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熒光燈嗡鳴著蒼白的聲響,如同無數(shù)飛蟲在玻璃罩中徒勞地沖撞。
徐若楠的目光鎖定在馬小超筆記本電腦的波形圖上,綠色線條在屏幕上痙攣般起伏,尖峰處的鋸齒狀紋路仿若千萬張無聲嘶喊的嘴。
消毒水的氣味里滲著游絲般的梔子花香,她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起來。
“每個受害者錄音帶的聲紋都存在這個特定頻率。”
馬小超推了推滑至鼻尖的眼鏡,鏡片后的雙眼血絲密布。
他放大屏幕上的波形片段,那道細如發(fā)絲的橫線在1949赫茲處固執(zhí)地搏動,
“人耳幾乎捕捉不到,但大腦會接收。就像往潛意識里埋了顆種子,時機成熟便破土而出?!?/p>
蘇巖推門走進病房,冰冷的雨絲沿著衣角滑落,在光潔的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他攥著一份紙頁泛黃的文件,邊緣早已脆化,稍一挪動便簌簌掉落細碎的紙屑。
“找到了。林郁幽自殺前三個月,被強制送進城南精神病院,診斷書上寫著‘反應性精神病’?!?/p>
文件頂端貼著的黑白照片爬滿陳年霉斑。
照片里,瘦骨嶙峋的女孩套著寬大的病號服,手腕纏裹著厚厚的繃帶。她空洞的眼神直直刺向鏡頭,瞳孔里沒有一絲光亮,仿佛靈魂早已被徹底抽空。
徐若楠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林郁幽的臉,一陣尖銳的刺痛驟然刺入太陽穴。
陰暗的病房里,鐵床在墻角發(fā)出吱呀的呻吟,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鐵銹味。
年輕的林郁幽蜷縮在角落,指甲深深摳進墻縫,在冰冷的水泥墻面留下幾道彎彎曲曲的血痕。
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鏡頭,手中托著臺老式錄音機,磁帶轉動的嘶嘶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再試一次,小幽。”
男人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像裹著毒藥的槐花蜜糖,
“把你的痛苦都說出來,”
他柔聲誘哄,
“說出來,你就不痛了...”
“啊!”
徐若楠猛地抽回手,文件嘩啦一聲散落一地。
其中一張紙打著旋兒飄到蘇巖腳邊,上面印著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半身照
——胸前的銘牌赫然寫著“副院長 冷星殤”。
“她就是在那里錄的音!”
她的聲音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指尖因死死攥著而泛白,
“那個醫(yī)生……他是星芒教的人!他在誘導她!”
蘇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指尖發(fā)顫地卷起左袖,露出小臂內(nèi)側一道猙獰的疤痕
——一個五角星被三道深重的交叉刀痕粗暴貫穿,邊緣的皮肉如蚯蚓般凸起。
“冷星殤...”
他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齒縫間碾磨而出,
“我父親就是死在他手里。當年他披著心理醫(yī)生的外衣,誘騙我父親加入星芒教,最后卻把他當作儀式的祭品。”
馬小超的電腦突然爆發(fā)出刺耳的警報,猩紅的警示燈癲狂閃爍。
屏幕上,一段新錄制的音頻正自動播放,雜音中隱約傳來安悅音被撕裂的聲音:
“...若楠...母帶在...精神病院...地下室第三塊磚...”
“是悅音!”
徐若楠猛地撲到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慌亂地敲打,試圖放大那段聲源音頻,
“她還活著!她在給我們指路!”
清虛子猛地掐指一算,眉頭死死擰緊,渾濁的眼珠里倏地掠過一絲驚惶:
“不妙!今夜子時陰氣鼎盛,恰逢血月凌空,林郁幽要在彼時完成最后的獻祭!一旦四十九個魂魄盡數(shù)歸位,星芒教的詛咒便將永世纏縛此城,再難消解!”
