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晨曦回到住所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半。
地鐵站附近的街道依然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一切都仿佛在她的生活中發(fā)生，卻又好像與她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推開了房門，看到趙靜怡正趴在地毯上，專心致志地趕著畢業(yè)論文。
趙靜怡的短發(fā)被洗臉發(fā)箍完全束起，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卻又努力保持著高效。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能看見眼神中的焦慮和緊張。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見到楊晨曦回來直接開始了抱怨模式：“我這奮斗精神?。∥叶伎毂痪毘膳疂h子了，如果有下輩子，最好投胎到有人養(yǎng)的寵物，戀愛啊，減肥啊，文憑啊，我都不想再關(guān)心了！”
楊晨曦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心里默默安慰自己，這都是正?，F(xiàn)象，畢業(yè)季的碩士研究生，誰沒有點瘋癲的時刻？
她把包隨意一丟，便一頭栽進了沙發(fā)里，整個人像被抽干了氣力一樣，無力地躺在那里。
趙靜怡終于結(jié)束了她的“自言自語”，再次瞥了楊晨曦一眼，看到她像是剛從地獄里逃出來一樣的模樣，立刻停下了打字的動作，轉(zhuǎn)身關(guān)切地問：“你今天發(fā)生什么了？你不是去和姑媽吃飯，怎么又有相親了？你這表情像吃了苦瓜？”
楊晨曦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才決定把事情說出來。
她的語氣依然平淡，但其中掩不住的無奈地給趙靜怡說道：“我姑媽約我吃飯，說她小女兒高考臨近了，想跟我請教下。我去那里才發(fā)現(xiàn)是她安排的一場相親?！?/p>
趙靜怡的眼睛頓時睜大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瞪著楊晨曦，愣了幾秒鐘，隨即把電腦推到一旁，爬起身來面對她，顯然更加震驚：“哈，你家的長輩些真的是暗度陳倉！之前給你明修棧道都被你識破，現(xiàn)在開始玩欲擒故縱了？”
楊晨曦微微一笑，輕松地搖了搖頭：“我媽很操心啊，總是去讓她給介紹對象?！眲傉f完，楊晨曦就收到手機提示音。
母親舒靜萍發(fā)來的消息：“到家了沒有？”她照例回復(fù)了一條：“到了?！?/p>
趙靜怡走過來正好看到楊晨曦和母親的聊天記錄，不禁皺了皺眉：“你和你媽每天的聊天內(nèi)容都只有‘吃飯了？吃了’回去了？回了，我感覺像復(fù)制然后粘貼。”
楊晨曦苦笑了一下，聳聳肩，語氣有些無奈：“我一個人在外地，老人家不放心么?！?/p>
“你又不小了啊，不再是孩子了。”趙靜怡嘴巴一撅，顯然不理解她母親的過度擔心。
楊晨曦看著手機屏幕，低聲說道：“沒有結(jié)婚在老人家的眼里都是孩子啊。”她的語氣輕輕的，卻又讓趙靜怡感到一絲深沉的無奈。
楊晨曦一向是個獨立的人，但在母親眼里，她永遠像是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趙靜怡沒有繼續(xù)追問，她知道楊晨曦并不愿意多談自己的家庭。
于是，她將話題轉(zhuǎn)向了更輕松的方向：“你今天見到的這個人什么情況??？”
楊晨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開始簡單地講述今天的經(jīng)歷：“那個男人……讓我有點失望。明明一開始我還以為會是什么有趣的人，結(jié)果他給我的感覺實在太差了，什么都是我媽說你怎么怎么樣。”
趙靜怡皺起了眉頭：“??？感覺像媽寶男啊？我前面的男朋友加起來估計都沒有他這個的缺點多！”她一邊說著，一邊又不忘挑起了那股憤怒，“敢情我都沒這么倒霉過？”
楊晨曦本來以為這件事自己會更加沉重，但趙靜怡這句話卻讓她忍不住笑了。
她艱難地撐起了身體，爬向茶幾，拿起一塊巧克力拆開，掰下一半，塞進了嘴里。
巧克力的苦澀和微微的甜意，讓她的味覺和大腦一瞬間清醒了許多。
