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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拾光戲骨 王小黎1988 7148 字 2025-08-06 03: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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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寒風歸途北方冬日特有的干冽寒風一路呼嘯盤旋,鉆進王小黎厚重疲憊的羽絨服縫隙,

吹透她風塵仆仆抵達故土的身心。大巴車駛進終點站,

停穩(wěn)的嘆息如同耗盡生命最后一絲氣的病弱老人。

王小黎幾乎是跌撞著拖著巨大行李箱下了車。

她瞥了一眼手機上經(jīng)紀人的最后一條冰冷信息:“小黎,那部網(wǎng)劇女三定了別人。

鄭哥那邊的新項目可能也懸?,F(xiàn)實點吧,這行天賦不夠強,背景不硬,運氣還差點,

能掙扎的位置太狹小了……你好自為之吧。”每一個字都像一枚小小的冰錐嵌入她的骨縫,

凍得連骨髓里翻涌的恥辱都在瞬間凝固了。

行李箱的萬向輪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發(fā)出空洞惱人的卡啦聲,

像被什么骯臟東西卡住了喉嚨在窒息呻吟。她停下,疲憊地拔了拔。

家鄉(xiāng)這座在記憶里蓬勃的小城,此刻處處寫滿了“衰落”。

破舊的店鋪門面貼著顯眼的“甩租”紅字,

像是無法愈合的潰爛傷痕般刺目;街上行人穿著臃腫土氣的棉衣棉褲來回,

臉上刻著茫然或漠然;空氣里彌漫著煤煙燃燒和食物油脂的渾濁氣味,黏膩地沾在喉嚨上,

讓她只想干嘔——這是一種深切的敗落氣味,提醒她逃離無門的歸處之地。

推開顏色斑駁剝落的紅漆院門,一眼看到的是姥姥的身影。

那身影陷在檐下角落里一把褪了色的舊藤椅上,

臃腫到看不出腰身形狀的棉衣層層包裹著她佝僂微顫的身軀。午后的光亮已然稀薄,

黯淡光線勾勒出輪廓,像是一片單薄又枯槁的剪影?!靶±??”聲息飄忽地傳來,

干啞如砂紙摩擦,“是,是小黎子回來了?”王小黎心中緊繃的酸楚霎時噴涌起來,

眼眶發(fā)燙,她極力控制臉上每一寸表情和顫抖的聲音:“姥,是我。天這么冷,

您怎么在外頭?”聲音刻意拖沓,故作開朗,可偽裝之下隱藏的苦澀無所遁形。

老人眼睛渾濁得像蒙了層白霜玻璃般,聞言費力眨動了幾下,漸漸有了點光亮浮現(xiàn)。

她掙扎著想從厚重藤椅起身挪動,那緩慢費力動作拉扯得整個藤椅吱嘎作響。

王小黎心頭驟然一沉,忙搶前幾步攙扶:“慢點,姥!您別動!

”她碰到姥姥露在厚棉袖外面那雙像枯枝又如同蜷縮著的小鳥一樣布滿溝壑皺紋的手,

指尖微微發(fā)顫冰涼,寒意侵骨。姥姥沒有回話,一只手任由她緊緊攥著借力,

另一只手緩慢地抬起,掌心向上,摩挲著王小黎微涼的臉頰。老人的視線吃力地聚焦,

目光像是溫熱輕柔的水流般一寸寸撫過她的眉眼:“瘦了……”聲音嘶啞,氣息細弱游絲,

每個音節(jié)仿佛用盡全力從胸腔擠出來,“累……累壞了吧?

”心頭原本如密不透風罐子般積壓的失望和疲憊在輕觸溫柔之下頓時破碎出罅隙,

王小黎鼻尖發(fā)酸,喉嚨口仿佛梗了一個巨大生澀的硬塊,

勉強吐出含含糊糊的回答:“不累…姥…就是路上有點折騰……”這敷衍騙誰?

