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山上,菩提樹下。
“小許啊,你這次出去最少也要一年才能回來了,下去之后聽你父母的話,不要隨便去別的地方……”
師傅絮絮叨叨了很多,一張堆滿皺紋的臉上布滿擔(dān)憂。
衿言許就坐在樹下的大石頭上,因為烈日的緣故微微瞇著眼,聽著耳邊的囑咐時不時點(diǎn)頭,但看眼神飄悠就知道沒怎么認(rèn)真聽。
他自幼住在天師觀,跟著師傅學(xué)天師的本事,到底學(xué)了幾成學(xué)的如何他也不知,畢竟他從未與惡鬼交過手,師傅平時也只會說還行挺好不錯諸此之類的話。
可再怎么與世無絕,他畢竟是個上了戶口的人,一直在休學(xué)狀態(tài),快到十八歲了被爹媽強(qiáng)制要求去高考,沒辦法只能下山去做個學(xué)生了。
“先前我說的記住了罷?”
衿言許回神,應(yīng)聲:“記住了,下山之后最好能找到一個福瑞之人,若找不到就盡量不出門?!?/p>
“哎,哎!”師傅操碎了心的模樣,身上的道袍被風(fēng)吹的凌亂,“你天生霉運(yùn),路上千萬小心些,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避開些,少打些交道……”
新一輪的囑咐又開始了,等師傅終于覺得都囑咐到位了才有些不舍的把衿言許送到山下。
衿言許拎了兩個行李箱,還背了個書包,頗有些重,山路不好走行李箱都基本完全拎起來的,腳步踩得沉。
師傅多看了兩眼衿言許的行李箱,嘀咕了句:“叫你不要帶,非不聽?!?/p>
衿言許提的手臂酸痛,正放下要歇一歇,沒聽清師傅說什么:“嗯?什么?”
師傅搖搖頭:“沒事,你去吧,我就送到這了。”
“師傅,那我走了?!瘪蒲栽S上前抱了抱師傅,再次提起行李箱往馬路上去了。
看著衿言許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師傅幽幽嘆了口氣,慢慢回過身上山去。
馬路平穩(wěn),衿言許拉著兩個行李箱走總算輕松很多,面上的神色松懈不少。
走出去很遠(yuǎn),衿言許覺得口渴,停下來去翻書包里帶的水,擰開蓋子猛得咕嚕喝了好幾口。
滾燙的溫度似乎被降下一些,衿言許身體微微傾斜半靠在一個行李箱上,手里拿著水瓶又灌了幾口。
還沒等他擰上蓋子,就瞧見另一個行李箱當(dāng)著他的面開始往下滑。
這馬路有點(diǎn)坡度,行李箱的輪子順著往下滾。
“哎哎!”
衿言許水都來不及擰上,直起身子就去追他跑掉的行李箱。
人才邁出去一步,剛剛被他靠著的行李箱也開始往另一個方向滑。
衿言許一只腳給跑出去的行李箱勾回來,回頭就見另一個行李箱要滑下馬路去,又立刻拉著行李箱去截住。
沒等他碰到跑出去的行李箱,一個蘋果從馬路上快速翻滾過來,伴隨著后面一句兄弟小心,直直撞上行李箱。
“砰——”
那行李箱驀然加速,當(dāng)著衿言許的面就利落地跳下馬路去了。
衿言許停住腳步,無言凝望著掉在下面幾米深的土堆上的行李箱。
后面跑過來一個男人,人還沒上前就連聲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孩沒拿住蘋果,你這……”
男人覷了眼下面的行李箱,頓了下:“我?guī)湍憬羞@的交通員給你撈上來吧,就是得等些時間了。”
衿言許:“不用了。”
“?。俊蹦腥算读讼?,有些不理解,“你那行李箱應(yīng)該裝了不少東西吧,還是撈上來的好。”
衿言許搖搖頭,他看得分明:“掉狗屎上了,我不想要了。”
男人:“……”
想笑又不敢笑:“那這,要不我賠你點(diǎn)錢吧,真對不起啊……”
衿言許又搖頭:“不用,它本來就自己滑下去的,我也接不著?!?/p>
男人過意不去,還是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塞到衿言許手里:“你收著吧,真對不住了?!?/p>
