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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屋頂上的聲音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鼓點,敲得人耳膜生疼,每一下都仿佛砸進顱骨深處,帶著金屬般的震顫。

屋外的排水管嗚咽著,雨水順著窗縫滲入,在墻角積成一灘微涼的濕痕,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與潮濕木頭混合的腥氣。

林木木躺在床上,渾身滾燙,意識卻異常清醒。

皮膚像被火焰舔舐過,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胸腔深處的灼痛。

她的手指蜷在被角里,指尖冰涼,指甲因用力而泛白,額頭上滾落的汗混著退燒藥的苦味滑進鬢角,留下一道咸澀的痕跡。

窗外天色灰暗,雨簾如織,將整個城市裹進一片混沌之中。

玻璃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偶爾一道閃電劈下,照亮她蒼白的臉——眼窩深陷,嘴唇干裂,卻睜著一雙亮得嚇人的眼睛。

她閉了閉眼,呼吸輕而淺,像是怕驚動體內那股正與高燒撕扯的殘存意志。

喉嚨干澀如砂紙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割裂血肉。

她知道自己病得不輕。

可更重的,是心口那塊壓著的石頭——志愿填報系統(tǒng)關閉前的最后一小時,她還在醫(yī)院打點滴。

母親冷冷站在門口,說:“你妹妹還沒回來,誰也別想走?!?/p>

她想爭辯,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連聲音都擠不出來,只有指尖在被單上微微顫抖。

等她終于被放行沖回家,電腦屏幕上的倒計時已經(jīng)歸零。

錯過了。

系統(tǒng)提示“志愿提交失敗”的紅色彈窗,至今還烙在她瞳孔深處,像一道永不愈合的燒傷。

她沒哭,也沒吼。

只是默默關掉電腦,走回房間,躺下,任高燒吞噬身體。

但她也清楚,真正的牌局,才剛剛開始。

門被輕輕推開時,她沒睜眼。

腳步聲很輕,帶著遲疑和小心翼翼,是霜霜。

“木木?”好友的聲音抖得像風里的紙片,“你還好嗎?我……我給你帶了粥?!?/p>

林木木緩緩睜開眼,視線有些模糊,但足夠看清霜霜臉上未干的淚痕——那淚痕還泛著濕光,像是剛從雨中跑來。

她穿著淺色外套,肩頭濕了一片,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在地板上積成一小片水漬。

她手里提著保溫桶,手背凍得發(fā)紅,指節(jié)微微發(fā)紫,顯然一路攥得極緊。

“放桌上吧?!彼曇羯硢。瑤缀趼牪怀銎鸱?,像砂石碾過喉嚨。

霜霜沒動,只是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的眼睛瞪得極大,嘴唇顫抖著,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扼住了喉嚨,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你怎么能這么平靜?你知道現(xiàn)在外面說什么嗎?你……你連志愿都沒報上!職校都快招滿了!你……你以后怎么辦??!”

她撲到床邊,抓住林木木的手,冰涼的手心全是汗,指尖微微抽搐。

“你成績那么好,全省前十??!你說你媽她……她怎么能……怎么能這樣對你!”

林木木看著她,眼神平靜得近乎冷酷,瞳孔深處卻像有暗流在翻涌。

她沒抽回手,也沒安慰。只是輕輕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不像。

“所以呢?”她低聲問,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你覺得我就該去讀職校?學個會計,或者美容美發(fā),然后一輩子活在‘那個被家里搞廢的天才’的閑話里?”

霜霜一愣,眼淚卡在眼眶里,睫毛上掛著水珠,像被凍住的露水。

“那你……你想怎么辦?系統(tǒng)已經(jīng)關了,教育局不會開特例,校長都說沒辦法……你現(xiàn)在連檔案都沒調出去,東湖大學那邊……一分之差,他們連面試資格都沒給你……”

“一分?”林木木終于動了動,撐起身子靠在床頭,動作緩慢卻堅定,脊椎發(fā)出輕微的咯響。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可那雙眼睛亮得嚇人,像是燒盡了所有軟弱后的余燼,映著窗外偶爾閃過的雷光。

她望著窗外的暴雨,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吞沒:

“你以為,那一分,真是我少的?”

