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時辰,彈指即過。
夜幕降臨時,蒙恬與趙高,這兩條來自不同源頭的暗流,竟不約而同地匯聚到了同一個驚人的發(fā)現上。
那些被處以極刑的監(jiān)天司官員,他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都與十八年前那場詭異的“血月之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那一夜,正是七公子降世之夜,那個被斥為“大秦禍星”的夜晚。
章臺宮內,燭火通明。
扶蘇的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
“此事,竟與當年那場血月有關?”
“可父皇為何時隔十八年,才在此刻發(fā)難,斥責監(jiān)天司欺君罔上?”
這個問題,如同一座大山,壓得馮去疾與蒙恬都喘不過氣來,無人能解。
另一頭,胡亥府邸,他同樣被這個謎團所困。
趙高卻顯得胸有成竹。
“公子無須多慮,想來是陛下此次東巡,于途中偶然洞悉了某些塵封已久的真相。”
胡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趙高的眼底深處,卻閃過一道無人察覺的精光,他已暗中調動了更多人手,去挖掘這背后的秘密。
他的膽子,可從來都不小。畢竟,在另一個時空的軌跡里,這個宦官,可是打敗了整個帝國,權傾朝野,甚至篡改了遺詔的狠角色。
在這個世界,他的野心,同樣在瘋狂滋長?。?!
.................
就在咸陽城風聲鶴唳之際,大秦渭水城外。
“踏踏踏.........”
始皇帝東巡的龐大車隊,如同一條黑色的巨龍,緩緩駛出城門,朝著舊韓之地的故都新鄭蜿蜒而去。
御駕馬車之內。
嬴政攤開手中剛剛從咸陽傳回的密報,那張威嚴冷峻的帝王面龐上,竟罕見地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雷霆之怒雖已宣泄,但心底深處那份對兒子的愧疚,卻依舊如影隨形。
他抬起眼,望向身側的頓弱。
“東西,取來了?”
頓弱聞言,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小心翼翼地捧上一個古樸的劍匣。
“陛下,已經取到?!?/p>
“此劍,乃是咸陽城中技藝最精湛的匠人,耗費數十年心血所鑄之最佳利器?!?/p>
這話一出,連一旁閉目養(yǎng)神的李老頭,都忍不住睜開了雙眼,透出幾分興趣。
嬴政伸手接過劍匣,指尖輕輕一撥,匣蓋應聲而開。
驀然間!
一道璀璨奪目的劍芒從匣中爆射而出,那森然的鋒銳之氣,瞬間讓車內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刺得頓弱心頭猛地一顫。
嬴政也不禁微微瞇起了他那雙深邃的龍目。
“好劍!”
旁邊的李老頭,由衷地贊嘆出聲。
待到那刺目的光華漸漸收斂,嬴政才定睛看去。
只見劍身如一泓秋水,寒光流轉,鋒芒畢露,仿佛看上一眼,靈魂都要被其割裂。
劍身之上,還精心雕刻著一行小字。
【此劍,當撫盡天下不平事!】
“此劍可有名號?”
嬴政拿起長劍,在手中細細端詳,沉聲問道。
頓弱的眼神里充滿了艷羨,恭敬地回答。
“黑冰臺從那位鑄劍大師口中得知,此劍名為——龍雀?!?/p>
龍雀?
不錯的名字。
但似乎,還差了點什么。
“好名字,只是終究差了一份氣魄。不若,便叫它‘大秦龍雀’,豈不更為精妙絕倫!”
嬴政一言,便為這柄神兵更改了名號,將整個大秦帝國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它的身上。
頓弱垂首,不敢言語。
李老頭則事不關己地轉過頭去,心中卻暗自嘀咕:這劍是好劍,可那股子銳氣,似乎并不襯趙劍海那小子,倒像是為他身邊那個倔強的小丫頭量身定做的。
“停車?!?/p>
嬴政忽然下令。
另一輛華貴的馬車里,氣氛卻有些微妙。
“你就這點力氣?是沒吃飯還是怎么的?”
