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罡風(fēng)如同億萬根冰針,狠狠扎進(jìn)蕭寒裸露的每一寸皮膚,撕扯著他襤褸的礦奴麻衣。下墜的失重感吞噬了所有知覺,耳邊只剩下怒龍江狂暴的咆哮,越來越近,如同地獄深淵的召喚。視野里是急速旋轉(zhuǎn)、模糊一片的灰黑巖壁,以及上方礦坑邊緣那一片被烈焰染成暗紅的天空——啞爺最后被亂刀砍倒的身影,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燙在他的意識深處。
“蕭!仇!”
啞爺用燧石刻在冰冷礦道上的那兩個字,帶著血與火的重量,在瀕死的眩暈中驟然清晰、放大,壓得他殘破的胸腔幾乎炸裂。不是恐懼,不是悲傷,是一種被碾碎成齏粉后又被強(qiáng)行捏合起來的、純粹的、冰冷的恨意!這恨意像一根垂死的藤蔓,死死纏住了他即將渙散的意識。
轟!
冰冷刺骨的潭水如同巨大的鐵錘,狠狠砸在蕭寒的背脊上。劇痛瞬間貫穿全身,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拍進(jìn)了水底淤泥。冰冷的潭水瘋狂地灌入口鼻,窒息感扼住了咽喉。脖頸上沉重的帶刺鐵項圈像毒蛇般死死勒緊,將他向更深的黑暗拖拽。
意識在冰冷的潭水和窒息的痛苦中沉浮,十年礦坑的鞭痕、凍瘡、燙傷、內(nèi)腑的隱痛,在這一刻被冰冷的潭水無限放大,每一處舊傷都在哀嚎。祖父頭顱滾落時飛濺的溫?zé)嵫?,影衛(wèi)叔叔胸口那枚猙獰的狼頭追魂箭,礦監(jiān)鞭子抽破皮肉的脆響……無數(shù)破碎血腥的畫面在瀕死的黑暗中瘋狂閃回、交織,最終定格在啞爺那雙渾濁卻充滿決絕與托付的眼睛,和他被亂刀淹沒的瞬間。
‘活下去…報仇…’一個無聲的嘶吼在靈魂深處炸開。
求生的本能,被那刻骨的“蕭仇”二字點燃,如同最后一點火星在寒風(fēng)中掙扎。蕭寒在水中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瞳孔里燃燒著一種近乎野獸的瘋狂。他拼命蹬動被腳鐐束縛的雙腿,試圖擺脫下沉的泥沼。冰冷的潭水刺激著傷口,帶來尖銳的痛楚,反而讓他更加清醒。
就在這時——
上方急速墜落的巖壁陰影中,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芒倏然亮起!那光芒并非來自水面,而是源自峭壁上一道極其隱蔽、被水流常年沖刷的細(xì)小裂縫。
金芒起初微弱如螢火,卻在蕭寒身體墜入其下方水域的剎那,驟然暴盛!
仿佛沉睡萬古的兇獸睜開了眼睛!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古老又帶著一絲暴戾貪婪的氣息瞬間鎖定了水中掙扎的蕭寒。那氣息穿透冰冷的潭水,無視肉體的阻隔,直刺靈魂!
蕭寒渾身汗毛倒豎,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比死亡更恐怖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血液!他驚恐地抬頭望去——
只見那道巖縫如同活物般猛地張開,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細(xì)若發(fā)絲卻璀璨到刺目的金芒,如同擁有生命的箭矢,無視冰冷潭水的阻隔,快逾閃電!
噗嗤!
劇痛!難以想象的劇痛在口腔內(nèi)炸開!
那金芒精準(zhǔn)無比地射入蕭寒因窒息而本能張開的嘴里!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只覺得一個冰冷、滑膩、又帶著難以想象灼熱的東西,瞬間穿透了他的喉嚨,直沖臟腑!
“呃——?。。 ?/p>
蕭寒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喉嚨里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被水嗆住的絕望嘶鳴。他想嘔吐,想將那入侵體內(nèi)的恐怖異物摳出來,但冰冷的水流和脖頸的鐵項圈扼殺了他所有的動作。
那異物——異種金蠶——入體的瞬間,恐怖的變化開始了!
冰火地獄!
左邊身軀,仿佛被投入了萬載玄冰的深淵!極致的寒意從五臟六腑深處爆發(fā),瞬間凍結(jié)了血液、骨髓、甚至思維!他的左半身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jié)出厚厚的白霜,肌肉僵硬如鐵,心臟的跳動都變得遲緩、沉重,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被凍結(jié)撕裂的痛楚。寒氣甚至侵蝕了意識,讓他幾乎想放棄一切,沉入永恒的冰冷長眠。
右邊身軀,卻如同被丟進(jìn)了沸騰的巖漿地心!一股狂暴、灼熱、帶著毀滅氣息的能量從臟腑深處噴涌而出!血液在血管里咆哮、沸騰,仿佛要沖破皮肉的束縛!皮膚瞬間變得赤紅滾燙,冒出絲絲白氣,每一個細(xì)胞都在烈焰中哀嚎、尖叫!這股熱力瘋狂地沖擊著左側(cè)的寒冰,在軀干中線形成一道涇渭分明的、冰與火瘋狂撕扯的戰(zhàn)場!
