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咔嗒”輕響,如同在緊繃的琴弦上彈下的一記重音,在死寂、布滿灰塵的237號庫房里轟然炸開!
聲音的來源,就在庫房深處、儲物架后面的那片濃稠黑暗之中!
我的心臟瞬間漏跳一拍,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頭頂!
握著強(qiáng)光手電的手猛地一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光柱如同受驚的野獸,倏地轉(zhuǎn)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誰?!”我厲聲喝問,聲音在空曠冰冷的庫房里激起沉悶的回響,撞在布滿灰塵的鐵架和墻壁上,又反彈回來,更添幾分詭異。
無人應(yīng)答。
只有死寂。
仿佛剛才那一聲輕響,只是銹蝕的金屬在應(yīng)力下最后的呻吟,或是……某個潛伏在黑暗中的東西,不小心挪動了一下。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手電光柱劇烈地顫抖著,掃過前面幾排空蕩蕩、落滿厚灰的鐵架。
光線所及之處,只有飛舞的塵埃和扭曲放大的影子。那行清晰的、一直延伸向黑暗深處的凌亂腳印,此刻在強(qiáng)光下如同通往地獄的路標(biāo)。
血跡……腳印……還有剛才那聲輕響!
李德全!他就在這里!或者……他留下的東西就在這里!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但一種更強(qiáng)烈的、近乎偏執(zhí)的探知欲猛地壓過了恐懼。
我咬緊牙關(guān),左手下意識地按在外套口袋里那個冰冷的物證袋上,右手緊緊攥著手電筒,光柱死死鎖定腳印消失的方向。
一步。一步。
我踩著厚厚的灰塵,沿著那行凌亂的腳印,小心翼翼地挪向庫房深處。
腳步聲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每一次落腳都像是踩在腐朽的棺木上。
空氣里那股混合著鐵銹、塵土和淡淡血腥的腐朽氣味越來越濃,鉆進(jìn)鼻腔,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感。
繞過最后一排高大的鐵皮儲物架,手電光終于刺破了最深沉的黑暗。
眼前的景象,讓我的呼吸驟然停止!
庫房最里側(cè)的墻壁前,一片狼藉!幾個廢棄的、原本堆放在角落的木箱被粗暴地掀翻在地,碎裂的木板和里面的填充物散落得到處都是!
墻壁上,原本覆蓋著厚厚的灰塵,此刻卻被蹭掉了一大片,露出下面粗糙的水泥墻體!
而就在那片被蹭掉灰塵的墻體前的地面上,一個人蜷縮著倒在那里!
深色的夾克,花白的頭發(fā)……是李德全!
他背對著我,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不自然的姿勢蜷縮著,一動不動。厚厚的灰塵覆蓋了他大半個身體,像一層灰白色的裹尸布。
他的一條胳膊壓在身下,另一條胳膊則向前伸出,手指死死地?fù)高M(jìn)冰冷的水泥地面,指縫里全是灰塵和……暗紅色的、已經(jīng)凝固的血痂!
就在他向前伸出的那只手前方不到半米的地面上,一大片深褐色的、已經(jīng)干涸凝固的血跡如同丑陋的疤痕,深深地印在厚厚的灰塵里!
血跡呈噴濺狀,范圍不小,觸目驚心!
“館長!”我失聲喊道,聲音帶著變調(diào)的嘶啞。一股巨大的悲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他真的……死了?
我?guī)缀跏菗淞诉^去,跪倒在李德全身邊。強(qiáng)光手電顫抖的光柱落在他身上。
他臉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雙眼緊閉,嘴唇微微張開,里面也塞滿了灰塵。臉色是一種死寂的青灰。
我顫抖著手,探向他的頸動脈。
冰冷。僵硬。沒有一絲搏動。
他真的死了。就死在這個他恐懼了二十年的地方!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寒意涌上心頭。是誰殺了他?是那個和他一起留下腳印的人?是二十年前噩夢的延續(xù)?
就在這時,我按在他頸側(cè)的手指,似乎觸碰到了他緊貼著脖頸的衣領(lǐng)下,有什么硬硬的東西。
我小心翼翼地?fù)荛_他沾滿灰塵和血污的衣領(lǐng)。
在他脖頸靠近鎖骨的位置,皮膚上赫然有一個清晰的、深紫色的圓形印記!
印記邊緣整齊,中心凹陷,像是被一個沉重的、帶有尖銳凸起的圓形物體狠狠按壓過!甚至能隱約看到印記中心一個極其細(xì)微的、幾乎穿透皮膚的針尖狀傷痕!
