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盯著兒童發(fā)展中心的評估報告，
紙面上"智商158"那幾個加粗的黑體字像針一樣刺進她的視網(wǎng)膜。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仿佛一組不斷變化的條形碼。"這比愛因斯坦童年時期的智商還高。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不像是自己的，"醫(yī)生建議直接跳級進入特殊教育學校。
"咖啡杯在她手中微微顫抖，深褐色的液體晃出細小的波紋。這是今天早上的第三杯咖啡了，
苦澀的味道已經(jīng)麻木了她的味蕾。廚房里傳來微波爐運轉(zhuǎn)的嗡嗡聲，
陳默正在給曉陽加熱牛奶——那個剛滿兩歲就能解簡單代數(shù)方程的小男孩。
"你擔心他被當成異類？"陳默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聲響。
林暖的目光落在客廳地板上。曉陽的樂高積木以一種奇特的規(guī)律排列著，
不是普通孩子會搭建的房子或城堡，而是一個精確的DNA雙螺旋模型，
每個連接點都嚴絲合縫。昨天鄰居家五歲的甜甜來玩，
曉陽在沙盤上畫了一組麥克斯韋方程組，嚇得那孩子再也沒按過他們家的門鈴。
"我擔心他失去踩水坑的快樂。"林暖突然將評估報告揉成一團，紙團劃過一道拋物線，
精準地落在曉陽的積木堆旁邊。那些彩色塑料塊正以斐波那契數(shù)列的形態(tài)排列著，
在午后的陽光下閃爍著不真實的光芒。陳默端著牛奶走出來，眼鏡片上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他穿著那件印有薛定諤方程的文化衫，是林暖去年在CERN的紀念品商店給他買的。
曉陽光著腳丫跟在他身后，
手里捧著一本《兒童量子物理入門》——這是他現(xiàn)在最喜歡的"圖畫書"。"喝牛奶。
"陳默把杯子遞給兒子，然后蹲下身撿起那個紙團，小心地展開撫平，
"林暖...""你知道昨天發(fā)生了什么嗎？"林暖打斷他，聲音突然提高，
"我?guī)ス珗@，其他孩子都在滑滑梯、蕩秋千，而他蹲在沙坑里，
用樹枝畫了一個完美的曼德勃羅特集！
那些家長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在看一個外星生物！"曉陽抬起頭，
牛奶在他唇邊留下一圈白色的痕跡："媽媽，
曼德勃羅集是分形幾何中最美麗的——""我知道它是什么！"林暖猛地站起來，
咖啡杯"砰"地砸在茶幾上，幾滴褐色的液體濺到評估報告上，"但你不應該知道！
你應該在玩泥巴，在追蝴蝶，在和其他孩子搶秋千！"曉陽的眼睛瞬間盈滿淚水，
那本量子物理書"啪"地掉在地上。陳默立刻把兒子摟進懷里，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責備。
"你嚇到他了。"他輕聲說，但每個字都像冰塊一樣冷。林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她看著兒子躲在父親懷里發(fā)抖的樣子，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自責。她蹲下身，
想要撫摸曉陽的頭發(fā)，但小男孩下意識地往陳默懷里縮了縮。"對不起，寶貝。
"她的聲音哽咽了，"媽媽不是故意的..."窗外傳來孩童的嬉鬧聲，
是小區(qū)里的孩子們在玩捉迷藏。甜甜清脆的笑聲像銀鈴一樣飄進來："你來抓我呀！
哈哈哈..."那聲音如此普通，如此正常，讓林暖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陳默把曉陽抱到書房，低聲說了幾句什么。片刻后，小男孩拿著平板電腦走出來，
眼睛還紅紅的，但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媽媽，我想給你看個東西。"他怯生生地說，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調(diào)出一個繪圖程序。林暖強迫自己露出微笑："這是什么，寶貝？
""我改進的曼德勃羅集。"曉陽的眼睛亮了起來，手指靈活地調(diào)整著參數(shù)，"你看，
如果改變這個迭代公式，
可以得到更精細的分形結構..."林暖看著屏幕上那些復雜而美麗的圖案，
聽著兒子流利地解釋著連她都一知半解的數(shù)學概念，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席卷了她。
她抬頭看向陳默，發(fā)現(xiàn)丈夫正用一種近乎驕傲的眼神看著兒子，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你們倆..."她艱難地開口，"就不能有一天不談數(shù)學和物理嗎？"陳默的笑容僵住了。
曉陽困惑地眨著眼睛："可是媽媽，這很美啊...""我知道很美！
"林暖的聲音又提高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情緒，"但是曉陽，
其他小朋友都不玩這些，你不想和他們一起玩嗎？"曉陽低下頭，
："甜甜說我畫的方程很可怕...小明說我腦袋里住著機器人..."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只有爸爸覺得我正常。"這句話像一把刀刺進林暖的心臟。她看向陳默，
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變得異常復雜。"我去做飯。"林暖突然站起來，逃也似地沖向廚房。
她需要做點什么，切菜、煮湯、烤餅干...任何能讓她暫時不用思考的事情。廚房里，
她機械地切著胡蘿卜，刀鋒與砧板碰撞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咚咚"聲。
窗外的歡笑聲依然不斷傳來，那么刺耳，那么遙遠。水龍頭的水嘩嘩流淌，
她盯著自己的倒影在金屬表面扭曲變形，就像她此刻混亂的思緒。"需要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