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城的晨霧尚未散盡,新砌的城磚已透出青金色的微光。林硯辭站在箭樓殘垣上,看著工匠們將《唐律?名例律》的篆文與《德國民法典》第 823 條的德文條款交替鑿進墻基,兩種光紋在鑿子下流轉(zhuǎn)纏繞,像兩條正在愈合的傷口。
“先生,魏尚書的加急軍報?!?陳恪捧著竹簡快步登上城樓,甲胄上的 “守經(jīng)” 二字還沾著昨夜修補的朱砂,“日地國代表團攜帶了《大寶律令》的孤本拓本,說要與我們交換《唐律疏議》的校注本;西鷹國樞密院大法官韋伯則派人送來一枚衡平法令牌,說是能在法域會上抵消三次‘判例反噬’?!?/p>
林硯辭展開竹簡,魏崢潦草的批注邊緣泛著紅光:“兩派皆懷異心,日地國拓本恐有篡改,西鷹令牌暗藏噬靈咒?!?他指尖撫過 “衡平法” 三個字,忽然想起蘇徽昭提過的 “大法官假發(fā)傳說”—— 據(jù)說西鷹國高階法官戴上假發(fā)時,能調(diào)用千年判例庫形成光罩,修正法條的嚴(yán)苛之處。
“沈校尉那邊怎么樣了?”
“正在校場操練新法陣?!?陳恪指向城下,青金色的 “化外人相犯” 光紋與淡藍(lán)色的 “主權(quán)平等” 光紋正在演武場中央碰撞,形成一道兼具包容與威嚴(yán)的復(fù)合屏障,“只是…… 條文人對古篆的掌握還是生澀,昨天演練時把‘同類自相犯’念成了‘同類自相殺’,差點引發(fā)法陣反噬。”
林硯辭低頭輕笑,忽然瞥見海平面上駛來一隊蒸汽船,煙囪噴出的黑煙中夾雜著淡金色的判例編號 —— 西鷹國的船隊到了。他將竹簡卷好塞進袖中,獬豸虛影在腕間輕嘶,獨角指向城東的法源圣地:“讓魏尚書備好三牲祭品,我們?nèi)プ孀诿媲罢f話?!?/p>
三日后的法源圣地,云霧繚繞的山谷中懸浮著十二座石臺。華國的青金獬豸旗與西鷹國的星條判例旗遙遙相對,日地國的法典幡旗插在最西側(cè),邊緣繡著細(xì)密的 “總則 - 分則” 脈絡(luò)圖,像一條盤踞的蛇。
“林先生年紀(jì)輕輕,竟能讓秦守真甘心傳位?” 韋伯大法官戴著卷曲的白色假發(fā),權(quán)杖頂端的天平吊墜泛著冷光,“聽說您能用《唐律》破解‘緊急避險’的法理嫁接?倒是讓老夫開開眼界?!?他身后的書記員立刻展開羊皮紙,筆尖懸著 “Donoghue v Stevenson” 的判例編號,隨時準(zhǔn)備記錄。
日地國法典使佐藤冷笑一聲,將《日本民法典》在石臺上展開,淡藍(lán)色的光紋瞬間形成一道 “物權(quán)絕對” 的屏障:“華國連自己的根法都要向大陸法系借力,談何法域平等?” 他指尖彈出三道菱形光刃,分別刻著 “占有”“本權(quán)”“時效取得” 的日文假名,“敢接我三招‘體系刃’嗎?”
林硯辭尚未開口,蘇徽昭已踩著青藍(lán)色的光紋走上前來。她右臂的繃帶滲出淡金色的微光,那是趙橫眉昨夜用《國際法院規(guī)約》第 38 條的 “司法獨立” 光紋為她修補的傷口?!案鶕?jù)《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 46 條,貴國攜帶篡改拓本參會,已構(gòu)成‘重大違約’?!?她展開《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復(fù)印件,第 194 條 “防止海洋污染” 的光紋突然暴漲,在石臺上形成一片幽藍(lán)的海域,“這是東海沉船里找到的日地國密函,上面的朱印與北狄‘圣戰(zhàn)’圖騰完全吻合。”
佐藤的法刃撞在海域光紋上,突然詭異地扭曲成麻花狀。他驚怒交加地后退半步,法典光紋劇烈波動:“你在我的‘體系刃’里摻了什么?”
