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父恢復(fù)得比預(yù)想中快，能下地走路后，蘇晴總算不用天天泡在醫(yī)院。她開始頻繁地往林峰家跑，有時是下班過來做頓晚飯，有時是周末過來幫他收拾屋子，把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
林峰的出租屋里，漸漸有了家的模樣。衣柜里掛著她的幾件常穿的衣服，冰箱里放著她喜歡的酸奶，鞋柜上擺著她的拖鞋，連陽臺上都晾著兩件搭在一起的襯衫——他的白襯衫和她的碎花襯衫，在風里輕輕晃著，像一對依偎的影子。
母親打電話來問他近況，他忍不住說了蘇晴的事，沒提那千萬彩禮的鬧劇，只說“遇到個不錯的姑娘，人很好，家里有點事，我們一起扛過來了”。母親在電話那頭笑得合不攏嘴，催著他趕緊帶回家看看。
“等叔叔再穩(wěn)定點，我?guī)慊丶乙娢野謰?？”林峰抱著蘇晴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里的綜藝節(jié)目，漫不經(jīng)心地說。
蘇晴正剝著橘子，聞言動作頓了一下，隨即笑著把一瓣橘子喂到他嘴里：“好啊，就是不知道叔叔阿姨會不會喜歡我?！?/p>
“肯定會喜歡，”林峰嚼著橘子，含糊不清地說，“我媽就喜歡勤快懂事的姑娘，你去了肯定受待見。”
蘇晴笑了笑，沒再說話，低頭繼續(xù)剝橘子，指尖卻悄悄掐緊了橘子皮，留下幾道淺淺的印子。
周末，林峰帶蘇晴去商場買東西，準備下次回家給父母帶點禮品。路過一家珠寶店時，蘇晴停下腳步，盯著櫥窗里的鉆戒看了很久。
“喜歡？”林峰問。
“沒有，”她收回目光，笑了笑，“就是覺得挺好看的?！?/p>
林峰拉著她走進店里：“看看吧，反正以后也要買的?！?/p>
店員熱情地迎上來，推薦了幾款鉆戒。蘇晴試戴了幾款，都搖搖頭說“不太喜歡”，最后指著一款設(shè)計簡約的鉑金戒指：“這個挺好看的，戴著玩不錯。”
戒指很便宜，不到兩千塊。林峰讓店員包起來，蘇晴卻攔住了：“別買了，就是看看，戴著玩而已?！?/p>
“買吧，”林峰堅持付了錢，把戒指戴在她手上，“就當……定情信物了。”
戒指不大，剛好圈住她的無名指。蘇晴低頭看著手上的戒指，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眼里卻沒什么笑意。
從商場出來，路過一家彩票站，蘇晴忽然拉著他進去：“買點彩票吧，萬一中了呢？正好給我爸當后續(xù)的治療費?！?/p>
林峰被她逗笑了：“你還信這個？”嘴上說著，還是買了兩張刮刮樂。
蘇晴搶過去刮，刮了半天都是“謝謝惠顧”，噘著嘴把彩票扔進垃圾桶：“真沒意思?！?/p>
“都說了不靠譜，”林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叔叔的治療費不是還有籌款和我們攢的嗎？夠了。”
“也是，”蘇晴挽住他的胳膊，“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p>
她靠在他肩上，看起來依賴又溫順。林峰心里暖暖的，沒注意到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悄悄握緊了手機，屏幕上是一條未讀消息，來自那個備注為“哥”的號碼：“錢快到位了，按原計劃，下周動手?！?/p>
接下來的幾天，一切看似平靜。蘇晴每天按時上下班，下班就去醫(yī)院看看父親，然后回林峰家做飯。只是她偶爾會對著手機發(fā)呆，有時會突然問他：“林峰，你說如果有一天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怎么突然說這個？”林峰正在洗碗，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能騙我什么？”
“就是假設(shè)嘛，”蘇晴托著下巴，眼神飄忽，“比如……我其實沒那么喜歡你？”
林峰擦了擦手，走過去捏了捏她的臉：“傻不傻？喜不喜歡我還看不出來？再說了，你要是騙我，肯定是有苦衷的?！?/p>
蘇晴看著他，忽然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你真好。”
她撲進他懷里，抱得很緊，像是怕他跑掉。林峰被她勒得有點喘不過氣，笑著拍她的背：“怎么了這是？”
“沒什么，”她在他懷里蹭了蹭，聲音悶悶的，“就是覺得……能遇到你，太好了?！?/p>
林峰心里一軟，回抱住她：“我也是?！?/p>
他以為這是小情侶間的膩歪，卻沒聽到她埋在他胸口的聲音，低得像嘆息：“可惜啊……”
