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憶感覺自己做了好長一個夢,但似乎不太銜接,夢里畫面不停在轉(zhuǎn)變。
她又看到那個17歲的少年在光與影中的交織,看到他們在雨中奔跑的身影,在燥熱的夏季一起吹著穿堂風(fēng)數(shù)天上的星星,在月光下彼此靠近的心,在校園中漫步的傍晚,在湖心亭的告別,過往一幀幀浮現(xiàn)在眼前。
哪怕再夢里,過了多年再見也依然會緊張得手心冒汗。
彼此的回憶并不算多,卻也匯成了許憶難以忘懷的點滴。
不管白天還是夜晚,現(xiàn)實還是夢境,只要被提及,這些片段就會在許憶腦海里翻來覆去的放映,哪怕時間久遠(yuǎn)記憶變得模糊她也無法自控。
許憶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心里還有些壓抑,夢里那些場景真實得讓人難受,仿佛現(xiàn)實中的她也跟著又經(jīng)歷了一遍,令人喘不過氣。
明媚的愛,是讓人從自卑走向自信,卻也讓自信的人變得卑微。
這些年來許憶確實變得更加自信了,卻也一直困在那段感情里出不來,在夢里也卑微的祈求,只為他能夠回眸看一眼。
她知道這樣的感情并不健康,可她無法逃脫回憶的束縛,或者說一直以來都是她將自己困在其中。
她自己走不出來,誰也無法幫助她。
太陽有些晃眼,她抬起手臂遮擋在眼前,昨晚忘記把窗簾關(guān)好,此刻陽光正透過那些空缺照射進(jìn)來,她是被刺到眼睛不適而醒來。
許憶瞇眼,惺忪愣怔緩了一會兒,又夢到他了,或許是因為他又出現(xiàn)了吧。
揉了揉睛明穴,睡了一覺還是有些脹痛,然后起床去拉開窗簾,讓陽光徹底鋪滿房間。
推開窗戶,空氣中也是暖烘烘的,在三月,這樣的暖陽很舒服,許憶覺得還不錯,心情也好了一些。
她伸了個懶腰,深深的呼吸一口,然后坐到梳妝臺前,看向鏡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有些明顯,但也不甚在意。
同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此刻正被陽光籠罩,每一縷都毫不保留地傾灑,這樣的場景讓她愣了一會兒,驚喜抬眉,“嗯?好巧,我也成為了光。”
她自言自語,或許是剛睡醒大腦還沒完全啟動,仍連著夢境,她說,“可能我還沒睡醒吧,怎么像看到了天堂一樣?!?/p>
搖了搖腦袋,“我應(yīng)該還在做夢?!?/p>
于是倒頭又躺下,腦子現(xiàn)出那個畫面。
那年她17歲,生日前一天身體不適請了假,再回來時生日已經(jīng)過了,可同學(xué)們還是提前把準(zhǔn)備好的禮物放在教室,在她回來時一齊送給她,祝福她生日快樂,她一一收下并感謝大家。
那時她與陳嘉越還并不熟悉,在他成為她同桌的半個月內(nèi)他們也沒說過什么話。
舒女士不是她班主任,不過也很滿意這樣的安排,畢竟這倆人看起來一點苗頭也沒有。
陳嘉越本性就是很冷漠的,他從來沒有主動與許憶搭過話,而許憶與不熟的人也無話可說,除非對方先與自己挑起話題,否則就這么相安無事也能過,所以不熟悉的人就會覺得她內(nèi)向。
就這么過了半個月,兩個明明是同桌的人除了必要的禮貌用語卻再沒其他的交流。
直到許憶收到同學(xué)們禮物的這天,她無意看向這個透明人一樣的同桌,就那一眼,成為了她心動的永恒瞬間。
當(dāng)時是什么樣的場景呢?許憶想,哪怕是過了很多年,也依然清晰。
已經(jīng)快上課,同學(xué)們陸續(xù)來到教室,剛午休醒來大家都還不是特別清醒,從寢室到教學(xué)樓這一路的陽光也照得人懶洋洋的,一個個都迷迷瞪瞪的樣子,大有原地再睡過去的趨勢。
許憶理解,那時候覺總是不夠睡的,她也經(jīng)常是這副模樣,不過一到上課就會精神起來了。
她收拾大家送的禮物,整理著自己的桌面,陳嘉越也剛到教室,他也在整理著自己的桌面準(zhǔn)備待會兒的課程。
她心中了然,他們不熟,很顯然他并不會為她準(zhǔn)備禮物,所以也不會有所期待。
可同桌到來還是分去她的視線,她不經(jīng)意的瞥向他,只不過是因為被人闖入領(lǐng)地后而分去的注意力,卻在下一秒就定格她的青春。