“不過是海商公會的船契慣例?!?蘇徽昭微微一笑,海域中浮出無數(shù)細(xì)小的 “公平交易” 篆文,“就像你們在穆薩丁的血咒柱上嫁接德文條款那樣 —— 習(xí)慣法雖不成文,卻能卡住成文法的縫隙。”
韋伯突然敲響權(quán)杖,天平吊墜發(fā)出清脆的鳴響:“諸位別忘了正事。北狄教皇座已在黑海沿岸重建審判臺,據(jù)說用了十二國法典殘骸作基座,其中就有西鷹國 1803 年‘馬伯里訴麥迪遜案’的判例原稿?!?他展開一幅燙金地圖,用紅筆圈出三個據(jù)點,“他們的‘圣律裁斷’已能融合《古蘭經(jīng)》與《法國民法典》的力量,上周突襲了我們?nèi)齻€貿(mào)易站。”
佐藤的法典突然騰起火焰:“日地國愿出三百體系師,只要華國開放古禮法的‘五聽’秘術(shù) —— 我們研究過,‘辭聽’能讓說謊者舌尖發(fā)麻,這對破解宗教法咒文很有用。”
“我反對!” 韋伯的假發(fā)無風(fēng)自動,淡金色的判例編號在他周身形成光鏈,“西鷹國的‘陪審團召喚術(shù)’才是破局關(guān)鍵,十二道虛影投票時,只要七票反對就能讓對方法術(shù)失效。我們可以共享判例庫,條件是…… 借閱秦館長秘藏的《周禮?秋官》殘卷?!?/p>
林硯辭看著爭吵不休的眾人,忽然解開懷中的《唐律疏議》。青金色的光紋如潮水般涌出,在十二座石臺中央形成一道巨大的法理光譜:左側(cè)是古禮法的 “情法合一”,以 “十惡”“八議” 為脈絡(luò);右側(cè)是大陸法系的 “邏輯閉環(huán)”,由 “總則 - 分則” 構(gòu)成骨架;中間懸浮著英美法系的判例編號,像一串平衡兩端的砝碼。
“三百年前,禮官卿與十二國使者在此簽訂《法域盟約》時,曾留下一句話?!?林硯辭的聲音與獬豸的低鳴共振,光譜中央突然浮現(xiàn)出一行古篆,“‘法理如川,殊途同歸’?!?/p>
眾人驚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法系的核心條款正在光譜中自動對位:《唐律》的 “謀殺制使斬” 與《聯(lián)合國憲章》的 “禁止使用武力” 相互映照,西鷹國 “禁止反言” 的判例恰好填補了大陸法系 “契約漏洞” 的空白,連北狄殘存的 “圣戰(zhàn)” 咒文,也在光譜邊緣顯露出 “不得濫殺無辜” 的原始法理。
“這就是‘萬法歸流’陣。” 蘇徽昭展開海商公會的羊皮日志,泛黃的紙頁上畫著與光譜相同的圖案,“日志說,當(dāng)不同法系在‘正義’這個原點達成共識,就能召喚‘法域之神’—— 那是所有法理意志的集合體?!?/p>
佐藤的法典突然劇烈震顫,他慌忙捂住其中一頁 —— 那里正是被篡改的《大寶律令》條文,在光譜的映照下正滲出黑色的汁液。“不可能…… 我們的‘物權(quán)編’明明是完美的閉環(huán)……”
“完美不等于正義。” 林硯辭指向光譜中的暗線,那里的《法國民法典》第 544 條 “所有權(quán)絕對” 正與《唐律?戶婚律》的 “同居相為隱” 相互排斥,形成一道扭曲的裂痕,“就像這道暗線,你們的‘絕對所有權(quán)’在華國的‘親屬容隱’面前,就成了法理的死角?!?/p>
韋伯突然摘下假發(fā),露出滿頭白發(fā):“1615 年‘牛津伯爵案’中,我們也遇到過類似的困境。當(dāng)時大法官埃爾斯米爾創(chuàng)造了‘衡平法’,用‘良心’修正普通法的嚴(yán)苛 —— 或許…… 我們需要創(chuàng)造新的‘超級法理’。”
就在此時,山谷外傳來震天的號角聲。陳恪渾身浴血沖進來,甲胄上的守經(jīng)衛(wèi)令牌已斷裂成兩半:“北狄教皇座親率大軍壓境!他們的審判臺…… 用十二國法典殘骸筑成,頂端懸浮著被篡改的《萬法歸流陣》!”
眾人沖到谷口,只見黑海之濱矗立著一座比天闕城更大的審判臺。十二根血咒柱上,《法國民法典》的羊皮紙與《古蘭經(jīng)》的經(jīng)文相互纏繞,被篡改的 “化外人條款” 正在血霧中扭曲 ——“異類相犯者,以圣戰(zhàn)論”。更令人心悸的是,審判臺中央跪著十二名法系使者,他們的法典正被血咒柱吸收,化作暗紅色的光紋。
“是梵蒂岡的宗教裁判所!” 韋伯的權(quán)杖重重頓地,“三百年前就是他們篡改盟約,挑起法理浩劫!” 他指向?qū)徟信_頂端,一個戴著教皇冠的身影正高舉《古蘭經(jīng)》與《拿破侖法典》的殘頁,兩種光紋在他手中融合成一柄燃燒的巨刃。
“佐藤!用‘總則篇’光罩護住法源陣!” 林硯辭突然暴喝,青金色的 “灋” 字在掌心凝聚,“蘇徽昭,帶海商公會的人啟動‘船契陣’,用習(xí)慣法穩(wěn)住暗線!韋伯大法官,麻煩你召喚‘陪審團’虛影,我們需要七票以上的‘合法性裁決’!”