趙靜怡接過她手里剩下的一半，邊吃邊繼續(xù)吐槽：“說實話，以我談過幾任男朋友經(jīng)驗來看，學(xué)生時代找的最靠譜。隨著年齡的增長，各種奇葩男都容易遇到?！?/p>
楊晨曦點了點頭，目光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回想起那個晚上和李成山的相親，心里不禁一陣苦澀。
他的舉止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來的輕浮、輕慢、好色讓她根本無法再給他任何機會。
她開始明白，年紀越大，反而越難遇到值得托付的人。
趙靜怡停了一會兒，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嚴肅地問道：“你說，為什么大部分男人，年紀一大，反而越來越?jīng)]擔當呢？他們不該更加成熟？反而越來越浮躁，越來越直接……也懶得去了解一個人了呢？”
楊晨曦無聲地笑了笑：“這就是生活吧，誰又能真正預(yù)料到未來?！彼难劬τ行┟悦?，深深地陷入了那種從來沒有答案的迷惘中。
她突然覺得，生活就像是在一條泥濘的路上不斷前行。
偶爾，自己會發(fā)現(xiàn)一些讓人興奮的風(fēng)景，然而多數(shù)時候，只有渾渾噩噩、看不清方向的無奈。
趙靜怡看著她，神情漸漸柔和：“行了，別難過，反正還有我，你并不孤單。”
“嗯，知道了。”楊晨曦勉強笑了笑，把剩下巧克力包裹好丟回茶幾上，繼續(xù)靠在沙發(fā)上，閉上了眼睛休息。
突然，楊晨曦睜開了眼睛，給趙靜怡說：“剛才你提到學(xué)生時代，你是不是想徐懷東了？”
“嘿嘿，他啊，其實他有時候泛著二傻子的感覺，不過性格還是挺好的。”趙靜怡再次回到電腦邊，一邊打字一邊回答，語氣輕松又帶著些許回憶。
楊晨曦心不在焉地盯著前方?jīng)]有關(guān)閉的電視，突然想起了周逸晨的話。
她用手搭了下趙靜怡的后肩：“對了，我忘記給你說了，徐懷東要結(jié)婚了”
“嗯”趙靜怡的心不在焉答應(yīng)了一下，然后又立即回頭看了看她，“嗯？什么時候？你怎么知道的？誰說的？”顯然受到了一些刺激一般。
“我回來的路上在地鐵上遇到周逸晨了，徐懷東想給你結(jié)婚請?zhí)?，不知道你地址。?/p>
“你給他們了？”趙靜怡問道。
“肯定沒有啊?！睏畛筷匕咽謾C放下，隨意地聳聳肩，“我不是要回來征求你意見么？而且這些年都沒有聯(lián)系，突然給一個男的地址，你覺得安全嗎？”
“哈哈，就你想得多”趙靜怡笑了笑，“周逸晨，宏遠地產(chǎn)二少爺，要錢有錢，要權(quán)有權(quán)，你覺得在我們這里能騙到啥？”
楊晨曦想了想，依舊有些疑惑：“可我是在地鐵里遇到他的，而且他看上去并不像商界精英啊?！?/p>
趙靜怡若有所思，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什么了，以前聽說，周逸晨和他大哥關(guān)系并不好，長輩們又有點偏心。集團的錢應(yīng)該沒有落在他手里吧，所以就沒那么光鮮亮麗吧?！?/p>
“手心手背的肉不是一樣的嗎？”楊晨曦有些愣住。
“是呀，你不知道啊？高中的時候他哥上的是貴族學(xué)校，家里安排小車接送，周逸晨和我們擠在普通高中。同學(xué)們都有意見，聽說，他們家都是三個人出去旅游，把周逸晨自己留在家里?！壁w靜怡搖了搖頭，眼神有些復(fù)雜。
楊晨曦心里一陣翻涌。
她倒是沒聽說過這些細節(jié)，突然間，她對周逸晨的印象變得復(fù)雜起來。
曾經(jīng)那個冷漠、不茍言笑的男生，現(xiàn)在在她心里竟然隱隱生出一種同情和憐憫之情。
她轉(zhuǎn)過頭，抬眼看著趙靜怡的背影，打斷了她的思緒：“那他從小也是挺孤單的哈？”
趙靜怡聞言微微一愣，隨即低笑道：“或許吧，不過這不是你和我能操心的事。我們兩現(xiàn)在都還在為自己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哪有閑情逸致去想他的事?！?/p>
楊晨曦點了點頭，隨即把目光再次落回到手機屏幕上。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在地鐵上周逸晨那冷淡的眼神，他穿著簡樸的運動裝、拿著手機的模樣。
也許，他真的是孤獨的，只是一直沒有展現(xiàn)出來。
安靜的客廳里，除了趙靜怡那不緊不慢的打字聲，空氣似乎變得有些沉默。
楊晨曦再次閉上眼睛，試圖將這些雜亂的思緒整理清楚。