連聲道歉后得到衿言許原諒男人就去找他妻子孩子了。
衿言許手里捏著錢,又往下看了一眼,嘆口氣,伸手就想拽過書包把錢放進(jìn)去。
但是他忘了自己手上的水蓋子沒擰,這一傾斜水嘩啦啦往下流直接澆濕了他的褲子——連帶著手上那張錢。
衿言許:“……”
就這樣,衿言許一手拿著濕透了的錢,一手拉著行李箱,然后帶著濕噠噠的褲子一步一個水印。
好不容易走到車站,衿言許搬著行李箱拎到傳送帶上,手拿著錢去過安檢。
安檢員看了他一眼:“錢放起來。”
衿言許甩了甩錢,忍受著勉強(qiáng)放進(jìn)口袋里。
“就一張,沒必要甩吧兄弟?!?/p>
旁邊路過的人吐槽了一句。
衿言許:“……”
安檢員的眼神也有些不理解,盯著衿言許給他過了安檢,然后叮囑了一句:“東西都放好啊,防著點(diǎn)別被偷了。”
衿言許沉默著點(diǎn)頭,拉著行李箱去檢票。
在車廂遛了一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行李箱塞到上面去了,衿言許看到桌子上有紙巾,抽了幾張擦擦褲子,把兜里的錢也拿出來吸吸水。
旁邊坐下來的人隨口說道:“兄弟這么精細(xì)啊,還給錢擦灰塵。”
衿言許:“……擦水?!?/p>
走了兩個小時的路,衿言許有點(diǎn)困也有點(diǎn)累,靠在座位上慢慢合上眼。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
列車在一陣轟鳴聲里行駛,窗外的掠過的風(fēng)景模糊又豐富。
閉眼歇息著迷迷糊糊過了許久,列車員的聲音清晰入耳:“息城站要到了,要下車的乘客注意帶好行李?!?/p>
衿言許睜開眼,緩了會光線的刺眼,把書包重新背上然后站起身。
他抬頭去看上面的行李,一一掃過去。
沒有。
衿言許身子微僵,行李箱輕易不會變動位置的,他又來回找了好幾遍,還是沒找到他的行李箱。
沉默了一會,衿言許轉(zhuǎn)身去找列車員,和列車員說明情況后列車員先是過來找了一遍,又問了車廂里的人沒有回應(yīng),無奈只好去找監(jiān)控。
但是衿言許到站了,列車是不可能等他的。
衿言許咬著牙微笑:“我留個電話吧,找到之后麻煩你給我寄過來了。”
列車員剛想說這個,聞言自然應(yīng)下來。
衿言許心平氣和地背著書包下車。
風(fēng)呼啦地吹過來,十分涼爽。
走到出站口一身輕松的衿言許去買買了瓶水,邊喝邊想:
這行李箱要是一開始就沒了,也不用勞累他搬了這么大老遠(yuǎn),光拎下山就費(fèi)了他不少力氣。
偏偏到站了行李箱沒了。
還沒了兩。
衿言許攥緊了書包帶子,走到不遠(yuǎn)處的公交站等車。
公交站等車的人不少,大多低頭看著手機(jī),衿言許有些警惕地瞥了幾眼。
他還是安然無恙地坐到了公交車上,書包被他抱在懷里。
一路上衿言許只是默默抱著他的書包,等到站后他起身下車,微微松了口氣。
“幫我攔住他!有小偷!他搶我的包!”
走出去沒多遠(yuǎn)身后一陣喊聲,好幾個人往衿言許這個方向追過來。
衿言許遲疑著停下腳步,看他們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全都朝自己過來,周圍的人似乎想過來圍住他。
衿言許想張口辯解:“我沒有搶別人的……”
話音未落,一陣風(fēng)似的人影卷過他身旁,順手就把衿言許的書包搶過來然后又一陣風(fēng)卷似的消失不見。
衿言許嘴巴還張著,手里空了。
“快抓小偷?。 ?/p>
后面一群人繼續(xù)風(fēng)一陣掠過衿言許,還不忘催促他。
衿言許忍了忍,攥著手里唯一還剩下的手機(jī),終于是忍無可忍地轉(zhuǎn)身去追。
“他搶我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