彼時陽光從窗外透過,傾灑在他身上,很慶幸他們的座位就在窗邊,他整個人都被陽光籠罩,許憶突然覺得他連頭發(fā)絲都在發(fā)光發(fā)亮。
時間停止,電影里的慢動作鏡頭仿佛真的存在,短短的一瞬間像過了十多分鐘一樣漫長。
聽說愛情降臨時會響起人生的bgm,許憶覺得此刻已經(jīng)響徹云霄,她看到周圍的人群都變得透明,他的距離越來越近,他的光影越來越明亮,輪廓越來越清晰,像伸手卻觸不可及的神祇,是那樣的純潔、溫柔,她辯不清這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很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局促,她連呼吸都頓住,也無法挪動自己的腳步,更無法控制心跳的頻率,每一下都擲地有聲。
從此,那個陽光下的少年就走進(jìn)許憶心里。
任誰也比不過他的少年意氣,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經(jīng)是少年感的代名詞。
許憶想,這是一見鐘情。
或許這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場景,可在青春懵懂的少女心中卻生根發(fā)芽。
陳嘉越,我應(yīng)該是喜歡上你了。
直到上課鈴喚回她亂飛的心,一向認(rèn)真的她卻在整個下午都頻頻出神,連陳嘉越也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她很慶幸那天下午沒有語文課,否則不僅會在課上被教育、在辦公室被教育、回了家還要被教育。
舒女士的嘮叨早就隨著她的帶教生涯磨練得難以抵擋。
自那以后許憶總是主動和陳嘉越說很多話,努力建立更多的關(guān)聯(lián),而他也會回應(yīng),只不過大多時候都是冷漠的。
許憶越挫越勇,她盡力的對他好,那時候的她天真以為,只要她對陳嘉越足夠好,等他習(xí)慣了生活中有自己的存在和無微不至的照顧,未來他就離不開自己了。
她迅速掉入這個名為陳嘉越的坑,不管是好與壞,許憶都不曾退縮,她覺得她可以打動陳嘉越這座冰山,她堅信第一眼就喜歡上的人,會喜歡很久。
事實也確實如此,許憶真的就一直對陳嘉越念念不忘,哪怕過了很多年。執(zhí)著的早就已經(jīng)不是那段感情,而是那種感覺,一種說不上來的玄妙的感覺。
往后的這幾年里,不論陳嘉越令她傷心難過多少次,只要她想起那個心動的瞬間就總能原諒他,哪怕許憶感覺自己一直在被他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也心甘情愿。
是光影的刻度使他有了輪廓,成為往后這十余年來她可以反復(fù)臨摹的樣本,她其實是感謝的,感謝那天陽光傾斜的角度,感謝陳嘉越碰巧出現(xiàn),感謝他成為自己的同桌,慶幸自己抬頭看向他的那一眼,使得自己有了珍重多年的畫面。
也感謝他如那天的陽光溫暖了她這么多年。
那個瞬間的價值,早就超越了喜歡上陳嘉越這個人本身,這是許憶人生中最美好的畫面,也是她對陳嘉越一輩子的濾鏡,她總能輕而易舉就原諒他以及他所帶來的一切風(fēng)波。
可能也并不是他本身有多么的耀眼,而是回憶里的自己為他鍍上了一層光,這偏光使得他閃閃發(fā)亮,使得許憶自我欺騙,過了一年又一年。
記憶中的少年永遠(yuǎn)鮮活,而現(xiàn)實中的他早已褪色,不過沒關(guān)系,她可以偏執(zhí)的不將現(xiàn)實中的他與記憶中的他相關(guān)聯(lián),仿佛這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有時候她也會想,或許她對陳嘉越早就已經(jīng)不是最初的喜歡,她所執(zhí)著的,只是陽光傾灑下的那一抹心動和自己多年來所付出的感情。
夏天、熱烈、明媚、青春、少年與悸動。
那個不平凡的17歲,注定了陳嘉越會成為許憶心中難以忘懷的白月光,是永恒的、不可替代的、無法磨滅的印記,甚至是后來任何時候的他都比不上當(dāng)初那個少年。