她感覺有些疲倦，身體慢慢放松下去，眼皮越來越沉，直到漸漸進入了朦朧的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震動聲從手機上傳來，打破了她的昏睡。
她微微皺了皺眉，拿起手機一看，發(fā)現(xiàn)是那個名為“后來”的聯(lián)系人發(fā)來的消息。
內(nèi)容只有一個簡短的感嘆號。
楊晨曦的眉頭再次緊皺。
這個名字她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明明是一個陌生的聯(lián)系。
她心里開始升起一種奇怪的不安感，隨即伸手點開了對話框，準備回復(fù)。
她以前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有人群發(fā)消息清理好友，有些人甚至僅僅發(fā)個符號，然后忽略不計。
但這次的“后來”不同，明顯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對方的朋友圈空空如也，連個簡單的標志性頭像都沒有，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楊晨曦心里掠過一個念頭，或許是某個合作方的聯(lián)系人，畢竟她最近在忙一些項目，可能有人要聯(lián)系她。
可隨即，她又覺得不對，若真是工作上的事情，怎么可能僅僅用一個感嘆號來聯(lián)系呢？
她停了停，考慮了幾秒鐘，覺得還是得先問清楚，于是她拿起手機，打下了簡短的消息：“請問您是？”
發(fā)出去后，楊晨曦把手機放到一旁。
她忍不住開始思索，這個“后來”到底是誰？為什么不肯透露身份？如果真是認識的人，為什么這么隱晦地聯(lián)系她？
她心里充滿了疑慮，但又無法解釋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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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晨曦第二天匆匆忙忙趕到公司，剛坐進辦公室，她的腦袋卻依然飄蕩在昨晚的那個奇怪的消息上。
昨晚那條發(fā)了消息的人，至今沒有回復(fù)她，這讓她隱隱有些不安。
也許對方只是個陌生人，偶爾清理掉的一個單向好友吧，畢竟她的微信里有不少這樣的人，偶爾見面也不一定認得出。
但不知為何，那個“后來”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令她無法放下。
不過工作還是要繼續(xù)，楊晨曦不愿再去想這些瑣事，拿起筆記本就趕緊去參加今天的例會。
她推開會議室的門，拿著筆記本走了進去。
番茄媒體網(wǎng)的記者部在京城、天津等幾個城市都設(shè)有分支，每周一次的例會，都是通過視頻會議來進行，京城總部來的方總編通知大家開會。
楊晨曦將筆記本擺在桌上，順手坐了下來。
旁邊的助理周思睿一向是個緊張兮兮的女孩，盡管她不是正式的記者，但每次開會時，總是比別人緊張，像個小學(xué)生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今天也不例外，她捧著一個保溫杯，眼睛看著屏幕，嘴巴卻嘟嘟囔囔地說：“怎么樣才能讓情緒像你一樣這么穩(wěn)定？晨曦姐”
楊晨曦隨意地翻了一下筆記本，沒太在意地回答道：“當耳旁風(fēng)吹過就好。”
周思睿：“……”
楊晨曦看了她一眼，見她只帶了筆記本，居然沒有準備筆。
她無奈地從包里拿出一支筆遞給她：“你才剛來沒多久，沒有具體負責的事項不會挨批的，你怕啥？”
周思睿露出一個憨笑，接過筆時有些不好意思：“沒怕，就是每次開會都有人被罵，我也很擔心輪到我。”
楊晨曦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方總編是急性子，罵過之后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人歸人，事歸事?！?/p>
“嗯呢?！敝芩碱Ｋ闪艘豢跉猓K于安心了些。
正當兩人輕松地聊著時，對面的林強東忽然打斷了她們的談話，聲音有些突兀：“晨曦啊。”
楊晨曦抬起頭，看到他那副假裝出的關(guān)心，藏著一臉的得意，卻怎么也掩不住。
他繼續(xù)說道：“你的報道寫得真的很好，尤其是上周的，那稿子非常好啊，現(xiàn)在大眾的取向都怎么了？閱讀量沒有上去，數(shù)據(jù)體現(xiàn)不強啊，你選擇的題材現(xiàn)在是不是有點過時了??？”