可惜什么，她沒說。
周三晚上，林峰加班到很晚，蘇晴發(fā)微信說“在你公司樓下等你”。他走出寫字樓時，看到蘇晴站在路燈下，臉色不太好。
“怎么了？不舒服？”他走過去問。
“我爸剛才又發(fā)燒了，”蘇晴的聲音有點急，“醫(yī)生說可能是排異反應(yīng)，讓趕緊過去看看?！?/p>
“那趕緊走?！绷址謇鸵ゴ蜍?。
“等等，”蘇晴拉住他，“我媽剛才給我打電話，說家里的銀行卡找不到了，里面還有幾萬塊應(yīng)急的錢，可能落在你家了，你能不能回去找找？我先去醫(yī)院，你找到給我送過來？”
“銀行卡？什么時候放我家了？”林峰愣住了。
“就是上次我去拿衣服，順手放在你書房的抽屜里了，”蘇晴急得快哭了，“你快去看看，找到了趕緊給我送過來，我爸那邊等著用錢呢！”
看著她著急的樣子，林峰沒多想：“好，我現(xiàn)在回去找，你先去醫(yī)院，路上小心，找到我馬上給你送過去?！?/p>
“嗯！謝謝你林峰！”蘇晴匆匆抱了他一下，轉(zhuǎn)身攔了輛出租車就走了。
林峰立刻打車回了家，沖進書房翻找。他記得書房的抽屜里確實有個小盒子，是蘇晴之前放雜物的。他打開盒子，里面果然有張銀行卡。
他拿起銀行卡，剛要出門，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是外地。
“喂？”
“請問是林峰先生嗎？”電話那頭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語氣嚴肅，“我們是市公安局經(jīng)偵隊的，有件事需要向你核實一下。你認識蘇晴嗎？”
林峰心里咯噔一下：“認識，她是我女朋友，怎么了？”
“她涉嫌一起詐騙案，目前我們正在調(diào)查，”男人的聲音頓了頓，“我們查到她最近向你借了十萬元，還以籌款名義獲取了不少資金，這些很可能都與詐騙有關(guān)。另外，她父親的白血病診斷證明是偽造的，所謂的手術(shù)也是一場騙局，你方便來局里配合調(diào)查一下嗎？”
林峰拿著手機，僵在原地，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
“你……你說什么？”他的聲音發(fā)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蘇晴不是那樣的人！她父親明明在住院，我前兩天還去看過！”
“林先生，我們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蘇晴偽造了醫(yī)療記錄，所謂的‘父親’其實是她找來的演員，醫(yī)院那邊也已經(jīng)核實過了，根本沒有蘇建國這個病人的住院記錄。”男人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如果你方便的話，現(xiàn)在過來一趟吧，我們需要你提供相關(guān)證據(jù)?！?/p>
電話掛斷了，聽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峰站在原地，手里還捏著那張銀行卡，渾身冰涼。窗外的路燈亮著，可他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偽造的診斷證明？假的父親？騙局？
那些日子的關(guān)心、依賴、告白，那些醫(yī)院里的眼淚、手術(shù)室外的緊張、深夜里的溫存……難道全都是假的？
他想起蘇晴說“我挺喜歡你的”時眼里的忐忑，想起她靠在他懷里說“有你在真好”時的溫柔，想起她手上那枚廉價的鉑金戒指……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過氣。
手機又響了，是蘇晴發(fā)來的微信：“找到卡了嗎？我爸這邊情況不太好，急需用錢，你快點呀?！?/p>
看著那條消息，林峰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終于明白，蘇晴那天說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了。
可惜，這場戲，快要演不下去了。
可惜，你居然真的信了。
他拿起手機，指尖冰涼，在對話框里敲了很久，最后只刪刪改改留下三個字：
“我知道了?！?/p>
發(fā)送成功的瞬間，他仿佛聽到了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清脆又刺耳，像他那顆剛剛被填滿，又瞬間空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