騙不過老人敏銳的洞察力。屋內(nèi)溫度同樣不高,

唯一取暖器發(fā)著低沉的“嗡嗡”轟鳴吹出暖風。燈光昏黃暗淡,

沉甸甸壓在每件熟悉又陳舊的家具上。

記憶里那些曾被姥姥視若珍寶精心擦拭的老物件如搪瓷茶杯、笨拙收音機、老式相框,

如今都散漫落了一層均勻可見的薄塵。

時光顯然早已漫不經(jīng)心地把老人精心經(jīng)營的小小天地拋進了塵埃堆里。

2 塵封記憶王小黎默默放下行李,沉默無聲地找出抹布,

擰開水龍頭掬了捧冰水開始擦拭窗沿桌面。

盆里那層薄灰隨著她的動作仿佛有生命般無聲消散又重新聚結(jié)。

姥姥則如影隨形安靜立在門邊看著王小黎忙碌的身影,目光幽遠恍惚。

“黎子……”老人忽然出聲,

“老屋角……西墻邊放著的那個……上頭搭著藍花布的……看到了不?

”王小黎動作暫停片刻,目光追尋而去。在充滿雜物蒙塵的屋子角落深處,

確實有團模糊隆起,覆蓋著一塊早已辨別不出花紋原本色彩的舊花布片。“在哪兒呢。

”聲音平靜毫無波瀾,卻忍不住心底滑過一絲莫名的顫抖悸動。姥姥沒有再看王小黎了,

她渾濁目光緩慢掃過房頂又落回陳舊桌角,指尖卻輕輕抬起來在虛空中輕輕點畫著,

劃出了幾條悠長微曲的線痕軌跡:“打開它……”聲音中帶著肯定,

“打開瞧瞧……”花布表面灰絮蓬松如積落枯葉,

王小黎只伸出一根手指猶豫地捏住粗布一角抖了抖,頓時激起了漫天飛舞的灰色精靈。

她猛吸了口灰被嗆得咳嗽不止,

在漫天塵埃中才終于看清——竟然是一口紅得已經(jīng)泛黑的老舊木板箱子靜靜地蹲踞著,

箱蓋上那些積塵如雪花堆了厚厚一層。邊角包著的金屬邊銹跡斑斑,鎖扣早已斷裂殘缺,

腐朽破敗的傷痕無處不在,然而奇異地顯現(xiàn)出倔強的完整棱角。姥姥靠在門框上,

微微偏了頭側(cè)耳傾聽那揚起的塵灰之聲,嘴角似乎難以察覺地牽動了一下。

那短暫的一縷笑意如同破開沉沉黑霧的一線微光:“里頭的聲氣兒……不吵吧?

”聲音緩慢游移著,“里頭藏著東西呢……”王小黎心頭微顫,下意識屏住氣息,

凝重的目光穿透被手拂開的蒙蒙塵埃,落在箱子里的物件上。

厚厚皮影層疊安靜擁擠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經(jīng)過年深日久的壓迫,早就彼此粘連扭曲,

模糊了原本雕刻出分明棱角的輪廓。其中有兩支筆直的竹簽和幾條彩色絲穗凌亂地散落其間,

像是深海里孤單搖曳著的海草。在散件之下卻分明藏著一冊布面冊子,

封面用毛筆端正寫著——《影音手抄》。指尖觸及覆蓋灰土的布面字跡之際,

那些積久蒙塵的記憶驟然被掀開了一扇豁然大開的門扉,

咿……呀……好山好水……賽蓬……萊……”稚嫩拖長的腔調(diào)歪歪扭扭唱著不知所云的曲詞,

像極了學舌的小八哥兒。窗棱格子切碎了夏日黃昏昏昏欲睡的陽光,

斑駁光影在小院子里跳躍不定。3 光影童年姥姥搬著老榆木小條凳坐在樹下風口處,

布滿細紋溝壑的雙手靈巧翻飛,動作如蜻蜓點水般輕盈迅捷。

她正牽引著那方小小的布影投在對面那道斑駁墻面,

人影隨之晃動起伏得活靈活現(xiàn):“瞧瞧這齊天大圣,火眼金睛多神氣!

妖怪想偷王母娘娘的蟠桃,門兒都沒有!”王小黎穿著洗得有點發(fā)白的小花汗衫,

兩條朝天辮甩動著小尾巴,幾乎連手里那根糖葫蘆都給忘記要吃。

她那眼神跟墻上的皮影一樣明亮有神:“妖怪吃不著……壞!”“壞妖怪呀!