趙劍海斜睨了一眼正氣鼓鼓地為他捶腿的姜婗,懶洋洋地出聲挑釁。
連按個腿都不會,真是……
“公子是嫌奴婢力氣太輕了,是嗎?”
姜婗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銀牙暗咬,索性心一橫,將全身的力氣都使了出來。
“那奴婢,可就加重了哦!”
然而,預想中的求饒并未出現,趙劍海反而舒服地閉上了眼睛,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她那位身為前朝王后的母親見此情景,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自己的這個女兒,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天生就和這位趙公子八字不合,一見面就針尖對麥芒。
就在這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嗯?
“出什么事了?”
趙劍海有些疑惑地睜開眼。
還不等他想明白,一道高大威嚴的身影已經掀開了車簾。
他那個便宜老爹來了。
嬴政的目光掃進車內,看到眼前這一幕,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一蹙。
吾兒沉迷于美色,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不過,這春秋色甲榜上有名的絕色,確實驚艷,甚至讓嬴政都感到了一絲莫名的熟悉。
畢竟,嬴政與曾經的楚國君主昌平君,也曾有過一段亦敵亦友的過往。
眼前這少女的眉眼間,依稀有幾分故人的影子。
“老爹,怎么了?”
一見到自家老爹,趙劍海立刻示意姜婗停下,開口問道。
嬴政不便多言,只是將手中那個盛放著“大秦龍雀”的劍匣,隨手拋了過去。
“你既然以劍客自居,身邊怎能無劍?!?/p>
趙劍海頓時愣住了,他可沒說自己想要劍啊。
他懷揣著真正的大殺器,那柄能夠斬龍的“大河劍”。
那可是柳白的本命之劍,一劍出鞘,光寒十九洲的傳奇。
雖然在這方天地,他無法發(fā)揮出柳白的全部實力,但這柄凡間的劍……額,好吧。
盡管心中嘀咕,但好奇心還是驅使著趙劍海打開了劍匣。
“嘩!”
一道清冷的劍光閃爍而出,映亮了他略帶驚訝的臉龐。
當看清“大秦龍雀”的全貌時,趙劍海還是忍不住由衷贊嘆了一句。
“好劍。”
旁邊的姜婗與她母親雖然不懂劍,但那劍身散發(fā)出的森森寒氣,卻讓她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心悸。
嬴政見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自然是好劍。此劍名為‘大秦龍雀’,雖未列入名劍榜,卻也是那位大秦皇帝夢寐以求之物?!?/p>
“絕非凡品?!?/p>
嗯?
大秦皇帝?
“老爹,這事兒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嬴政心中暗笑:我能不知道嗎?你老子我,就是嬴政本尊!
但他嘴上卻故作神秘。
“這個嘛,你老爹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p>
趙劍海心中頓時疑竇叢生:能搞到這柄“大秦龍雀”,看來我這便宜老爹的身份,也絕不簡單啊。
該不會是某個覆滅的六國貴族吧?專門和嬴政對著干的那種?
他一邊暗自揣測,一邊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大秦龍雀”冰冷的劍身,試探著問道。
“老爹,既然這劍是那嬴政想要的,咱們就這么給拿了,后面……不會引來追殺吧?”
話音剛落,一旁的姜婗便發(fā)出一聲不屑的輕哼。
“哼,怎么可能不會?!?/p>
“那個暴君要是知道了,第一個就會派遣大軍,把你碎尸萬段!”
嗯?