楊晨曦對他的態(tài)度早已心知肚明。
他雖然是她的老同事，但對她的看法一直沒有什么好感，經(jīng)常在背后說三道四。
楊晨曦并不想與他爭執(zhí)，便隨便點了點頭，姿態(tài)非常虛心：“可能有點過時。”
“你還年輕，再過幾年，積累一些人脈，選擇性就多了，上面應(yīng)該是明白的，方總編更是過來人?！绷謴姈|語氣輕浮，似乎在用一種“指點江山”的口吻在對她說話。
楊晨曦依舊不急不慢地回應(yīng)：“確實年輕了?！?/p>
“……”林強東輕輕蹭了蹭鼻子，顯然覺得沒有什么意思，便不再說下去。
會場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冷淡，大家都不再搭話，唯有鍵盤的敲擊聲和偶爾翻頁的聲音回蕩在會議室里。
隨著會議的進行，畫面切換到了天津分部。
方總編坐在屏幕的一角，連頭都沒抬，來回翻閱著助理給她的資料。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林強東，你上周的稿子，數(shù)據(jù)怎么樣？”
林強東顯得有些得意，瞬間挺直了腰桿：“上周我主要是采訪了業(yè)內(nèi)著名的文物保護專家錢老，文章在網(wǎng)站、手機終端以及各種公眾號推送之后，數(shù)據(jù)還行，公眾號閱讀量突破3.5萬，網(wǎng)站、手機終端點擊量也突破了2.2萬?！?/p>
“還行？”總編嗤笑了一聲，臉上顯現(xiàn)出一絲不屑，“你就這水平還覺得‘還行’？”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聲音從音響里震得會議室里的人一陣愣住。
周思睿被嚇得一顫，手中的筆掉到了地上，滾到了林強東的腳邊。
他彎下腰撿起來，遞給她，周思睿低著頭接過筆，不敢抬頭。
楊晨曦瞥了一眼她，隨即將注意力轉(zhuǎn)向了大屏幕。
她很清楚，方總編一旦發(fā)火，整個會議室都得被她的怒氣籠罩。
方總編的聲音繼續(xù)響起，毫不留情：“我不在的時候沒復(fù)查你的稿子，想著你是老人了，有工作經(jīng)驗，沒有細看?，F(xiàn)在呢？你是用腳指頭想問題的嗎？怎么能問出‘工作與家庭之前如何兼顧’‘你在外地工作想你先生嗎’這些低能的提綱問題？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為了保護文物，受工作的限制，和老公兩地生活多年，你覺得大眾會關(guān)心她需不需要男人嗎？”
林強東有些愣住，欲言又止：“這…我覺得很接地氣啊。數(shù)據(jù)顯示，大眾對錢老的生活有極大興趣和關(guān)注的?！?/p>
“這些是重點問題嗎？這種程度的問題，隨便找個學(xué)生記者都可以。你是這個行業(yè)里面的老人，面對一個文物保護專家、人物經(jīng)歷都可以出書的人，居然問這些毫無亮點的問題？”總編的聲音越來越尖銳，“這些年來，你是越學(xué)越倒退了嗎？”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死寂，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被壓抑住。
周思睿在旁邊緊張得幾乎要屏住呼吸，楊晨曦則靜靜地坐在一旁，默默地聽著。
她知道，方總編這樣一場批評，意味著林強東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會非常難過。
方總編的怒火并沒有輕易消散，她繼續(xù)質(zhì)問：“你的深度挖掘就這么淺嗎？你什么時候才能給我有質(zhì)量的稿件？林強東”
林強東被批評得啞口無言，臉上有些發(fā)紅，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我以后會注意的?！?/p>
楊晨曦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壓迫感，會議室里的空氣仿佛變得更加凝重。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心里忽然涌現(xiàn)出一種復(fù)雜的情緒。
這樣的職場環(huán)境，真的讓人感到壓抑，然而，每一個員工在這種環(huán)境里都必須學(xué)會如何應(yīng)對，如何不被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