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的空調(diào)開得太冷?;裘髯陂L椅上,看著工作人員遞來的價目表。
最上面一欄是豪華套餐,三萬八,包含水晶棺和樂隊送行。最下面是基礎火化,兩千,
不包含骨灰盒?!高x哪個?」工作人員敲了敲表格?;裘髦噶酥缸钕旅婺切校骸高@個?!?/p>
「骨灰盒要另算,」工作人員從柜臺底下拿出幾個樣品,「最便宜的八百?!够裘魈统鲥X包,
數(shù)出兩千八。「不搞告別儀式?」「不用?!构ぷ魅藛T撇撇嘴,
開了張收據(jù):「明天早上八點火化,準時到。」走出殯儀館,霍明在路邊攤買了包煙。
打火機按了好幾下才著,第一口煙吸進去,肺里像塞了把刀。手機響了,
是李姐:「你還干不干了?三天沒來!」「家里有事。」「什么事比工作重要?」
李姐嗓門很大,「明天再不來就別來了!」霍明掛斷電話,看了眼時間。下午四點,
他得去趟父親家收拾遺物。樓道里堆滿花圈,對門鄰居探頭看了一眼,迅速關上門。
霍明掏出鑰匙——王淑芬昨天給他的——打開門,屋里一股霉味混著中藥味。
王淑芬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攤著相冊。看見霍明,她擦了擦眼睛:「吃飯了嗎?」「嗯?!?/p>
霍明撒了謊。他走向父母的臥室,霍建國的衣服還掛在門后,
那件藏青色中山裝是去年生日時買的,只穿過一次?!该髅鳎雇跏绶腋M來,
「你爸的存折......」「你們留著吧?!埂覆皇?,」王淑芬聲音發(fā)抖,「密碼是多少?
」霍明愣住了:「我不知道。」「他誰都沒告訴,」王淑芬捂著臉哭起來,
「醫(yī)院還欠著錢......」霍明翻遍抽屜,最后在床頭柜底層找到個小本子,
上面記著各種數(shù)字——水費電費煤氣費,最后一頁寫著「密碼:小峰生日」。
王淑芬去銀行取錢,霍明留在家里收拾?;艚▏臇|西很少:幾件舊衣服,一盒象棋,
半瓶沒喝完的二鍋頭。衣柜最里面有個鐵盒,裝著黑白老照片,
最上面那張是年輕時的霍建國,穿著工裝站在機床旁,笑得意氣風發(fā)。
霍明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fā)酸。他把鐵盒放進紙箱,突然聽見「啪」的一聲,
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是個信封,已經(jīng)發(fā)黃。霍明打開,里面是張診斷書:肝硬化晚期,
日期是二十年前。王淑芬回來時眼睛紅腫,手里攥著幾張鈔票:「就剩這些了......」
霍明把診斷書遞給她。王淑芬看了一眼,腿一軟坐在床上:「他從來沒說......」
「媽,」霍明嗓子發(fā)緊,「爸他......一直知道會這樣?」
王淑芬的眼淚砸在診斷書上:「那年你剛上大學,他查出病,醫(yī)生說最多十年......」
她抬頭看著霍明,「他戒了,一滴都沒再碰?!够裘魍蝗幌肫鸶赣H掄起的拐杖,罵他「畜生」
時的表情,還有最后那句「早知道把你射墻上」。他走到陽臺,點了根煙。風很大,
煙灰被吹散,落在樓下鄰居晾的被單上。晚上,王淑芬煮了面條,霍明勉強吃了幾口。
電話響了,是盧霞:「錢呢?」「明天?!埂该看味颊f明天!」盧霞提高聲音,
「小峰補習班明天最后一天繳費!」霍明看了看表,晚上八點:「我現(xiàn)在送過去?!埂覆挥?,
」盧霞冷笑,「轉(zhuǎn)賬就行,誰知道你身上有沒有酒味。」電話掛斷。霍明打開手機銀行,
余額顯示六千二。他轉(zhuǎn)了兩千四給盧霞,又給王淑芬留了一千,剩下的剛好夠火化和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