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家的客廳里,空氣凝固得幾乎能劃出痕跡。陳默坐在沙發(fā)邊緣,目光在林暖和她的父母之間來回移動。林暖的母親——那位總是溫和的醫(yī)生——此刻正緊緊握著女兒的手,眼睛紅腫,顯然哭過。而林教授站在窗前,背對所有人,肩膀僵硬得像塊石頭。
"所以,"林教授終于開口,聲音低沉,"你們原本打算私奔到杭州?"
林暖的下巴微微抬起:"不是私奔,是逃離。"
"逃離什么?"林教授猛地轉(zhuǎn)身,"這個家?你的父母?你的未來?"
"逃離您的控制!"林暖的聲音顫抖但堅定,"您從不聽我想要什么,從不考慮我的感受!您知道割腕的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嗎?不是想死,是想...自由。"
最后兩個字像一把刀,刺穿了客廳里緊繃的氣氛。林暖母親捂住嘴,眼淚再次涌出。林教授的臉色變得蒼白,他踉蹌后退一步,仿佛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擊中。
陳默看著這一幕,胸口發(fā)緊。他想起自己離家出走的計劃,想起母親塞給他的銀行卡...原來天下的父母與子女之間,都橫亙著這樣難以跨越的鴻溝。
"林教授,"他打破沉默,"林暖的文科天賦真的很出色。她不該被逼著學(xué)醫(yī)。"
林教授銳利的目光轉(zhuǎn)向他:"你懂什么?這個社會對文科生有多殘酷..."
"那也比對自己的人生絕望強。"陳默直視他的眼睛,"我父親...強迫我母親放棄了她熱愛的研究方向。十年后,她還在吃抗抑郁藥。"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林暖母親驚訝地抬頭,林教授的表情則變得復(fù)雜起來。
"陳默..."林暖輕聲喚道,眼里滿是心疼。
"我爸爸毀了媽媽的人生,也毀了自己的。"陳默繼續(xù)說,聲音平靜但每個字都重若千鈞,"我不想看到林暖...走上同樣的路。"
林教授沉默了很久,最后疲憊地跌坐在扶手椅上:"你們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林暖母親拉著女兒和陳默去了廚房。她給兩人倒了熱茶,手指還在微微發(fā)抖。
"暖暖,"她輕聲說,"答應(yīng)媽媽,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傷害自己...也不要一聲不響地離開。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林暖撲進母親懷里,無聲地流淚。陳默低頭看著茶杯,熱氣氤氳中,他想起自己枕頭下的那封信...母親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到了吧?
"陳默,"林暖母親突然轉(zhuǎn)向他,"你媽媽...還好嗎?"
陳默的喉嚨發(fā)緊:"我...留了封信。她可能以為我已經(jīng)..."
林暖母親立刻掏出手機:"給她打個電話吧。母親的心...經(jīng)不起這樣的驚嚇。"
陳默接過手機,手指顫抖地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喂?"
"媽..."陳默的聲音哽住了,"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抽泣聲:"你在哪?還好嗎?"
"在林暖家。我...沒走成。"
"我馬上來接你。"母親的聲音突然堅定起來,"還有...把那封信收好。我們...需要談?wù)劇?
掛斷電話,陳默發(fā)現(xiàn)林暖和她母親都關(guān)切地看著他。他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仿佛這幾天的緊張和決絕一下子全涌了上來。
"你媽媽要來接你?"林暖小聲問。
陳默點點頭:"她說...要談?wù)劇?
半小時后,門鈴響了。林暖母親去開門,陳默聽到兩個女人的低聲交談。然后,他的母親走了進來——眼睛紅腫,手里緊攥著他寫的那封信。
"默默..."她輕聲喚道,聲音里滿是復(fù)雜的情緒。
陳默站起身,突然不知該說什么。道歉?解釋?所有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最終,他只是走到母親面前,低下了頭:"對不起。"
母親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然后轉(zhuǎn)向林暖母親:"能...和您單獨談?wù)剢??關(guān)于...孩子們的事。"
兩位母親去了書房,留下陳默和林暖在客廳。林教授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了,可能是上樓去了。林暖悄悄握住陳默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會沒事的。"她小聲安慰,"我媽很開明的..."
陳默搖搖頭:"不是擔心這個。我媽媽...她很少表達自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書房的門開了,兩位母親走出來,表情嚴肅但不再悲傷。更令人驚訝的是,林教授也從樓上下來了,手里拿著一個陳舊的檔案袋。
"陳默,"林教授的聲音比之前平靜了許多,"有些事情...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
他將檔案袋放在茶幾上:"這是當年那起醫(yī)療事故的完整調(diào)查報告。你父親...確實犯了錯,但事情沒那么簡單。"
陳默震驚地看著那個檔案袋,不敢伸手。
"當時醫(yī)院設(shè)備有問題,麻醉師經(jīng)驗不足...你父親是主刀,承擔了主要責任,但并非全責。"林教授嘆了口氣,"這些年...我可能把對醫(yī)院的憤怒全轉(zhuǎn)嫁到了你父親身上。"
林暖母親補充道:"我剛才和陳醫(yī)生聊了很多...陳默,你母親是個非常堅強的人。她選擇繼續(xù)行醫(yī),繼續(xù)幫助孩子...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陳默看向母親,后者給了他一個含淚的微笑。
"至于你們兩個..."林教授看了看女兒和陳默交握的手,"我依然不贊成早戀。但是..."他深吸一口氣,"如果你們能保證不影響學(xué)業(yè),我可以...不再反對。"
林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真的?"