霜霜怔住,呼吸一滯,像是被這句話釘在原地。

林木木轉過頭,嘴角揚起一抹極淡的冷笑,像刀鋒劃過冰面,留下一道看不見卻滲血的裂痕。

“他們以為燒了我的志愿,就能讓我跪著撿殘渣?!彼従忛]上眼,再睜開時,眸底已無一絲溫度,“可他們忘了——我死過一次?!?/p>

房間里驟然安靜。

連雨聲都仿佛退到了很遠的地方,只剩下保溫桶里粥的余溫在緩慢冷卻,發(fā)出極細微的“滴答”聲。

霜霜呼吸一滯,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明明比她還小半歲的女孩,忽然覺得陌生得可怕。

那種平靜,不是認命,而是……醞釀。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聲音發(fā)顫,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

林木木沒回答。

她只是緩緩抬手,從枕頭下摸出一部舊手機——屏幕碎裂,電池老化,卻是她特意藏起來的備用機。

開機時,電量只剩3%,但足夠她點進某個加密文件夾。

里面是一段錄音,一段登錄日志,還有一張模糊的后臺截圖。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屏幕,像撫摸即將出鞘的刀刃,觸感粗糙而堅定。

“他們偷走的,不止是一分。”她喃喃道,聲音輕得像夢囈,“是命?!?/p>

霜霜聽得心驚肉跳,正想追問,卻見林木木忽然抬頭,目光如釘子般盯住她。

“霜霜,你還記得高考那天,我進考場前給你發(fā)的那條消息嗎?”

“……記得。”霜霜下意識點頭,聲音發(fā)干,“你說‘如果我考完不見了,記得查我的賬號登錄記錄’?!?/p>

“我沒考完就‘不見了’。”林木木冷笑,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在咀嚼某種劇毒,“但他們讓我回來,是為了讓我親眼看著,有人拿著我的命,去換她的光鮮?!?/p>

她說完,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身子一歪,幾乎栽下床。

霜霜慌忙扶住她,掌心觸到她滾燙的后背,驚得眼淚又涌了出來。

“別說了……你先養(yǎng)病……”

“我不養(yǎng)。”林木木推開她,喘著氣,一字一句,像從肺腑里鑿出來的鐵塊,“我要等一個人——等她站上領獎臺的那一刻?!?/p>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雷落在霜霜心頭。

而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微弱的光亮起,屏幕上方跳出一條推送標題:

【#一分奇跡# 她差1分上清北,卻感動全網(wǎng)!

網(wǎng)友淚求大學破格錄取……】

林木木盯著那行字,久久未語。

然后,她慢慢笑了。

霜霜盯著手機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滑動著那條熱搜。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在咀嚼某種荒謬的現(xiàn)實。

“你看看這個!”她猛地把手機遞到林木木面前,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刀子一樣割破了屋里的寂靜,“林淼淼……她現(xiàn)在是‘一分女神’了!全網(wǎng)都在吹她!說她差一分上清北,卻憑‘堅韌不拔的精神’感動教育界,東湖私立大學剛剛官宣,破格錄取她,還免四年學費!獎學金、采訪、代言……全都來了!”

她頓了頓,眼神里透出難以置信的悲憤:“可她連清北分數(shù)線都沒到!她全省排名三百開外!就因為‘差一分’這個噱頭,就成了勵志典范?而你——你全省前十,志愿都沒報上,連檔案都被鎖在學校!這算什么?這他媽算什么!”

林木木沒說話。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條推送,看那張被精心修飾過的照片:林淼淼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雨中捧著錄取通知書,眼眶泛紅,嘴角卻帶著柔弱又倔強的微笑。

配文是:“命運只差她一分,但世界為她打開一扇門?!?/p>

她的手指緩緩收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留下四道深紅的月牙印。

一分?

命運差她一分?

