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大同江畔。
王銳站在山坡上，望著遠處連綿不絕的軍營。旌旗招展，刀槍如林，起碼有兩萬人的規(guī)模。中央大帳前豎著一面繡著"李"字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是李如松將軍的部隊！"崔貞姬蒼白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血色，"王大哥，我們得救了！"
王銳沒有立即回應。他瞇起眼睛，仔細觀察明軍的布防。營寨布局合理，哨塔位置得當，巡邏隊路線交叉覆蓋無死角——標準的明軍精銳配置。歷史上，李如松率領的遼東鐵騎確實是當時東亞最強大的軍隊之一。
"走，我們過去。"王銳扶住崔貞姬的肩膀，"記住我之前教你的說辭。"
少女點點頭。這五天來，在王銳的照料下，她的傷勢已經(jīng)好轉不少。兩人編造了一個合理的身份：王銳是來自南直隸的游俠，崔貞姬是他在平壤城外救下的朝鮮平民。
剛接近軍營一里地，一隊騎兵就攔住了他們。
"站?。∈裁慈?？"為首的哨官厲聲喝道，手中三眼銃已經(jīng)對準了王銳胸口。
王銳不慌不忙地抱拳行禮："在下王銳，南直隸人士，特來投效李如松將軍，共抗倭寇。"
哨官上下打量著王銳，目光在他腰間的妖刀上停留了片刻："可有憑證？"
"平壤城破時，我曾手刃倭寇二十余人。"王銳平靜地說，"若不信，可派人去南面三十里的廢棄村莊查看，尸體應該還在。"
哨官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轉頭對副手耳語幾句。副手策馬離去，不多時帶回來一個穿著文官服飾的中年男子。
"這位是贊畫袁大人。"哨官介紹道，"你有什么本事，盡管向大人展示。"
袁贊畫捋著胡須，目光銳利："你說你殺了二十多個倭寇？獨自一人？"
王銳知道這是考驗，便指著百步外的一棵枯樹："大人請看。"
話音未落，他已閃電般抽出腰刀，抬手一擲。刀光如電，精準地釘入樹干正中，刀柄微微顫動。
袁贊畫倒吸一口涼氣。這手飛刀絕技，沒有十年苦功絕難達到。
"好身手！"袁贊畫贊嘆道，隨即又皺眉，"不過戰(zhàn)場上光靠個人武勇可不夠。你可懂兵法？"
王銳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微微一笑："略知一二。若大人不棄，在下愿演示一種改良陣法，可破倭寇火槍之利。"
袁贊畫眼中精光一閃："哦？隨我來！"
半個時辰后，校場上。
李如松高坐將臺，身旁簇擁著十余名將領。這位威震遼東的名將年約四旬，面容剛毅，一雙虎目不怒自威。他聽說有個游俠要演示新陣法，特意抽空前來觀看。
"開始吧。"李如松簡短下令。
王銳站在校場中央，身后是袁贊畫臨時調撥給他的三十名士兵。對面則是五十名精銳，手持各式兵器，模擬倭寇部隊。
"記住我教你們的變化。"王銳低聲對身后的士兵說，"三才陣關鍵在于靈活轉換，不要拘泥于固定位置。"
士兵們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他們剛剛才學會這個所謂的"改良三才陣"，心里根本沒底。
鼓聲響起，演練開始。
對面的"倭寇"按照傳統(tǒng)戰(zhàn)法，火銃手在前，長槍兵在后，穩(wěn)步推進。王銳這邊卻分成三個小隊，呈倒三角排列。
"變陣！"王銳一聲令下。
中央小隊突然散開，左右兩隊迅速交叉換位，同時擲出隨身攜帶的石灰包。"倭寇"陣型頓時大亂，火銃手視線被阻，胡亂射擊卻無一命中。
"沖鋒！"
王銳親自率領一支小隊從側翼突入，如尖刀般刺入敵陣。改良后的三才陣變化多端，三十人竟打得五十人節(jié)節(jié)敗退，不到半刻鐘就"全殲"了對手。
將臺上，李如松猛地站起身，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妙！太妙了！"他大步走下將臺，來到王銳面前，"這陣法是何人所創(chuàng)？"
王銳抱拳行禮："回將軍，是在下根據(jù)戚少?！都o效新書》中的三才陣改良而來。倭寇火器犀利，傳統(tǒng)陣法移動緩慢，容易被集中殺傷。而這種分散-突擊的變陣，能最大限度抵消火器優(yōu)勢。"
李如松連連點頭："有道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王銳。"
"好！王銳，從今日起，你暫任我軍教習，負責訓練一支精銳小隊。"李如松拍板決定，"三日后我軍就要開赴平壤，希望到時能看到成效！"
"遵命！"王銳單膝跪地，心中暗喜。第一步計劃，成功。
當天傍晚，王銳被分配到一個單獨的帳篷，崔貞姬則被安排在隨軍婦孺的營區(qū)。袁贊畫親自送來一套嶄新的棉甲和腰牌，正式確認了他的軍官身份。
"王教習，將軍很看重你。"袁贊畫意味深長地說，"不過軍中規(guī)矩多，有些事我得提醒你。"