**千刀萬剮!**
更可怕的,是那金蠶本身!它并非死物,它在蕭寒的體內(nèi)扭動、鉆行!所過之處,無論是被凍結(jié)的經(jīng)絡(luò)還是被灼燒的血肉,都像是被無數(shù)把燒紅又瞬間冷卻的細(xì)密刀刃同時切割、攪動!它在吞噬他殘存的生命力,撕裂他十年礦奴生涯積累的暗傷和虛弱,又以一種蠻橫霸道的方式,將自身攜帶的、難以理解的異種能量強(qiáng)行注入、融合、改造!
“嗬…嗬嗬…” 蕭寒在水中劇烈地抽搐、翻滾,像一條被扔進(jìn)油鍋的魚。冰冷的潭水無法緩解絲毫痛苦,反而成了冰火地獄的幫兇。他張著嘴,卻只能灌入更多的冷水,發(fā)不出任何像樣的慘叫。脖頸的鐵項圈深深嵌入皮肉,腳鐐在掙扎中刮蹭著水底的巖石,發(fā)出沉悶的刮擦聲,如同為他敲響的喪鐘。
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瀕臨崩潰的邊緣。眼前是扭曲的光影,耳邊是血液奔流和骨骼被無形力量擠壓的恐怖聲響。十年礦坑積累的每一道鞭痕、每一處凍瘡、每一次被千斤礦筐壓垮的瞬間,都被這金蠶引發(fā)的冰火酷刑無限放大、重溫!祖父的血、影衛(wèi)的箭、啞爺?shù)瓜碌纳碛啊@些畫面不再是回憶,而是化作了實質(zhì)的痛苦利刃,一遍遍凌遲著他的靈魂!
**‘不…不能死…蕭仇!’**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剎那,懷中的某個東西,隔著濕透的破爛衣物,傳來一絲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震動!
是那半塊冰冷沉重的虎符!
仿佛受到金蠶狂暴能量的刺激,沉寂的虎符驟然蘇醒!一股難以言喻的、更加古老、更加威嚴(yán)、帶著鐵血與烽煙氣息的冰冷能量,如同沉睡的巨龍被驚擾,猛地從虎符中爆發(fā)出來!
這股能量并非對抗金蠶,而是…引導(dǎo)!
它像一道冰冷的鐵流,瞬間沖入蕭寒幾乎被撕裂的經(jīng)脈,強(qiáng)行約束、梳理著金蠶那狂暴無匹、四處亂竄的冰火之力!虎符的能量冰冷、沉重、帶著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如同一只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那在蕭寒體內(nèi)橫沖直撞、試圖將他徹底撐爆的“兇獸”!
“呃啊——!??!”
內(nèi)外交攻的痛苦達(dá)到了頂點!蕭寒的身體在水中猛地繃成一張反弓,布滿血絲的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一聲混合著極致痛苦、絕望不甘、以及被強(qiáng)行點燃的、微弱到極致的求生意志的嘶吼,終于沖破冰冷潭水的封鎖,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咆哮,猛地炸響在幽深的寒潭之上!
水花劇烈翻涌,潭面波紋激蕩。這道嘶吼穿透水面,帶著一種非人的凄厲與決絕,驚飛了遠(yuǎn)處枯樹上幾只聒噪的寒鴉。
在寒潭上方數(shù)十丈高的懸崖邊緣,一處被陰影籠罩的嶙峋怪石后,一道灰色的身影靜立如石。他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氣息全無?;疑亩得毕?,一雙深邃的眼眸正靜靜注視著下方翻騰的潭水,以及那聲回蕩在谷底的、蘊(yùn)含著無盡痛苦與一絲奇異生機(jī)的嘶吼。
他的嘴角,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如同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值得期待的…“胚料”。
“開始了…” 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低語,被凜冽的山風(fēng)吹散,“這淬骨之火…燒得夠旺。就看這‘火種’,能燃多久了?!?他的目光掃過遠(yuǎn)處礦坑方向飄來的、帶著焦糊與血腥味的濃煙,兜帽下的陰影更深了。
寒潭深處,蕭寒的掙扎并未停止?;⒎慕槿氩⑽聪纯?,反而將冰與火的酷刑推向了更高、更有序也更殘酷的層次。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動瀕臨破碎的戰(zhàn)鼓。金蠶的改造,在虎符冰冷的“秩序”枷鎖下,正以一種摧枯拉朽、剝皮換骨的姿態(tài),強(qiáng)行重塑著這具殘破的軀殼。
冰與火的淬煉,血與骨的哀鳴,在這幽暗的寒潭深處,奏響了“金蠶蛻骨”的第一曲絕命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