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升高，幫忙的漢子們吃飽喝足也各自回家下地去了。
沈秀梅忙著收拾碗筷，洗完碗又去沖洗院壩的地面，豬血流了滿地，不沖干凈味道大的很。
謝槿歡見沒有其他人在，就扶著墻走了出去，想著嬸子刷地，他就幫著潑潑水，兩人干活總比一個人省力。
沈秀梅拗不過他，就叮囑：“行，那你就在這潑，別去提水，水沒了給我說一聲兒，我自個去提。”
謝槿歡乖巧點(diǎn)頭，拿起舀了瓢水就往有血的地方潑，兩個人配合得好，做起事兒來也快，沒一會就把院子里的血給沖刷干凈了。
沈秀梅看天色還早，這會兒的太陽還不咋曬人，就道：“你去歇著，我去地里看看，今年的麥子也該收了。”
謝槿歡沒跟著去，他知道自己幫不上什么忙，所以便剪了塊干凈的棉布，坐屋檐下的小板凳上開始繡帕子。
這些是沈秀梅從昨日從屋里翻出來的，她覺得謝槿歡繡活好，便讓他沒事兒就繡著打發(fā)時間。
那雙細(xì)長的手寫捏著針線，在棉布上來回穿梭，不多時，一只可愛的粉色小兔子就繡好了，看得許玉嘖嘖稱奇。
“歡哥哥，你這手藝可真好，是祖?zhèn)鞯膯?？?/p>
謝槿歡仔細(xì)回想了一下，他只知道謝家是做布匹生意的，沒聽說過有開繡坊，家里除了他娘，似乎也沒見著旁人有這手藝。
“我不太清楚，不過我娘繡東西很厲害，她以前靠賣繡活賺錢，或許是我外祖家有這手藝吧。”
許玉噢了一聲，“我看鎮(zhèn)上那些賣帕子的，差不多能賣十文一條呢，還沒你繡得好，你要不要試著繡點(diǎn)東西去賣賣？”
謝槿歡是有這個打算，沒想到許玉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以后有機(jī)會了，我會試試的?！?/p>
許玉又旁邊看了會兒，沒看懂他是怎么繡的，就失了耐心搖著頭回屋去了。
謝槿歡繼續(xù)鎖邊，沒一會兒突然聽到院墻外有說話的聲音：
“...聽說了嗎？許老二家里藏了外地的個小哥兒。”
尖細(xì)的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神秘感。
“啥？”趙高家媳婦何玉梅的聲音帶著點(diǎn)茫然：“你是說許敬山家？”
“可不就是他家！”覃淑蘭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點(diǎn)，又趕緊壓下去，“楊金花昨兒個在河邊洗衣裳跟人嘮嗑說漏嘴了，說他家藏了個哥兒，給他大兒子暖床的，還說那小哥兒不是什么正經(jīng)來路，是被人從...從那種地方救出來的！”
“??？”何玉梅顯然吃了一驚，“哪種地方？你說明白點(diǎn)?！?/p>
“還能是哪兒？”覃淑蘭的聲音帶著鄙夷，“就是鎮(zhèn)上西邊，男人尋樂子的那種臟地方唄，好像叫什么‘醉春樓’！”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據(jù)說小哥兒長得可清秀了，就是沒想到會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嘖嘖嘖，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過了，硯小子也下得去嘴，估計(jì)真是找不到媳婦著急了，啥也不挑了……”
兩人的話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謝槿歡的心上。
他猛眼睛睜大，臉色瞬間褪得比身后的土墻還要慘白。耳朵里嗡嗡作響，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令他頭暈?zāi)垦?，手腳一片冰涼。
墻外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何玉梅的帶著興奮和不加掩飾的輕蔑：“如果是真事兒，那許家也是膽子大，這種人也敢往家里領(lǐng)？”
覃淑蘭：“就是，真惡心，也不怕得了臟??！”
“噓！小聲點(diǎn)！這種話可不能讓人聽見...”何玉梅的聲音帶著點(diǎn)顧忌。
覃淑蘭：“怕什么，他家院門關(guān)著呢！再說了，楊金花都傳開了，還怕人知道？”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留下的話語卻像毒蛇一樣纏繞在謝槿歡心頭，冰冷黏膩，讓他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他才回過神來。
他剛才聽到什么？
楊金花居然說他是……是那種地方出身的哥兒，還說他和許大哥是那種關(guān)系！
她怎么能這般空口白牙造人黃謠？
沈秀梅從地里回來時，剛走到院門口就撞見覃淑蘭和何玉梅湊在老槐樹下嚼舌根。
兩人見了她，眼神躲閃著往旁邊挪了挪，那欲蓋彌彰的樣子讓她心里咯噔一下。
一進(jìn)院子，她就看見謝槿歡蜷在屋檐下的板凳上，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臉色白得像紙，眼眶泛紅卻死死咬著唇，那模樣看得沈秀梅心口一揪。
“怎么了這是？”
她撿起地上的帕子，見上面的兔子繡得活靈活現(xiàn)，卻被眼淚洇了個小濕痕。
謝槿歡搖搖頭，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院門倒是先被人拍響了，許大有的媳婦兒杜明蘭著急的在外面喊：“秀梅嫂子，開開門，我找你有事兒?！?/p>
沈秀梅沒法，只好先去開門。
杜明蘭一進(jìn)院子，眼睛就在小院兒里四處尋覓，一下子就瞅見屋檐下的謝槿歡。
她當(dāng)即瞪大了眼，拉著沈秀梅低聲說道：“嫂子，那孩子哪兒來的？楊金花說你家硯小子從青樓里帶了個哥兒回來，不會就是……”
她把聽到的流言蜚語大致說了一遍，也替她憂心：“楊金花那大嘴巴把這到處亂說，這會兒估計(jì)都傳開了！”
沈秀梅的臉?biāo)查g沉了下來。
她心里清楚楊金花那張狗嘴里定吐不出什么象牙來，歡哥兒被她看見，肯定會被她傳揚(yáng)出去，但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胡編亂造！
看來是上回那一掃把打得輕了！
“這個滿嘴噴糞的死婆子，看我不去撕爛她的嘴！”
“嬸子……”謝槿歡喊住她，聲音發(fā)顫。
“歡哥兒別怕！”沈秀梅安慰道：“你等著，嬸子這就去讓她把話給咽回去！”
她轉(zhuǎn)身抄起院角的扁擔(dān)，大步往隔壁楊金花家門走。
杜明蘭在一旁焦急得很，既怕她沖動打了人不好收場，又氣不過想給那個楊金花一個教訓(xùn)。
猶猶豫豫的說：“楊金花這會兒沒在家，在村頭那棵大槐樹下歇涼，嫂子你千萬可別沖動?。 ?/p>
沈秀梅冷哼一聲，腳下步子一頓，直接拐了彎兒往大槐樹那邊兒去。
這一路要路過大半個村子，半道上碰見好幾個探頭探腦的，他們也聽說了這傳聞，見了沈秀梅這架勢，都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