"前提是,"林教授嚴肅地說,"期末考試你的理科成績必須及格,陳默保持年級前三。還有,絕對不能再有今天這樣的鬧?。?
林暖歡呼一聲,差點跳起來,但被母親按住了:"還有條件呢。寒假你要去看心理醫(yī)生,手腕上的傷...不能再有下次了。"
林暖鄭重點頭:"我保證。"
"陳默,"林教授轉(zhuǎn)向他,"你母親告訴我你打算參加清華的自主招生?"
陳默點頭:"物理系的保送考試。"
"好好準備。"林教授的表情軟化了些,"如果你能保送...也許暑假可以來我家吃飯。"
這個意外的橄欖枝讓陳默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他只能認真地說:"謝謝叔叔。"
離開時,林暖送他們到門口。在父母看不見的角度,她飛快地親了一下陳默的臉頰:"明天學(xué)校見?"
陳默點點頭,耳根微紅:"嗯。"
回家的出租車上,陳默和母親并肩而坐。窗外的街燈一盞盞亮起,照亮母親疲憊但平靜的側(cè)臉。
"媽..."陳默輕聲開口,"關(guān)于那封信..."
母親搖搖頭,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我也有些話...一直沒敢告訴你。"
陳默接過信封,看到上面是父親的字跡——"致我的兒子"。郵戳是半年前的,但信封從未拆開。
"他...一直想聯(lián)系你。"母親輕聲說,"我攔下了大部分,但這封...我覺得你應(yīng)該自己決定看不看。"
陳默捏著那封信,感到一陣眩暈。他恨了父親這么多年,卻從未想過對方可能也有話要說...
"不急著現(xiàn)在看。"母親拍拍他的手,"等你準備好了再說。"
車停在小區(qū)門口,母子倆慢慢走回家。雪又開始下了,輕柔地覆蓋了白天的所有痕跡,仿佛給世界一個新的開始。
期末考試前的日子平靜而充實。林暖的禁足解除了,但必須按時回家,每周去看心理醫(yī)生。陳默則全力備戰(zhàn)清華的保送考試,同時幫林暖補習(xí)物理。他們恢復(fù)了在圖書館一起學(xué)習(xí)的習(xí)慣,只是現(xiàn)在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偶爾交換一個默契的微笑。
周燁在論壇造謠的事最終被校方查實,受到了記過處分。他灰溜溜地退出了文學(xué)社副社長競選,而林暖以壓倒性優(yōu)勢勝出。更讓她開心的是,父親不再強迫她放棄文學(xué)社活動,只是反復(fù)強調(diào)"理科必須及格"。
期末考試那天,雪后初晴。林暖在物理試卷上奮筆疾書,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能解答大部分題目。交卷時,她偷偷對坐在前排的陳默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成績公布那天,林暖擠在公告板前,緊張地尋找自己的名字。當她看到"物理-72分"時,差點尖叫出聲——不僅及格了,還超出了父親的期望!
"我成功了!"她轉(zhuǎn)身抱住陳默,引來周圍一片善意的笑聲和口哨聲。
陳默輕輕回抱她,嘴角上揚:"恭喜。"
更令人驚喜的是,陳默的清華保送考試也傳來好消息——他以全國前十的成績獲得了物理系的保送資格。消息傳開的那天,連一向嚴肅的校長都在晨會上表揚了他。
寒假開始前的最后一天,林暖和陳默站在學(xué)校天臺,俯瞰被雪覆蓋的操場。陽光明媚,照得積雪閃閃發(fā)光。
"下學(xué)期就不用高考了,你有什么打算?"林暖問道,呼出的白氣在空中飄散。
陳默思考了一會兒:"可能提前學(xué)些大學(xué)內(nèi)容。還有..."他頓了頓,"我決定拆開那封信了。"
林暖握緊他的手:"需要我陪你嗎?"
陳默搖頭:"我想一個人面對。但...之后可以找你聊聊。"
"隨時歡迎。"林暖微笑著靠在他肩上,"對了,我爸讓我問你...春節(jié)愿不愿意來我家吃年夜飯?"
陳默驚訝地挑眉:"你爸邀請我?"
"驚不驚喜?"林暖得意地眨眨眼,"他現(xiàn)在可喜歡你了,整天跟同事炫耀'我女兒男朋友保送清華了'。"
陳默輕笑出聲。半年前,他還是個獨來獨往的轉(zhuǎn)學(xué)生;而現(xiàn)在,他有了女朋友,有了保送資格,甚至有了...某種類似家庭的感覺。
"我會去的。"他說,"帶上我媽。"
"太好啦!"林暖歡呼,"我媽說要教你包餃子!"
他們并肩看著遠處的城市輪廓,各自想著即將到來的寒假、春節(jié),以及更遠的未來。清華在北京,而林暖如果堅持學(xué)文,很可能會留在本地。但他們已經(jīng)約好——每周視頻,每月見面,節(jié)假日一起過...
距離不是問題,因為他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為彼此勇敢,為彼此堅持。從那個初遇時"作弊風(fēng)波"的誤會,到如今站在陽光下緊握雙手,他們走過了太多意想不到的路。
"陳默,"林暖突然認真地說,"謝謝你...那天在圖書館沒有拒絕教我物理。"
陳默轉(zhuǎn)頭看她,陽光為她的睫毛鍍上一層金邊:"謝謝你...沒有因為我的冷漠放棄。"
他們相視而笑,無需更多言語。初雪已逝,春風(fēng)將至,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