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下面有人!”“剛才那吼聲…還有扔上來個啥?”宣府鎮(zhèn)高大的城墻上,
幾個被那聲凄厲嘶吼驚動的守軍士兵,正扒著冰冷的垛口,驚疑不定地朝下張望。
寒風(fēng)卷著雪沫子,撲打著他們凍得發(fā)青的臉頰。城下,
距離緊閉的城門不過十幾步遠(yuǎn)的雪地上,俯臥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一動不動。身下,
暗紅色的液體在潔白的積雪上洇開了一大片,觸目驚心。更遠(yuǎn)處,三個清軍哨騎勒住了馬,
為首那個軍官正冷冷地朝城墻上望了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不甘和嘲諷,隨即唿哨一聲,
調(diào)轉(zhuǎn)馬頭,帶著另外兩人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稀疏的樺樹林深處?!叭?xùn)|西?快看!
城門根下!”一個眼尖的老兵指著城墻根喊道。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
在巨大的城門陰影邊緣,潔白的積雪上,
靜靜地躺著一個巴掌大小、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沾滿污泥和暗褐色血漬的油布包裹。
“剛才那人扔的?”“什么人?流民?不像啊…”“清狗射的箭!
那人怕是活不成了…”“那扔上來的是啥?快!快報把總!”城頭上一陣騷動。很快,
一個穿著半舊鎖子甲、身材魁梧的把總(基層軍官)在幾個親兵的簇?fù)硐拢?/p>
皺著眉頭快步走了過來?!俺吵呈裁矗宽^子打過來了?”把總聲如洪鐘,
帶著軍漢特有的粗糲?!巴醢芽?,您看下面!”老兵趕緊指著城下,
“剛才有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爬到城下,被林子里的韃子哨騎射倒了!臨死前,
他吼了一嗓子,把這個扔到了城門根下!”他又指了指那個油布包。王把總濃眉緊鎖,
探身仔細(xì)看了看城下那個毫無生息的人影,又警惕地掃視著遠(yuǎn)處清軍哨騎消失的樹林方向。
確定沒有埋伏后,他才沉聲道:“放吊籃!把東西和人…都弄上來看看!小心點(diǎn)!”“是!
”命令很快執(zhí)行。一個用粗麻繩系著的簡陋籮筐從城頭緩緩放了下去。
兩個膽大的士兵順著繩索滑下去,一個警惕地持刀警戒,另一個則快速地將那個油布包撿起,
塞進(jìn)懷里,然后兩人合力,將那具軟綿綿、冰冷僵硬的軀體拖進(jìn)了籮筐。
籮筐被迅速拉上城頭。士兵們七手八腳地將里面的人抬了出來,放在冰冷的城磚上。
眼前的景象讓見慣了生死的老兵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那人穿著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被血污、泥漿和冰碴糊滿的破爛單衣,
像一塊剛從泥潭里撈出來的破布。左肩窩處,一支折斷的箭桿猙獰地突出,
周圍的皮肉腫脹發(fā)黑,散發(fā)著隱隱的惡臭。致命的傷口在后背心偏下的位置,
一個血肉模糊的洞,還在極其緩慢地往外滲著暗紅的血,染紅了身下的城磚。
他的身體冰冷僵硬,臉色青灰,嘴唇烏紫,雙目緊閉,氣息…已然斷絕?!八懒?。
”一個士兵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頸側(cè),搖搖頭。王把總的目光凝重地落在那人臉上。
雖然沾滿污垢和血痂,但依舊能看出年輕的面部輪廓,只是此刻因痛苦和死亡而扭曲僵硬。
他的右手,五指以一種怪異的姿態(tài)張開著,指關(guān)節(jié)處血肉模糊,指甲幾乎全部翻裂脫落,
沾滿了黑泥和凝固的血塊。這顯然是經(jīng)歷了難以想象的跋涉和掙扎?!笆莻€驛卒?
”王把總注意到那人破爛衣服上,似乎殘留著一點(diǎn)驛卒號衣特有的邊角紋飾,
只是早已被污損得不成樣子?!皬哪膩淼??怎么弄成這樣?”他心中疑竇叢生?!鞍芽偅?/p>
東西!”旁邊的老兵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沾滿血污的油布包遞了過來。油布冰冷而堅硬,
入手沉甸甸的,沾滿了污泥和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跡,
散發(fā)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土腥味。王把總接過油布包,入手的分量讓他心頭微動。他沉著臉,
用粗糙的手指,一層層剝開那浸透了血污、幾乎和里面信封黏連在一起的油布。動作很慢,
帶著軍人特有的謹(jǐn)慎。周圍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終于,油布被完全剝開。
一封厚實的硬黃紙信封暴露在眾人眼前。
信封同樣被大片的、暗褐色的血污浸染得幾乎看不出底色,邊緣有些卷曲破損。
但信封正中央,一行遒勁有力的墨字,在冬日慘淡的天光下,
依舊清晰刺目:“宣府鎮(zhèn) 張老將軍 親啟 絕密”落款處,
一個同樣遒勁的署名:“張承宗”?!皬垍??!”王把總失聲驚呼!
周圍的士兵也發(fā)出一片壓抑的吸氣聲。張承宗,那可是宣府鎮(zhèn)副總兵張老將軍的獨(dú)子!
數(shù)月前奉命前往京城公干,一直杳無音訊!這信…是張參將寫的?!
更讓所有人觸目驚心的是,在信封右下角,赫然印著一個巨大的、暗紅色的手?。?/p>
那手印五指張開,邊緣帶著噴濺和拖拽的血痕,深深浸透了紙張,
顏色暗沉得如同凝固的絕望!它像一個無聲的、泣血的烙印,死死蓋在“絕密”二字之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肅殺和沉重氣氛,瞬間籠罩了這段冰冷的城墻。王把總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心中的驚濤駭浪,小心翼翼地捏住信封的邊緣,
盡量不去觸碰那刺目的血手印,想要撕開封口。然而,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信封的瞬間——“住手!”一聲蒼老卻威嚴(yán)無比、如同金鐵交鳴的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