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酣暢淋漓的豬肉宴，讓上河村的村民們結結實實地快活了好幾天。
村里的氣氛徹底變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踏實而充滿干勁的笑容。他們不再是被貧窮壓得喘不過氣的泥腿子，而是有了盼頭的、驕傲的上河村人。
這天上午，正當村民們在陳立言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處理著新采摘下來的“云霧奇珍”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順著山路，一路打聽著找進了村里。
來人是悅來客棧的店小二，就是前幾天被陳二牛當眾喝罵過的那個。
他換了一身干練的短褂，跑得滿頭大汗，臉上卻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意堆出來的、近乎諂媚的笑容。
“請問……哪位是上河村的族長大人？哪位是……陳小先生？”他站在村口，對著正在忙碌的村民們，客客氣氣地拱手問道。
村民們見是城里人，都有些好奇地圍了上來。
陳二牛認出了他，走上前去，挺著胸膛問道：“你來做啥？”
那店小二一見陳二牛，臉上笑得更燦爛了，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和一個沉甸甸的錢袋。
“這位大哥，我是奉我們錢掌柜之命，特地來給貴村送東西的?！?/p>
他將信和錢袋高高舉起，“這是我們掌柜給貴村族長和小先生的親筆信，還有……還有七兩銀子的定金！”
七兩銀子！
定金！
這兩個詞，像兩道驚雷，在人群中轟然炸響。
村民們全都驚呆了。他們還沒從前幾天三兩銀子的震撼中回過神來，這城里的掌柜，竟然又派人送來了七兩！這可是能再買幾頭大肥豬的巨款！
消息很快傳到了祠堂。
老族長陳正德和幾位族老，以及被請來的陳立言，共同接待了這位來自縣城的信使。
店小二恭恭敬敬地將信和錢袋呈上。
老族長看了一眼信封，便直接將其遞給了陳立言，示意由他來當眾宣讀。
陳立言當著眾人的面，拆開火漆，展開信紙。信上的字跡遒勁有力，顯然出自一個常年打算盤、寫賬本的人之手。
信的內容很簡單，錢通在信中對他品嘗到的“云霧奇珍”大加贊賞，稱其為“平生僅見之仙品”。然后，他正式提出了“一年之約”的合作。
他愿意先付七兩白銀作為定金，買斷上河村今年所有產出的“云霧奇珍”。價格，就按照之前談好的一兩銀子一兩茶。此后每月一結，按當月產量，結清尾款。
信的末尾，錢通還懇請上河村能盡快提供第一批正式的茶葉，他已經在縣城的達官貴人圈子里放出風聲，無數(shù)人正翹首以盼，等著品嘗這傳說中的仙茶。
看完信，陳立言將其內容，原原本本地向在座的族老們復述了一遍。
祠堂里，所有人都激動得滿臉通紅。
“天吶！這錢掌柜，真是個爽快人！”
“還沒見著茶葉，就先把七兩銀子送來了！這可是七兩??！”
老族長陳正德也激動得胡子都在發(fā)抖。他看著桌上那袋沉甸甸的銀子，又看了看身邊面色平靜的陳立言，心中對這個“小先生”的敬佩，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小先生的每一步，都算得分毫不差！
“小先生，你看這事，咱們該如何回復？”陳正德現(xiàn)在已經習慣了凡事都先問陳立言的意見。
陳立言沉吟片刻，說道：“錢掌柜信守承諾，我們自然也不能失了禮數(shù)。口說無憑，我們得給他一個信物，作為我們雙方一年之約的憑證?！?/p>
“信物？”幾位族老面面相覷，“咱們村窮得叮當響，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信物？”
陳立言笑了笑，他走到祠堂門口，從墻角的一堆竹子里，抽出了一根最粗壯的毛竹。
他讓福生叔公用刀，將竹子從中間一分為二。
然后，他在兩片竹片的內側，用小刀刻上了相同的、代表著契約的簡單符號，以及一個代表著年份的記號。
他將其中一半竹片，交給了那個還在一旁候著的店小二。
“你回去告訴錢掌柜?！标惲⒀詫λf道，“這便是我們上河村的信物。一年之內，我們所有的‘云霧奇珍’，只認這半片竹節(jié)。他日交貨結款，需兩半竹節(jié)合一，方能作數(shù)。這叫‘竹節(jié)為憑，言而有信’。”
店小二看著手里那半片刻著奇特符號的竹節(jié)，雖然不懂其中的深意，但卻感覺到一種來自古老契約的莊重感。他連忙將其小心翼翼地收好，連連點頭。
“是是是，小的一定將小先生的話，原封不動地帶到?！?/p>
陳立言又說道：“另外，你再告訴錢掌柜。我們上河村的第一份正式訂單，現(xiàn)在就可以下了。請他寫明需要多少茶葉，何時交貨。我們收到訂單，便會立刻開始準備?！?/p>
“好嘞！”店小二滿口答應。
送走了信使，祠堂里的氣氛，再次被點燃。
桌上那七兩銀子，加上之前剩下的二兩，如今村里的公賬上，足足有了九兩白銀的巨款！
這是上河村幾代人都不曾擁有過的財富！
“小先生的束脩，還差三兩，這下可算是湊齊了！”陳伯安激動地說道。
老族長陳正德看著那堆銀子，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站起身，對著所有人，用一種無比鄭重的語氣宣布道。
“不，小先生的束脩，還遠遠不夠！”
“我決定，將這九兩銀子，全部拿出來！一部分，作為小先生去縣城安家的費用。剩下的，全部用來擴大我們茶林的生產！”
“我們要買更多更好的炒茶鍋，要添置更多的竹篩和工具！”
“錢掌柜的訂單，馬上就要來了！我們不能只守著眼前這點東西，我們要把‘云霧奇珍’這塊招牌，做成我們上河村真正的金山銀山！”
老族長的話，擲地有聲。
祠堂里的村民們，在經歷了短暫的驚愕后，爆發(fā)出了一陣更加熱烈的歡呼。
他們的眼界，在小先生和老族長的帶領下，已經被徹底打開了。
他們不再是那個只滿足于一頓飽飯的窮苦山民。
他們的心里，燃起了一團更大的、名為“希望”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