蘇徽昭的《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突然展開,第 192 條 “保護海洋環(huán)境” 的光紋與海商公會的船契慣例融合,在谷口形成一道灰白色的屏障 —— 那些粗糙的交易記錄、泛黃的賬簿、甚至漁民刻在錨鏈上的記號,此刻都化作最堅韌的法理防線,暫時擋住了血咒柱的侵蝕。
佐藤咬著牙展開《日本民法典》,“總則” 篇的光紋如傘蓋般罩住法源陣,卻在接觸暗線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不行!他們的‘圣戰(zhàn)’咒文里摻了‘禁止權(quán)利濫用’的反制邏輯!”
林硯辭突然想起秦館長秘藏的《唐律?斗訟律》殘頁,其中 “諸告人罪者,皆須明注年月,指陳實事” 的條文或許能破局。他將靈力注入《唐律疏議》,青金色的光紋如箭般射向?qū)徟信_,精準(zhǔn)擊中教皇座手中的法典殘頁 —— 那些被篡改的條文在 “實事求是的” 法理沖擊下開始紊亂。
“就是現(xiàn)在!” 韋伯的假發(fā)突然飛回頭頂,十二道陪審團虛影在他身后成型,“裁決 —— 北狄法術(shù)違反‘禁止酷刑’原則!”
十一道虛影同時亮起綠光,唯有一道虛影猶豫不決 —— 那是西鷹國 1688 年 “光榮革命” 留下的判例殘魂,對 “宗教自由” 仍有忌憚。林硯辭突然想起蘇徽昭教他的國際法知識,揚聲喊道:“根據(jù)《世界人權(quán)宣言》第 18 條,宗教自由不包括危害他人的暴力行為!”
最后一道虛影終于亮起綠光,十二道光芒匯聚成一柄衡平法光劍,與林硯辭的青金篆文、蘇徽昭的海域光紋同時擊中審判臺。教皇座的巨刃瞬間崩裂,那些被吸收的法典殘頁從血咒柱中掙脫,在陽光下恢復(fù)原本的金色光芒。
“不可能……” 教皇座的身影在金光中消散,“神圣的法理怎么會容得下…… 異類……”
他的嘶吼在風(fēng)中碎裂。十二國法典的光芒在空中匯聚成一位手持天平與獨角的巨神虛影,目光掃過之處,血咒柱上的暗線盡數(shù)消散。林硯辭忽然明白,所謂法域之神,從來不是某個法系的主宰,而是所有追求正義的法理意志的共鳴。
三個月后,天闕城的典籍庫對外開放。林硯辭在批注《唐律》“化外人” 條款時,總能看到蘇徽昭用拉丁文寫下的旁注:“此條與《聯(lián)合國憲章》第 2 條‘主權(quán)平等’實乃同源”;而蘇徽昭的《國際法案例匯編》里,也多了許多林硯辭用朱砂畫的圈 —— 在 “查戈斯群島案” 旁,他標(biāo)注著 “與唐律‘異類相犯以法律論’精神相通”。
“先生,魏尚書說西鷹國愿意共享 1215 年《大憲章》的拓本,條件是我們派法師去指導(dǎo)他們破譯《周禮》殘卷。” 陳恪捧著新到的典籍走進來,封面上的獬豸與天平正共同托舉著地球儀。
林硯辭望向窗外,西鷹國的蒸汽船正在卸載來自新大陸的法典,碼頭工人的號子聲里混著《唐律》與《拿破侖法典》的吟誦。他忽然想起蘇徽昭昨夜塞給他的紙條,上面用篆文寫著:“海商公會找到了三百年前禮官卿的航海圖,說能通往法理起源之地。”
腕間的獬豸虛影突然昂首嘶鳴,青金色的光芒與東海方向的淡藍(lán)光帶產(chǎn)生共鳴。林硯辭將紙條折好塞進《唐律疏議》的封皮夾層,那里還藏著蘇徽昭畫的小像 —— 她站在海商公會的船頭上,天平吊墜與船契上的 “公平” 二字交相輝映。
“備馬,去東海。” 他抓起案上的典籍,青金色的光紋在書頁間流淌,“告訴魏尚書,萬國法域會只是開始,真正的法理融合,要在風(fēng)浪里見真章?!?/p>
城樓下,沈硯正在教條文人念誦 “化外人” 條款,青金色的光紋在演武場中央形成一道拱橋,橋的另一端,蘇徽昭的海域光紋正緩緩駛來。林硯辭知道,這道橋終將跨越山海,讓古禮法的智慧、大陸法系的邏輯、英美法系的制衡在風(fēng)浪中找到最和諧的韻律,譜寫出屬于所有法域的正義之歌。而那些曾經(jīng)相互排斥的條文,終將在共鳴中化作推動世界向前的力量,就像天闕城墻上正在愈合的兩種光紋,終將成為不可分割的整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