“暴君”二字,如同兩根尖針,瞬間刺入嬴政的耳中,他那深邃的眸子里,一閃而逝的殺機幾乎要凝成實質。
不過,那殺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便被他完美地掩飾了下去。
他轉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姜婗身上,淡淡地問道。
“這位姑娘,聽你的口氣,似乎與那位大秦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
姜婗正想說什么,卻被她的母后用眼神制止了。
那位風韻猶存的王后連忙開口打圓場。
“先生多慮了,小女年幼無知,不過是道聽途說,胡言亂語罷了。”
嬴政面色恢復了平靜,心里卻已然有了計較。
這時,一旁的趙劍海卻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嬴政是暴君嗎?我倒不這么認為?!?/p>
“他終結了數百年的戰(zhàn)亂,統(tǒng)一了六國,讓中原大地的貨幣、文字歸于一統(tǒng),更是開創(chuàng)了皇帝制度。”
“此等功績,實乃千古第一帝皇!說實話,我也想成為他那樣的帝王?!?/p>
聽著兒子這番話,嬴政的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淌過,欣慰至極。
不愧是朕的兒子!有此等胸襟抱負!
“就憑你?”
姜婗卻嗤笑一聲,眼神里的不屑幾乎要溢出來。
還想滅七國?這家伙怕不是在做白日夢,她一個字都不信。
嬴政笑了笑,打破了僵局。
“好了,劍兒,這劍你且放心用。我保證,那個嬴政,絕對不會來追殺我們的?!?/p>
趙劍海點了點頭,心中暗道:行吧,反正“大河劍”暫時還解不了鎖,就先拿這柄劍玩玩兒。
“那多謝老爹了?!?/p>
聽到兒子這聲感謝,嬴政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感,似乎也悄然減輕了幾分。
他轉身離去,回到自己的馬車上。
車簾落下的瞬間,他臉上的溫和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帝王慣有的冷峻。
他用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對陰影中的人下令。
“去,派人把那兩個女人的底細,給我查個一清二楚?!?/p>
“是!”
章邯的身影一閃而逝,立刻派遣影密衛(wèi)執(zhí)行命令。
車隊繼續(xù)前行。
行至一處可以喝茶歇腳的驛站,一行人便盡數下車休整。
走進驛站大堂,青鸞正準備為趙劍海上茶。
趙劍海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轉向一旁,理所當然地指使著姜婗。
“小婗兒,去,倒三杯茶過來?!?/p>
姜婗的貝齒輕輕咬住了下唇,心中氣惱,但還是忍住了。
“你一個人,難不成要喝三杯茶?”
趙劍海促狹地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身邊的青鸞,以及她那位風韻猶存的母后。
“哼!”
姜婗重重地哼了一聲,極不情愿地轉身走向茶爐。
趙劍海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她那道清麗而又充滿怒火的背影,覺得逗弄她實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而就在這時,一個背著竹簍、衣衫樸素的老者,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趙劍海的身邊。
“小伙子?!?/p>
?
這一聲呼喚,仿佛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
趙劍海、青鸞、前楚王后,以及不遠處的嬴政、李斯、王賁、春秋劍甲,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其中,青鸞、頓弱、章邯三人的眼神里,瞬間充滿了高度的警惕。
任何膽敢隨意接近七公子的人,都是他們需要重點防范的對象。
李老頭那雙總是半瞇著的眼睛微微挑起,心中暗道:這個老家伙,不簡單。
趙劍??粗矍斑@位背著竹簍的老者,臉上卻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老人家,您有事嗎?”
老者雖然身穿粗糙的灰色布衣,但那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無聲地昭示著他的不凡。
這位老者,并非旁人,正是剛剛從湯巫山下山而來的醫(yī)家高人——崔文子。
他下山之后,便一直在尋覓著身負“天命氣運”之人。
皇天不負有心人。
他,找到了。
崔文子沙啞著嗓子開口說道。
“小伙子,我乃一介采藥人,行至此地,口渴難耐,奈何身上盤纏早已用盡,不知可否……討一碗水喝?”
?
討水喝?
趙劍海微微一愣。
隨即他便爽快地點了點頭,朝著姜婗的背影喊道。
“小婗兒,再加一碗,四碗茶水!”
姜婗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但還是多準備了一碗。
很快,茶水端了上來。
“給!”
