發(fā)，動作溫柔得像在安撫受驚的小動物，“只是想更了解你。”
林溪低下頭，看著鍵盤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這個溫暖的房間，這些漂亮的衣服，甚至這臺嶄新的電腦，都像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伤I得太久，冷得太久，早已沒有力氣抗拒這突如其來的溫柔。
傍晚時，張媽準(zhǔn)時來了。這位頭發(fā)花白的阿姨打量林溪的眼神帶著審視，卻很有禮貌：“林小姐，跟我來吧，我教你怎么擦那些水晶擺件?！?/p>
客廳的博古架上擺滿了水晶飾品，每一件都需要用專用的軟布擦拭。張媽示范時，林溪注意到她的動作格外小心，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珍寶。
“沈小姐最寶貝這些水晶了?！?張媽壓低聲音說，“去年有個保姆不小心打碎了個小擺件，當(dāng)天就被辭退了?！?/p>
林溪握著軟布的手猛地一顫。她看著博古架最高層那個鴿子形狀的水晶擺件，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那只被困在水晶里的鴿子，看得見外面的世界，卻飛不出去。
晚飯時，沈雨薇突然說：“明天帶你去醫(yī)院做個體檢，流浪這么久，該查查有沒有生病?！?/p>
林溪的筷子頓在半空：“我沒病?！?/p>
“有沒有病不是你說了算?！?沈雨薇夾了塊魚給她，魚刺已經(jīng)被仔細挑掉了，“聽話。”
這兩個字說得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量。林溪把魚肉放進嘴里，鮮美中帶著一絲苦澀。她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就像她無法拒絕這棟房子帶來的溫暖，無法拒絕那些漂亮的衣服和豐盛的食物。
夜深了，林溪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蟲鳴。房間的門鎖是新式的，從里面只能轉(zhuǎn)動半圈，外面卻能輕松鎖上。她起身走到門邊，握住冰冷的門把手，試了試，果然打不開。
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林溪蹲在門邊，看著那道線，突然想起沈雨薇下午說的話：“在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是啊，不用怕挨餓，不用怕淋雨，不用怕被欺負。可她為什么覺得，這溫暖的屋檐下，比街頭的暴雨更讓人窒息？
隔壁房間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林溪趕緊爬回床上，假裝熟睡。她聽見沈雨薇的腳步在門口停了幾秒，然后是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輕響 —— 原來她連里面的半圈鎖都不放心。
黑暗中，林溪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的玫瑰花紋。她知道，從今晚開始，這溫暖的屋檐就成了她的囚籠。而那個給她帶來溫暖的女人，就是最溫柔的獄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