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結(jié)束了?！痹S憶在電腦中錄入最后的資料，深呼一口氣，抬頭看到鐘表已經(jīng)走到十一點。
身體早就僵硬，拿起水杯發(fā)現(xiàn)早就空了，腰疼的老毛病此刻又犯，揉了揉腰，肆無忌憚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我也弄完了，怎么那么麻煩。”對面?zhèn)鱽硇に佳诺穆曇?，嘟嘟囔囔在抱怨著，她倆是大學(xué)室友，畢業(yè)后就一直留在何教授的工作室。
漆黑的辦公室只剩眼前的一方尚且亮燈，辦公桌在窗旁，夜晚的景色還不錯，今晚的月亮也很圓，許憶拿起手機看到今天是農(nóng)歷16號，難怪。
月光像一層薄紗，有些朦朧，或許是用眼太久的緣故吧。
落地窗可以看到其他寫字樓，零星幾點的燈光也還在努力著，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看樣子還在堵車，只不過這里樓層太高，聽不見下面錯綜復(fù)雜的鳴笛聲。
“哈嘍？我跟你說話呢?！毙に佳派焓衷谒龘u晃輕晃，有些不滿，“你怎么又在發(fā)呆？”
“啊？怎么了？我剛才沒聽見?！痹S憶回過神來。
“我說你能不能別總發(fā)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毙に佳艧o語，自顧自的繼續(xù)說著：“最近忙得暈乎乎的，我感覺我年紀輕輕就要不行了，當(dāng)初你就應(yīng)該義正言辭地拒絕何教授，其他人都不去，也就你心軟答應(yīng)他。”
“工作嘛，總要有人做的?！痹S憶不以為然道。
“可是那個基地的工作量那么大，陳舊資料還那么多，就咱們倆人，干了兩個月。”她伸出兩根手指比劃，“嗚嗚，憶憶，我都瘦了，我待會兒一定要投入我男朋友溫暖的懷抱給我充充電！”
相比較許憶的平靜肖思雅似乎更激動些，可能是因為終于把工作干完的沖勁，再對比著許憶此刻有些擺爛的樣子，欲言又止。
算了，反正工作已經(jīng)做完了。
“嗯，辛苦你了?！痹S憶也很疲憊，整個人攤在椅子上靠腰，淡淡地回應(yīng)她，”最近確實比較累?！彼蛩愦龝夯丶蚁磦€熱水澡就直接睡覺。
“不辛苦不辛苦?！毙に佳磐蝗徽Z調(diào)一轉(zhuǎn)，拖著椅子轉(zhuǎn)到許憶身旁，帶著些許興奮，“誰讓你拒絕了明遠師兄的幫忙呢，我總不能看你一個人去接這么個大任務(wù)吧，那你得忙到猴年馬月。”
許憶瞥了她一眼，看她此刻的神情和語調(diào)，猜到她想說什么，避重就輕道：“所以我說辛苦你了肖大小姐，真是謝謝你來幫我，替我分擔(dān)了這么多，讓我不至于忙到猴年馬月。”
她拍拍肖思雅的肩，懶洋洋地說：“改天請你吃飯哈。”
“哎呀，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毙に佳挪惶珴M意這個回答，頷首示意，“我說那個師兄啊。”
“什么師兄？我看你是還不夠累，再說了，你有你男朋友不就夠了嗎？窩邊草你也想薅？”許憶裝傻反問她。
“嘖，段明遠啊，你還跟我裝傻?！?/p>
“沒有啊，誰讓你搞暗示的，我又聽不懂?！痹S憶無辜道。
肖思雅無語，“那我這都直接問了，你快說吧，當(dāng)初明遠師兄主動跟何教授提出要和你一起做消防基地這個任務(wù)，那不就是個好機會嗎？”
她搖頭，“一點兒也不好?！?/p>
肖思雅拍她，“別打岔，我看他這是在主動爭取呢，你倒好，直接給拒絕了，你說你干嘛呀，就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該非要自己接下案子，也不怕給你累死，錯失良機啊許憶同學(xué)。”
“錯失什么良機？”不同于肖思雅的八卦興奮，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疲憊，甚至是宕機，她靠在椅子上，按了按睛明穴，沒休息好時這個穴位總是脹痛。
“又來，你不誠實?！碧崞鸢素?，肖思雅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整個人都來勁了。
“段明遠也不錯啊，人長得還帥，又溫柔，還擁有鈔能力，對你還很好，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呢。”
她指著我許憶的桌面，“你看就連你桌上這盆草，要不是他每天早起來澆水，早就不知道干枯成什么樣了，關(guān)鍵是，他還沒有那些爛桃花和各種好妹妹?！?/p>