林木木閉了閉眼,腦海中驟然閃回那個雨夜——高考前夜,她發(fā)燒到39度,母親堅持不送醫(yī)院,說“別影響淼淼休息”。

她掙扎著爬起來去考試,路上被一輛突然沖出的小轎車逼停,司機戴著帽子,看不清臉。

她遲到了七分鐘,監(jiān)考老師皺眉放行,卻沒人知道,就在那七分鐘里,有人登錄了她的考生系統(tǒng),短暫調換了她的準考證信息。

更關鍵的是,考場監(jiān)控。

她記得清清楚楚,第二場數(shù)學考試,林淼淼坐在她斜前方。

開考二十分鐘后,監(jiān)考老師去接電話,監(jiān)控死角持續(xù)了三分鐘。

就在在這三分鐘里,林淼淼低頭從桌洞里抽出一張疊好的試卷,迅速調換了自己桌上那份。

動作干凈利落,像是演練過無數(shù)次。

而那張被換走的試卷,本該是林木木的。

上面寫著她工整的字跡,解出最后一道壓軸題的完整步驟——那道題,全省只有不到二十人做對,林淼淼根本不可能答出來。

可最終成績出來,林木木總分598,差一分上東湖大學臨床醫(yī)學系。

而林淼淼,601分,剛好壓線被破格錄取。

差的,不是一分。

是命。

林木木忽然笑了。

很輕,像是自嘲,又像是終于看清了這場游戲的規(guī)則。

她沒解釋,只是緩緩滑動手機,點進一個加密相冊。

霜霜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打開一張照片——模糊的監(jiān)控截圖,時間顯示為高考第二天上午10:17,畫面中林淼淼低頭換卷,手部動作清晰可辨。

“你……你什么時候拿到的?”霜霜聲音發(fā)抖,手指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仿佛那畫面也在灼燒她的神經(jīng)。

“那天考完,我去教務處‘補交’遲到證明。”林木木語氣平靜,仿佛在說別人的事,“順便,拜托技術老師幫我調了三分鐘的監(jiān)控。他說系統(tǒng)故障,只留了本地緩存。我用備用手機拍了下來?!?/p>

她頓了頓,眼神冷得像冰:“他們以為燒了我的志愿,就能抹掉一切??伤麄兺?,我重生回來,不是為了哭著求公平?!?/p>

霜霜怔怔地看著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林木木像一把藏在銹鐵殼里的刀,鈍了很久,卻從未失去鋒利。

“那你打算怎么辦?現(xiàn)在全網(wǎng)都在捧她,你說出來也沒人信,只會說你嫉妒……”

“我不急?!绷帜灸据p聲說,指尖輕輕劃過那張截圖,像是在撫摸證據(jù)的脈搏,“她越紅,摔下來的時候聲音才越大。”

她將手機鎖屏,輕輕放回枕頭下,動作輕柔得像在安放一顆定時炸彈。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烏云裂開一道縫隙,一束慘白的光斜斜照進屋內,落在床頭那部舊手機上,映出一道細長的陰影,像刀刃的反光。

霜霜忽然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仿佛空氣都凝固成了冰。

她看著林木木側臉——蒼白、瘦削,卻透著一股近乎冷酷的平靜。

那種平靜不是無力,而是蓄勢。

她像一株被踩進泥里的草,卻正在根部悄然生出毒刺。

“木木……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忍不住問。

她只是緩緩抬起手,摸了摸額頭,燒還沒退,可眼神卻清醒得可怕。

多動聽。

可林木木清楚,那一分,是她用命換來的。

她不是差了一分。

她是偷走了一分。

偷走了一個本該站在領獎臺上的人的人生。

而她現(xiàn)在,正用那偷走的人生,扮演著全民偶像。

林木木閉上眼,腦海中浮現(xiàn)出林淼淼的笑容——甜美、無辜、帶著恰到好處的脆弱。

可她記得更清楚的,是那個深夜,母親在廚房低聲說:“只要她考不上,淼淼就有機會?!?/p>

還有系統(tǒng)提示音響起時,那句冰冷的彈窗:

【能量交換完成:林木木,減1分;林淼淼,加1分。

命運重置協(xié)議已生效?!?/p>

她曾以為那是幻覺。

現(xiàn)在她知道,那是真實存在的交易——用她的命,換林淼淼的光。

“等吧?!彼K于開口,聲音輕得像風,“等她站上最高處的時候……我會讓她知道,什么叫,一落千丈。”

房間里陷入死寂。

連呼吸都像被凝固。

仿佛暴風雨前的最后一秒,寧靜得令人心悸。


更新時間:2025-08-06 06:1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