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揚城的清晨總是裹著一層薄銹色的霧。
楊雨坐在巷口的茶攤前,盯著粗瓷碗里漂浮的茶沫。茶湯渾濁,泛著鐵銹般的暗紅,攤主老胡頭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fā)黑的牙:"客官,這茶可是用‘銹井’水煮的,養(yǎng)胃。"
"養(yǎng)胃?"楊雨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微微泛銹的指甲,默默把茶碗推遠(yuǎn)了些。
"哎,別嫌棄??!"老胡頭湊近,壓低聲音,"這城里誰不是喝著銹水長大的?我們這塊銹災(zāi)發(fā)的早,你看那些老爺們,不照樣活得好好的?"
楚昭坐在對面,青銅面具掀起一角,小口啅著茶湯。她的手腕上纏著紅繩,繩結(jié)處綴著一顆骨丸,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你這茶……"她忽然開口,"是不是摻了朱砂?"
老胡頭笑容一僵,隨即又堆起滿臉褶子:"姑娘說笑了,朱砂多貴啊,咱小本生意……"
正說著,隔壁桌的菜販突然插嘴:"聽說了沒?西街李記綢緞莊的寡婦昨兒夜里咳血了,吐出來的全是金砂子!胡家的人天沒亮就來抬尸首,裹尸布里還掉出半塊帶血的飴糖……"
老胡頭手里的鐵壺"咣當(dāng)"一聲砸在爐子上。
茶攤瞬間安靜下來。
晌午的西市人聲嘈雜,楊雨蹲在綢緞莊對面的餛飩攤前,慢吞吞地攪著碗里的面片。
"你這餛飩皮……"他用筷子挑起一片,"怎么是銹色的?"
攤主是個跛腳婦人,聞言擦了擦手:"客官,咱這面是用‘銹麥’磨的,嚼著勁道。"
楚昭站在一旁,青銅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瞇起。她忽然伸手,從楊雨碗里夾走一個餛飩,輕輕一捏——面皮破裂,流出暗紅色的餡料。
"……肉餡倒是新鮮的。"她淡淡道。
楊雨盯著那灘暗紅色的肉糜,忽然沒了胃口
正午,陽光懶散地灑在馬揚城的石板路上,蒸騰出一股鐵銹混著茶香的溫?zé)釟庀ⅰ?/p>
楊雨蹲在街邊一個賣舊貨的攤子前,指尖撥弄著一枚生銹的銅鏡。鏡面斑駁,照出的人臉像是被銹蝕啃噬過一般,扭曲破碎。
"客官好眼力!"攤主是個精瘦老頭,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銅牙,"這鏡子可是前朝的古物,照妖辟邪,專克銹?。?
"哦?"楊雨挑眉,"那怎么你自己不用?"
老頭訕笑兩聲,袖口下意識遮住手腕——那里隱約露出一道銹紅色的紋路。
楚昭在不遠(yuǎn)處的糖水?dāng)傋?,小口啜著一碗冰?zhèn)梅子湯。
攤位老板娘忽然問道:“你這青銅面具是不是老楊家打的?”
楚昭語氣冰冷“與你無關(guān)。”
午后,巷子轉(zhuǎn)角,一只通體白色色的野貓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楊雨蹲下身,從袖中摸出一塊魚干。野貓嗅了嗅,突然炸毛,"喵"地一聲竄上墻頭。
"連貓都不吃你的東西。"楚昭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幾分揶揄。
楊雨聳肩,順手把魚干扔進一旁的排水溝。溝底積著一層銹泥,魚干落下的瞬間,竟冒出幾個細(xì)小的氣泡。
"看那邊。"楚昭忽然用下巴指了指街對面。
一個背著藥箱的游醫(yī)正在擺攤,招牌上寫著"專治銹病"。攤前排隊的人袖口、領(lǐng)口都隱約透著銹跡。最前排的婦人懷里抱著個孩子,那孩子的半邊臉頰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金屬般的青灰色。
游醫(yī)從藥箱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暗紅色藥丸。排隊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有人甚至開始掏錢袋。
楚昭的指尖輕輕敲擊桌面:"要管嗎?"
楊雨搖頭:"假的。"
果然,那游醫(yī)突然收起藥箱,匆匆離開。排隊的人群愣了片刻,隨即罵罵咧咧地散去。只有那個抱著銹化孩子的婦人還站在原地,肩膀微微發(fā)抖。
夕陽西斜時,兩人在城隍廟前的棋攤坐下。
擺棋的是個瞎眼老翁,棋盤上的棋子都是用銹鐵鑄成,摸上去粗糙硌手。
"客官要下棋?"老翁咧嘴一笑,"贏了老朽,這盒‘銹心棋’就送給您。"
楚昭執(zhí)黑先行。棋子落在銹鐵棋盤上,發(fā)出沉悶的"咚"聲。
楊雨站在一旁觀戰(zhàn),忽然發(fā)現(xiàn)老翁的袖口里隱約露出幾根細(xì)如發(fā)絲的紅線,正隨著棋局走勢微微顫動。
第七手時,楚昭忽然將一枚黑棋按在棋盤邊緣:"這棋,是用人血養(yǎng)的吧?"
老翁的笑容僵在臉上。
楚昭指尖一挑,那枚黑棋突然裂開,里面蜷縮著一條細(xì)如發(fā)絲的紅色線蟲。
"哎呀,被發(fā)現(xiàn)了。"老翁嘆了口氣,慢悠悠地開始收棋,"姑娘好眼力,這確實是‘血銹棋’。不過老朽也只是混口飯吃……"
他收棋的手突然一頓——楊雨的銹骨刀不知何時已經(jīng)抵在他喉間。
"誰教你養(yǎng)這個的?"
老翁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咧嘴一笑:"客官,太陽要落山了,有事明天再來?"
遠(yuǎn)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每一聲都像是敲在銹鐵上,沉悶而刺耳。
回客棧的路上,楚昭忽然停下腳步。
"怎么了?"楊雨回頭。
她沒說話,只是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暗紅色的飴糖。糖塊上用銹跡歪歪扭扭地刻著兩個字:
"快逃"
巷子深處,傳來孩童哼唱的童謠:
"銹吃人,人吃銹,吃到神仙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