"大人請講。"
"你那把刀..."袁贊畫指了指王銳腰間的妖刀，"看著不像中土之物。"
王銳心頭一緊，但面上不動聲色："大人好眼力。此刀確實得自倭寇手中，鋒利異常，故而隨身攜帶。"
袁贊畫沉吟片刻："刀是好刀，只是...營中有老兵說，夜里似乎聽到刀鳴之聲，還有人看到紅光從你帳中透出。"
王銳背后滲出冷汗。這幾天他確實感覺到妖刀越來越不安分，尤其是入夜后，常有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的手臂，仿佛刀自己有意識般想要出鞘殺人。
"許是營中弟兄看花了眼。"王銳勉強笑道，"我會注意的。"
袁贊畫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言，轉身離去。
夜深人靜，王銳盤腿坐在帳中，將妖刀平放在膝上。借著油燈的光亮，他仔細端詳?shù)渡砩系募y路。那些血色的脈絡比五天前更加清晰，已經(jīng)覆蓋了大半個刀身，而且...似乎在緩緩蠕動，如同活物。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王銳低聲問道。
刀身突然輕微震顫，發(fā)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王銳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變了——他站在一座燃燒的城池中，四周全是尸體，有明軍，有日軍，更多的則是朝鮮平民。鮮血匯成小溪，流入城中央的一口古井...
"王大哥！王大哥！"
崔貞姬的聲音將王銳拉回現(xiàn)實。他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少女不知何時站在帳門口，手中捧著一個食盒，臉上滿是驚恐。
"貞姬？你怎么來了？"王銳甩了甩頭，試圖驅散殘留的幻覺。
"我...我給您送些吃食..."崔貞姬小心翼翼地說，眼睛卻盯著王銳的手，"您剛才...拿著刀在帳中揮舞，差點砍到自己的腿..."
王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拔刀出鞘，刀刃距離自己的大腿只有寸許。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拔過刀！
"我沒事，只是...練功太投入了。"王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收刀入鞘，"謝謝你提醒。"
崔貞姬將食盒放在矮幾上，卻沒有立即離開。她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王大哥，那把刀...很邪門。我父親曾說過，倭國有種'妖刀'，會吸食持刀者的精氣..."
王銳心頭一震："他還說過什么？"
"據(jù)說...這種刀是戰(zhàn)國時期的鑄劍師用活人祭爐所造，刀成之日，鑄劍師自己也跳入爐中..."崔貞姬打了個寒戰(zhàn)，"持刀者會變得力大無窮，但最終都會發(fā)狂而死。"
王銳沉默不語。他想起自己這些天的變化：力量、速度、反應都遠超常人，但同時出現(xiàn)的幻覺和失控也越來越頻繁。最可怕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享受殺戮。每次妖刀飲血，都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快感流遍全身。
"貞姬，你相信我嗎？"王銳突然問。
少女毫不猶豫地點頭："您救了我的命，我這條命就是您的。"
"好。"王銳下定決心，"如果我以后...變得不像我自己，你要提醒我。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打暈我。"
崔貞姬睜大眼睛："王大哥！"
"答應我。"王銳抓住她的肩膀，"這把刀確實有問題，但我現(xiàn)在需要它的力量來對抗倭寇。等戰(zhàn)爭結束..."
他沒有說完，因為妖刀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仿佛在抗議主人的話。崔貞姬嚇得后退一步，差點打翻油燈。
"我...我答應您。"她低聲說，眼中含著淚水，"但請您一定要小心。"
王銳點點頭，送走了崔貞姬。他獨自坐在黑暗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刀身上的血紋在夜色中泛著微光，像無數(shù)只細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弒百倭，可歸現(xiàn)代..."王銳喃喃自語，"我已經(jīng)殺了二十三個...還差七十七個..."