“等等，每天都來澆水？謝謝，難怪我總感覺潮得我頭疼?！痹S憶無語。
“哎呀，重要的是心意，你怎么就是對他沒感覺呢？他對你那點意思，都明里暗里表達過多少次了。”
“我也每次都明確拒絕了。”許憶回答。
“哎呀，我不明白，咱們從研二就在何教授的工作室?guī)兔α?，到現(xiàn)在都**年了，那段明遠從一開始就特別照顧你，還說什么照顧新人，他不也就比咱們大兩屆早來兩年嗎？還照顧新人呢，我一開始就看出來他對你圖謀不軌了?！?/p>
“是，你火眼金睛，他照顧，我有男朋友他都要照顧。”
“你這會兒也沒男朋友啊。”
許憶聳肩，“我之前有啊?！?/p>
“那是之前，你別打岔。”肖思雅繼續(xù)道，“我看他追你也挺認真的，雖然你拒絕得也挺認真的?？赡敲淳昧?，你就沒打算試一試嗎？”
許憶搖頭。
肖思雅恨鐵不成鋼，“這次的任務(wù)明明就是個很不錯的機會啊，你們可以趁著工作好好發(fā)展感情的，你干嘛非要拒絕，寧愿自己死磕也不和他一起，我看他可失落了?！?/p>
“工作就是工作，工作時談什么感情?！?/p>
“行行行，你最正直?！?/p>
“我沒想法，不想給他那些無謂的希望，造成誤會，何必呢。”
“那那個小學(xué)弟呢？何教授的兒子也挺優(yōu)秀的，也就小三歲而已，這有什么不妥的，女大三抱金磚呢?！?/p>
許憶瞥她，她仍不死心，繼續(xù)試探，“既然溫柔學(xué)長沒興趣，那純情小學(xué)弟要不要考慮一下？”
“沒興趣?！痹S憶看著天邊的月亮，直接回絕。
“行吧?！毙に佳艣]問出什么新鮮的說辭，不過也習(xí)慣了。
蹭過去看了一眼許憶眺望的方向，試探性問道，“你該不會，還在想著那個月亮吧？”
“嗯哼?！痹S憶挑眉，收回視線，沒回答這個問題，但不言而喻。
肖思雅明白了，“行吧，我也不多問了，你就這樣，就喜歡死磕。”
許憶撐起身子，感覺腰好一些了，但還有些疼，看來回家得熱敷一下了，簡單的收拾桌面，“關(guān)電腦，回家睡覺?！?/p>
“得嘞?！毙に佳呸D(zhuǎn)回自己辦公桌前也開始收拾，“不過小學(xué)弟剛才不是說晚上要來接你嗎？你說我們要不要等會兒他？”
許憶沒抬頭，“不切實際?！?/p>
“哪兒不切實際了?！毙に佳欧瘩g，她認為還是很有可能的。
“小屁孩兒一個?！痹S憶不以為意。
肖思雅戲謔，“該有的都有，試了才知道是不是小屁孩兒。”
“你別帶壞小朋友。”
“小朋友也可以成為男朋友呀?！?/p>
“那他小青梅呢？”
“他小青梅不是追你朋友嗎？”
“師生戀？”許憶聳聳肩，“不清楚，改天問問?！?/p>
“那算了，不管他們，咱自己回?！毙に佳糯丝桃埠芾哿?，不再多摻和這些，快速收拾好東西和許憶一起下樓。
電梯到一樓后，兩人正朝著大門走去，肖思雅突然一臉歉疚的向許憶表示，“不好意思啊憶憶，說好的咱自己回，不過我男朋友好像等不及要給我他溫暖的懷抱了?！?/p>
“？”許憶正迷惑，就看到大門外停著的車，之前見到過，那是肖思雅男朋友的，“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早點回去休息?！?/p>
“要不我們送你吧，你車不是送去保養(yǎng)了嗎？”肖思雅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兒，有點繞，不順路就不麻煩你們了，我自己打車就行?！?/p>
“行吧?！毙に佳庞行┆q豫，“那你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fā)消息?！?/p>
“好?！?/p>
目送肖思雅和她男朋友離開后，許憶也沒立馬打車離開，剛才和肖思雅在辦公室聊了一會兒，現(xiàn)在路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這樣寂靜的夜晚，這樣清冷的月亮，這樣孤獨的感覺，還不錯。
索性自己散步一會兒吹吹風(fēng)，還是初春的三月，晚風(fēng)有些涼意，許憶攏了攏外套，很討厭的高跟鞋，很想脫掉，但想到可能被地板扎到就算了，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腦袋也是。
就這么走了一會兒，許憶總是在發(fā)呆，反應(yīng)過來以后沒打算繼續(xù)走了，覺得沒意思，走到路邊打車。
坐上車后肖思雅發(fā)來消息說已經(jīng)到家了，許憶回復(fù)自己也快了，讓對方早點休息，放下手機又看著窗外發(fā)呆，直到出租車停在樓下。
許憶突然有些后悔剛才去散步了，因為腰現(xiàn)在又疼得厲害，很難移動，回到家簡單洗漱后熱敷腰部，想著今天白天在基地時看到的那個身影，是他嗎？或許吧。