這……這不是普通的傷痕!這更像是……某種特制的印章或者……刑具留下的標(biāo)記!
我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他那只向前伸出、死死摳著地面的手。
他的手指僵硬地彎曲著,指縫里除了灰塵和血痂,似乎……還夾著什么東西?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掰開他冰冷僵硬的手指。
一枚染血的黃銅鑰匙,從他指縫中掉落下來,落在厚厚的灰塵里,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悶響。
鑰匙很老式,樣式普通,頂端是一個圓環(huán),齒牙磨損嚴(yán)重,上面沾滿了暗紅色的、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和李德全手指的污垢。
鑰匙?
這絕不是237號庫房這種老式防火門的鑰匙!237的門鎖已經(jīng)被我撬開,是那種粗大的彈子鎖。
而這枚鑰匙,明顯要小得多,精致得多!更像是……某種柜子、盒子或者……保險箱的鑰匙!
李德全臨死前,拼盡全力要抓住的,就是這枚鑰匙?這枚染血的鑰匙,通向哪里?
是二十年前那批失蹤青銅器的下落?還是……其他更致命的秘密?
我的目光再次掃過他脖頸上那個詭異的圓形印記。這印記,和鑰匙有關(guān)嗎?是兇手留下的?還是……某種組織的標(biāo)記?
我強(qiáng)忍著翻騰的心緒,撿起那枚冰冷的、沾滿血跡的鑰匙。
入手沉甸甸的,帶著死亡的溫度。就在鑰匙翻過來的瞬間,我發(fā)現(xiàn)在鑰匙柄靠近圓環(huán)的位置,似乎用極細(xì)的刻刀刻著兩個極其微小的字母:
“L.D.”
李德全名字的縮寫?!
這是他自己的鑰匙?還是兇手故意留下的嘲弄?
我的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筆記本!李德全的筆記本!他在里面提到過模糊的地名人名縮寫!還有那張被趙明遠(yuǎn)用命去搶的紙條!紙條上很可能也是類似的信息!
這鑰匙……會不會對應(yīng)著筆記本里提到的某個地點?
我立刻掏出手機(jī),打開之前偷偷拍下的筆記本關(guān)鍵幾頁的照片。
光線昏暗,圖片放大后有些模糊。我快速翻動著,目光在那些潦草的地名縮寫和人名縮寫間搜尋。
“西…西郊…廢廠?”
“老…老地方?”
“C.M.?陳…明?”
“金…金沙…會所?”
這些地名和人名都指向不明。但有一個詞,李德全在筆記本里反復(fù)提到,并畫了巨大的問號:
“老地方”
老地方……老地方……
這枚刻著“L.D.”的染血鑰匙,會不會就是打開這個“老地方”的鑰匙?
而這個地方,很可能就是二十年前罪惡交易的據(jù)點,或者……藏匿贓物的所在!
就在我全神貫注對比筆記本照片和鑰匙時,胸前的微型運(yùn)動攝像機(jī)鏡頭,似乎捕捉到庫房門口方向的光線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不是手電光!是……門縫外走廊里原本穩(wěn)定的、昏黃的燈光!
有人?!
我猛地抬頭,手電光柱如同利劍般瞬間射向庫房門口!
門口空蕩蕩的,那扇被我拉開一道縫隙的鐵灰色防火門依舊保持著原狀。
是錯覺?還是……有人剛剛在門縫外窺視,然后迅速躲開了?
一股巨大的危機(jī)感瞬間籠罩全身!這里不能久留!兇手可能還在附近!甚至……就在門外!
我迅速將染血的鑰匙用紙巾包好,塞進(jìn)貼身口袋。最后看了一眼李德全蜷縮在塵埃與血跡中的冰冷尸體,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悲慟和憤怒。
“館長……我會查清楚的?!蔽业吐曊f了一句,聲音在死寂的庫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然后,我毫不猶豫地關(guān)閉了強(qiáng)光手電,將自己徹底融入黑暗。
借著從門縫透進(jìn)來的、極其微弱的光線,我像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退回到儲物架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布滿灰塵的鐵架上。
耳朵上掛著的增強(qiáng)型高頻拾音降噪耳機(jī),被我輕輕開啟到最大靈敏度模式。
庫房內(nèi),死寂一片,只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庫房外,幽深的走廊里……似乎有極其輕微、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在靠近?
一步……一步……
如同踏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