”姥姥的聲音帶著鄉(xiāng)下老太太特有的寬厚笑意,手底輕巧一撥,“鏘鏘鏘,

孫悟空一筋斗翻過來啦——”小手里捏緊的麥芽糖漿葫蘆棍都融化了黏糊糊,

一滴晶瑩掉落在腳背上也不自知,

小黎整個小身子完全被那靈動光影像被強力磁鐵吸住一樣挪動不了分毫。

那些神奇的“神仙打仗”在她小小的心田深處,悄悄埋下了令她心馳神往的第一株細嫩幼芽。

夜里,昏暗油燈下姥姥那雙布滿皺紋的巧手仍不得清閑,

借著燈光在修補著一具破了一個窟窿的眼球的孫猴王皮影頭。“黎子乖乖睡吧?

”她溫和地輕聲探問。王小黎整個人蜷在涼席邊上,

只一雙烏亮眼睛固執(zhí)從被窩邊緣露出眨巴:“不困,

等姥講完白骨精……”姥姥手上動作不停,輕輕哼出悠悠的小調(diào)來:“白骨那個精吶,

心思毒著咧……”稚嫩童音急不可耐搶著附和:“毒!壞!”隨即又翻了個身仰臉發(fā)問,

“姥,我能成這大圣不?”“能哇!”姥姥頭都不抬地應著,

手中那把小巧閃光的剪刀在她手中如同有生命的小鳥翅膀靈巧翻飛。

紅纓重新被針線固定妥帖了位置。她一邊忙活手上的活兒,一邊絮絮叨叨念給王小黎聽,

“……姥當年第一次刻牛皮,扎破手指流了血可沒哭。心可不能亂,眼睛毒著呢,

一根線頭都不能含糊。臺上唱,更得頂真!”4 夢想裂痕王小黎似懂非懂地點著小腦袋,

視線緊緊追隨著姥姥手中翻飛的、煥然一新的猴子亮片在昏黃燈影下流轉(zhuǎn)的光輝。

心底那剛剛萌芽的小小心愿似乎又偷偷鉆出了土壤一兩寸。

時光飛速往前滾過了十幾輪秋冬與春夏,縣城高中的文藝匯演結(jié)束后的傍晚,

王小黎懷揣著滿腹歡喜推開家門:“姥!姥!

”王小黎手中捧著那本燙金的紅色塑面獎狀急匆匆踏進家門,

聲音因為興奮尖得像小鳥高飛鳴唱,“您瞧我演的崔鶯鶯——一等獎哎!

”那份明晃晃的成績單攤開被鄭重地送到姥姥眼皮底下,

仿佛要把這份嶄新榮光也勻給此刻慈祥望著自己的老人。

姥姥布滿褶皺的手接過獎狀摩挲幾下,雖然眼神不好看不太清楚字跡,

笑容也早已堆滿了整個臉龐:“好呀好娃!姥姥早說了咱黎子是唱戲的好苗苗!

”那燦爛喜悅還沒能在王小黎臉上維持住三分鐘,門板“哐當”一聲被推開,

母親拎著下班趕集買回來的菜回來了,一臉沒散盡的疲倦:“嚷什么嚷?不就那點小噱頭戲?

”她迅速換下鞋順手接過那份獎狀隨意瞥了一眼,像丟開礙事物一樣往桌角隨手丟去,

“黎子這成績單呢?隔壁小芬媽說她前五呢!”王小黎眼中閃爍的亮光剎那熄滅大半,

她努力揚起臉爭辯,聲音卻開始發(fā)抖:“媽!我不是把成績單也給您了嘛!”母親毫不理會,

只自顧自整理剛帶回來的菜兜:“崔鶯鶯,鶯你個頭!大學還報表演?你咋不想上天吶?

”母親的嘴皮像是冰冷鐮刀般接連不斷劈過來,“藝術(shù)那口飯是喂飽臉好看的人的!

你想唱到北漂去睡地下室?。俊蹦切┳志浜敛涣羟榇料聛?,

“老鄰居家王嬸兒的閨女在北京讀財會,

剛回來還給你帶了點新參考書呢……”王小黎緊咬著嘴唇,

手指死死攥住那條登臺表演時穿的淡粉褶裙邊角。她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像是燃燒著赤焰,

倔強光芒噴射而出,死死盯著母親幾乎扭曲的面龐:“睡地下室我也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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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06 03: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