姜婗將茶盤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發(fā)出一聲悶響,然后便扭頭走到了一邊,眼不見心不煩。
趙劍海笑了笑,對老者做了個“請”的手勢。
“請。”
崔文子看了一眼氣鼓鼓的姜婗,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后便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喝完之后。
崔文子長舒一口氣。
“好茶,多謝小兄弟和這位姑娘的慷慨?!?/p>
“老頭子我也不白喝你們的茶,這樣吧,我便為你們算上一卦,如何?”
嗯?
“老人家,您還會看相?”
趙劍海有些意外。
連姜婗都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
不遠處的嬴政、李斯、春秋劍甲等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興趣。
崔文子撫了撫花白的胡須,呵呵笑道。
“略知皮毛,略知皮毛而已?!?/p>
姜婗那雙動人的眼眸轉了轉,露出一抹傾倒眾生的笑容,打趣道:“老人家,你該不會是那種江湖騙子,專門來騙吃騙喝的吧?”
崔文子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小姑娘,你這話可就說錯了。你本是鳳棲梧桐,身居萬人之上的命格,卻遭逢驚變,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p>
崔文子這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如同九天驚雷,瞬間讓姜婗和她母親的臉色劇變,震驚當場。
趙劍海也瞇起了眼睛。
這個老頭,果然深不可測。
一旁的嬴政,那雙深邃如淵的眸子里,驟然閃過一道駭人的精芒。
萬人之上的身份?
那便是王室!
家破人亡?
那便是……六國遺族!
嬴政的心中,已然有了幾分推斷。
他們都靜靜地望著這邊,等待下文。
姜婗此刻再也不敢有絲毫小覷之心,她聲音微顫地追問。
“老人家,您……您還看出了什么?”
崔文子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的身上,有女帝之相。他日時運所至,可登臨九五,成為一國女帝!”
女帝!
這兩個字,讓趙劍海的心頭猛地一跳。
姜婗這個刁蠻丫頭,竟然有女帝之命?
要知道,放眼這天下數百年,也僅僅出了大周朝那位武則天一位女帝而已。
姜婗日后,也能成為那樣的存在?
嬴政、李斯、王賁、章邯等人,個個面沉如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但眼神中的波瀾卻泄露了他們內心的不平靜。
氣氛一時間安靜得可怕,唯有李老頭,還在旁若無人地摳著腳,喝著茶。
而姜婗和她母親的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一股難以抑制的狂喜之情,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
趙劍海率先打破了沉默。
“老人家,你該不會是算錯了吧?就這丫頭,還能成為堪比武則天那般的女帝?”
趙劍海這句話,可算是捅了馬蜂窩,姜婗當即就不爽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
她杏眼圓睜,怒視著趙劍海。
“我怎么就不能成為女帝了?我警告你,你最好現在不要惹我,否則等我日后登基,第一個就要你好看!”
趙劍海一臉無語。
他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心里其實已經信了七八分。以姜婗的身份和心性,若真有時機,推翻七國中的某一個,重建大楚,自立為帝,也并非絕無可能。
姜婗見趙劍海不再出聲,以為他怕了,心情頓時大好起來。
趙劍海懶得理她,他轉頭看向崔文子,笑著問道。
“老人家,那您也幫我瞧瞧,看看我的命數如何?”
崔文子看著趙劍海,那雙仿佛能看透世情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然而說出的話,卻語出驚人。
“按你的命格來看,你本該是個早夭之相,活不過弱冠之年?!?/p>
“然而,你如今卻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實在是……令老夫都覺得匪夷所思?!?/p>
此話一出,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連剛剛還得意洋洋的姜婗,臉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嬴政、李斯等人的眉頭,幾乎在同一時間緊緊鎖起。
青鸞更是聽得心頭火起,忍不住輕喝一聲。
“胡說八道!”
是胡說八道嗎?
嬴政、李斯他們心里卻清楚得很,崔文子,一個字都沒有說錯。
當年,嬴劍海降生之時的種種異象,引來了多少人的覬覦與殺心,若非他們拼死護持,恐怕……
趙劍海伸手按住了沖動的青鸞,神色不變地繼續(xù)說道。
“過去的事情,我并不關心。我只想知道,我的未來,會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