這些年來，不總是這樣的嗎？看到很多背影都恍惚認為是他，可能自己一直以來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吧，每次都沒敢上前確認，可確認了又能怎樣呢？
每次想到這些都難以入睡，那些難以釋懷的，究竟還要多久的時光才能被沖散？今晚的月亮還十分應(yīng)景，生怕自己想不起似的，許憶的心里早就放棄掙扎。
試探著挪動，腰部好很多了，果然熱敷對自己是最有用的，這是讀本科時候留下的老毛病了。
那時候許憶學(xué)的是醫(yī)學(xué)專業(yè)，實習(xí)時在醫(yī)院非常忙，久而久之就落下了腰椎上的毛病，后來研究生時轉(zhuǎn)專業(yè)學(xué)了心理學(xué)就好些了，但勞累后還是會犯毛病。
許憶起身，從冰箱給自己拿了一瓶喝的，然后去廚房拿了個玻璃杯，回到沙發(fā)坐下，剛洗完澡換上的家居睡衣，煩人的高跟鞋早就換成了舒適的拖鞋，長長的卷發(fā)遮住一部分她的臉龐。
許憶從前不明白，為什么《董小姐》里會有嘴角向下的女孩兒，直到某次她照鏡子不經(jīng)意才發(fā)現(xiàn)，原來宋冬野說得沒錯。
自己常因為放松狀態(tài)下向下的嘴角而被人誤會為高冷、不好惹、嚴厲等等一些光看面相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不過這些也挺好，至少沒人來打擾自己了。
客廳沒另外開燈，窗外的其他燈光混著月光從陽臺照射進來，這才讓屋內(nèi)有了些光亮，但也足夠了。
她看著陽臺呆愣了好一會兒，這樣孤獨寂寞的時刻，實在沒必要把燈開得明亮晃眼。
她馬上27歲了，說不上多成功，但也沒有很失敗，雖然自己是心理學(xué)專業(yè)的，并且從上研究生時就進入了何教授的心理學(xué)工作室，已經(jīng)解決了很多別人的問題和困擾，但自己的問題卻從來沒有得到解決。
就好似一根藤蔓，這么多年來一直纏繞著她不肯放松，醫(yī)者不自醫(yī)的道理她最明白。
她苦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猛然灌下，因為這樣很快就能醉，這是許憶摸索出來快速入睡的方法。
她的酒量其實一般，偶爾小酌可以提高精力去學(xué)習(xí)和工作，這也是她摸索出來的，她并不排斥。
但這樣猛灌的時候卻很少，只有像這樣苦悶才會想要灌醉自己，而這些年來，這樣的日子也時常會有。
她一直在努力，努力學(xué)習(xí)、努力工作、努力充實自己、努力著不給自己多想的機會。
所以沒人愿意去的基地任務(wù)，她接下了，需要為消防員進行心理測評、整理工作資料、進行分析整改……
她知道工作不簡單，因為基地工作的特殊性，使得她的工作難以順利開展，消防出任務(wù)總是出其不意，很多陳舊資料也難以理清。
但沒關(guān)系，這正合她意，希望能夠在這樣忙碌的日子里使自己的大腦旋轉(zhuǎn)不停，這樣就不會亂七八糟地去想。
段明遠提出要幫自己，她拒絕了，她知道這位師兄對自己的感情，她回應(yīng)不起，也給不起，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明確拒絕，她寧愿自己做這項工作，肖思雅聽說后向何教授提出幫忙，確實使自己輕松了不少，也確實挺感謝她。
今天是基地任務(wù)的最后一天，她去基地提交工作報告時不經(jīng)意的一瞥卻看到了那個身影，在夢里和現(xiàn)實都只剩下的背影。
因為雙方都走的太快沒看清，但她卻瘋狂地陷入回憶無法自拔，又遇到他，這樣煩悶的心情又開始了。
幸而何教授已經(jīng)給她休假，剛結(jié)束的工作足夠累，正好休息一周緩一緩，放空一下大腦和身體。
許憶起身收拾酒瓶和杯子，好像有些上頭了，只需要一段時間，一段時間就好，她很快就能調(diào)整好自己，只要不再碰到與他有關(guān)的事，許憶就可以很好的做自己。
她自我攻陷著，似乎在與自己談判。
許憶走向陽臺，夜風(fēng)微涼，吹散了一些酒意，也吹散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看著天邊明晃晃的，她輕聲說，“算了?！?/p>
像是在與現(xiàn)在的自己說，又像是在說從前的自己。
月光依舊明亮，可清冷得像一場無聲的告別。
現(xiàn)在談判結(jié)束，可以好好睡一覺了，酒精的作用下，她很快就睡著了。
PS：
許憶：月亮很亮，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