記憶中的陳嘉越是陽光的、溫暖的、充滿少年感的,他看向她的眼神總是讓許憶感到溫柔繾綣還充滿曖昧,他的三言兩語就使她陷得更深,早就迷失了自我分不清方向。
許憶心中最好的那個他,是永遠(yuǎn)不會對她說難聽的話語去刺痛的,更不會帶給她傷害。
陳嘉越或許只偶爾給過一次的溫柔,就能讓許憶以此蓋過他所有的不好。
此前的時光許憶認(rèn)為都浪費了,因為她居然這么久了眼中才看到陳嘉越的存在,一見鐘情的執(zhí)著于這個少年,從此就一發(fā)不可收拾的迷戀著他。
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將自己困在那個午后,或許時間定格的一瞬間也讓許憶也永遠(yuǎn)的停留在了那里,成為平行時空下的另一個自己,反復(fù)橫跳卻始終無法逃脫,以至于現(xiàn)在的她也難以忘懷。
雖然他總是冷漠的、別扭、沉默寡言,還總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可又被許憶發(fā)現(xiàn)他常在偷笑,他也會有幼稚的行為,許憶覺得沒有什么詞比“悶騷”更能形容他,看起來成熟冷漠,可內(nèi)心卻渴望著熱烈,還總是偏執(zhí)的。
喜歡上陳嘉越讓許憶變得鮮活,她越來越明媚,她自信、開朗、愛笑,追逐陳嘉越的時光仿佛也十分甜蜜,每一天都在期待著見到明天的他,哪怕過程不太順心順意卻也滿足。
可陳嘉越的忽冷忽熱、忽遠(yuǎn)忽近也讓她變得卑微,她逐漸從明媚驕傲變成了祈求陳嘉越給予一個眼神就十分滿足的樣子,就好像《詩經(jīng)》中那些女子一樣的無可奈何。
舒女士,我好像開始懂得了語文的魅力。
愛讓人驕傲得像玫瑰,風(fēng)雨吹打也照樣明媚。
愛也讓人變得像塵埃,風(fēng)一吹就只剩自己的喜悲。
許憶越發(fā)認(rèn)為,和陳嘉越之間的糾纏,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的陰晴圓缺,自作多情卻渴望對方能夠多一點關(guān)心。
可是抬頭看月亮的人總是那么多,它承接這世間仰視的目光,卻難以應(yīng)暇,
她不明白陳嘉越對自己的真實感情到底是怎樣的,或許他也曾對自己動過心,可并沒有多么的熱烈,或許他對自己的感情只是那一點點的青春懵懂,對異性的吸引而已。
正如陳嘉越本身一樣,他的感情和他這個人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許憶搞不懂他,也搞不懂他的感情。
這些年來自己哪怕再想念,也只會默默地埋在心里,獨自療愈。而他時隔不多年就會再次出現(xiàn),擾亂她的心緒后又決然離去,他反復(fù)橫跳的行為和當(dāng)年沒什么兩樣。
他還沒有成長嗎?總是做一些幼稚的行為讓她一次又一次陷入回憶旋渦,他就是不想讓她好過是嗎?
既不利落瀟灑的離開,也不光明正大的糾纏,只一味的打擾她,消耗彼此那本就不多的情感。
許憶想,或許發(fā)光的并不是他,而是17歲自己凝視時的眼睛。
回憶結(jié)束,收起思緒,她感到有些頭疼,宿醉總是這樣的,不過效果卻不錯,睡眠質(zhì)量提高了不少。
她起身去廚房,給自己沖了一杯蜂蜜水,仰頭靠在沙發(fā),明明剛睡醒卻還是覺得好累,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加的不是蜂蜜而是安眠藥,不自覺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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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憶:陳嘉越,你是坎嗎?為什么我總是過不去?你見不得我好嗎?看我為你迷失自我應(yīng)該挺驕傲吧?別再那么幼稚,做個成熟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