刀鳴聲更響了，似乎在催促他繼續(xù)殺戮。
三日后，清晨。
王銳站在校場上，面前是他親手訓練的一百名精銳。這些人已經(jīng)熟練掌握改良后的三才陣，并且學會了使用幾種簡易的爆炸裝置——王銳根據(jù)記憶，用火藥、鐵釘和陶罐制作了原始的手雷。
"報告教習，第一小隊準備完畢！"隊長高聲喊道。
王銳滿意地點點頭。短短三天，這支小隊已經(jīng)脫胎換骨，從一群普通士兵變成了真正的精銳。他們不僅學會了新戰(zhàn)術，更重要的是培養(yǎng)了靈活應變的思維方式，這在冷兵器時代的軍隊中極為罕見。
"王教習！"袁贊畫匆匆走來，"將軍召見，有緊急軍情！"
李如松的大帳內(nèi)氣氛凝重。十幾名將領圍在沙盤前，面色嚴肅。王銳作為新晉教習，站在最外圍。
"諸位，剛收到斥候急報。"李如松沉聲道，"倭寇主力約三萬人，已在平壤城外布防。更奇怪的是..."
他停頓了一下，眉頭緊鎖："倭寇似乎預知了我軍的進攻路線，在關鍵位置都設置了防御工事。"
帳中一片嘩然。王銳心頭一凜——這不正常。歷史上李如松收復平壤雖然艱難，但并沒有遇到如此有針對性的防御。
"還有更蹊蹺的。"副將插話道，"斥候發(fā)現(xiàn)，倭寇火銃手的射擊方式很奇怪。他們分成三排，輪流射擊，幾乎沒有間斷。我們的騎兵還沒沖到跟前，就已經(jīng)傷亡慘重。"
三段擊！王銳瞳孔驟縮。這是歐洲近代軍隊的標準戰(zhàn)術，日本要到江戶時代后期才從荷蘭人那里學到。萬歷年間，日軍應該還是傳統(tǒng)的密集齊射才對！
"王教習。"李如松突然點名，"你見多識廣，可曾見過這種戰(zhàn)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王銳。他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回將軍，此戰(zhàn)法名為'三段擊'，源于泰西。按理說倭寇不應掌握..."
"泰西？"李如松皺眉，"你是說佛郎機人？"
"類似，但更先進。"王銳謹慎地回答，"這種戰(zhàn)術需要嚴格的訓練和精良的火器，普通軍隊很難模仿。"
"有意思..."李如松捋著胡須，"那你認為我軍該如何應對？"
王銳早有準備："在下建議分兵三路。主力正面佯攻，吸引倭寇火力；同時派精銳從側翼突襲，專攻火銃手陣地；另設伏兵于退路，待倭寇潰逃時截殺。"
李如松眼中精光一閃："好計策！就按你說的辦。王銳，你率領你的小隊負責側翼突襲，務必摧毀倭寇的火銃陣地！"
"遵命！"
會議結束后，王銳正欲離開，一名親兵攔住他："王教習，將軍命你押解一名倭寇俘虜去審訊。"
地牢里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腐臭。王銳跟著獄卒來到最里面的牢房，看到一個渾身是傷的日軍武士被鐵鏈鎖在墻上。
"就是他。"獄卒啐了一口，"嘴硬得很，怎么打都不招。"
王銳蹲下身，用日語問道："名字？"
俘虜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你會說日本話？"
"回答我的問題。"王銳冷冷地說。
"小...小野次郎..."俘虜虛弱地回答。
王銳盯著他的眼睛："你們的三段擊戰(zhàn)術，是誰教的？"
小野的瞳孔驟然收縮："我...我不知道..."
"撒謊。"王銳一把掐住他的喉嚨，"說！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是...是龍一大人..."小野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他...他知曉一切...明軍的戰(zhàn)術...弱點...他都..."
王銳心頭巨震："龍一？全名是什么？"
"佐藤...佐藤龍一..."小野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眼中充滿恐懼，"不...我不能說了...他會...他會..."
話音未落，俘虜突然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王銳趕緊松開手，但為時已晚——小野的瞳孔擴散，呼吸停止，就這么詭異地死了。
"怎么回事？"獄卒驚慌地問，"你對他做了什么？"
王銳沒有回答。他死死盯著小野的尸體，腦海中回蕩著那個名字——佐藤龍一。
東京任務的目標，極右組織"黑龍會"的首腦，那把妖刀的原主人...難道他也穿越到了這個時代？而且，似乎比自己更早到來，已經(jīng)開始改變歷史！
王銳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妖刀。刀身滾燙，仿佛在回應他的思緒。
弒百倭，可歸現(xiàn)代...如果佐藤龍一也在這里，那么這場戰(zhàn)爭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這不再只是歷史的重演，而是兩個穿越者之間的時空對決！
王銳大步走出地牢，抬頭望向平壤方向。天空中烏云密布，隱約有雷聲滾動，仿佛預示著一場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