廢棄的精神病院宛如一具腐敗的巨尸,在傾盆暴雨中森然矗立。
墻皮剝落的外墻裸露出暗沉的紅磚,如同凝固的污血。
破損的窗洞幽暗深邃,恍若無數(shù)潰爛的眼眶,正無聲地窺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雨水沿著銹蝕的圍欄蜿蜒而下,在地面淌成蜿蜒的血色溪流,倒映著血月投下的慘淡幽光。
徐若楠握緊馬小超改裝過的錄音筆,金屬外殼冰涼刺骨。
這玩意兒能捕捉并反向播放1949赫茲的頻率,馬小超稱之為“以毒攻毒”,但沒人知道它真正奏效與否。
“分頭行動:”
蘇巖調(diào)試著手電光束,光柱劈開雨幕,照亮走廊里堆成小山的廢棄病床,
“我和清虛子上頂樓找儀式現(xiàn)場,拖住林郁幽。馬小超和徐若楠去地下室找母帶,特別留意冷星殤的痕跡——他很可能在這兒布下了陷阱?!?/p>
雨越下越大,瓢潑般砸在精神病院的鐵皮屋頂,如鼓點般密集的噼啪聲炸響,像是無數(shù)只手在瘋狂拍打門板。
徐若楠的靴底碾過水洼,發(fā)出黏膩的咕嘰聲,在空蕩的走廊里激起清晰回響。
她脊背發(fā)麻地感知到,黑暗中無數(shù)雙眼睛正死死盯住他們,墻壁的陰影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慢蠕動,如同被長久浸泡得發(fā)脹的尸體。
“記住,聽到任何聲音都別回頭?!?/p>
蘇巖的聲音穿過層層雨幕,顯得格外縹緲。
他的身影即將沒入走廊拐角時,突然回頭補充道:
“如果我們沒能回來……毀掉母帶,別猶豫?!?/p>
徐若楠用力點了點頭,攥緊錄音筆的手指泛起青白。
馬小超向上推了推眼鏡,鏡片已被雨水模糊一片,他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
“其...其實我昨晚查了黃歷,今天不宜出門...”
地下室的入口隱蔽在藥房儲藏柜后,柜門推開時,銹蝕合頁發(fā)出一陣令人恐懼的呻吟,一股混合著福爾馬林與陳年霉腐的濃重氣息撲面而來。
徐若楠擰亮手電,光束驟然刺破黑暗,照亮了腳下陡峭的樓梯。
臺階上覆蓋著滑膩的綠色苔蘚,踩上去濕滑得幾乎踩不到實處。
她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像一匹要撞碎肋骨的野馬,安悅音的聲音在腦海中反復回響。
地下室第三塊磚...那里藏著的不僅是母帶,或許還有拯救安悅音的希望。但她更清楚,等待他們的,很可能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深淵。
樓梯盡頭的黑暗中,隱約飄來磁帶轉動時特有的嘶嘶聲,伴隨著一個蒼老而甜膩的嗓音,仿佛從遙遠的過去傳來:
“說吧,把你的痛苦都錄下來...這樣它們就永遠屬于你了...”
走廊墻壁的霉斑悄然蔓延成詭異圖案,像無數(shù)張扭曲的人臉。
馬小超手中的探測器驟然爆發(fā)出尖銳鳴叫,指針死死釘在地下。
"下面有強烈的電磁波動。"
連聲音都在發(fā)抖,
"就像...有什么活物在呼吸!"
地下室的鐵門被粗鐵鏈鎖著,但鎖頭早已銹蝕不堪。
徐若楠猛力一拽,鐵鏈應聲崩斷。
門開的剎那,一股裹挾著腐敗氣味的冷風撲面而來,風中還夾雜著細微的、如同磁帶高速快進時的尖嘯聲。
手電光束刺破黑暗,照亮墻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名字和日期,最早的竟可追溯至1960年代。
房間中央靜置著一臺老式開盤錄音機,機身積滿厚厚的灰塵。
“這就是母帶?”
馬小超小心翼翼地靠近。
徐若楠的目光卻被墻角牢牢攫住
——那里嵌著三塊松動的磚,磚縫間正緩緩滲出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她顫抖著摳開磚塊,一個覆滿銹跡的鐵盒赫然顯露出來。
盒子里是一盤老式開盤帶,標簽上赫然印著“實驗編號7-林郁幽-最終版”。
徐若楠剛要伸手去拿,錄音機卻兀自啟動,喇叭里猛地炸開林郁幽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要!求求你!我不想做容器!”
那尖叫聲撕裂空氣,其中混雜著男人低沉的咒語和刺耳的金屬刮擦碰撞聲。
馬小超的探測器驟然迸射出一簇火花,他驚恐地踉蹌后退:
“能量讀數(shù)爆表了!”
徐若楠的耳膜劇痛,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耳垂流下。
但她仍咬緊牙關,將母帶塞進錄音機,用力按下了播放鍵。
剎那間,整個房間瘋狂地扭曲變形。
墻壁如同融化的蠟油般蠕動翻涌,暗紅色的詭異符文從地面深處幽幽滲出。
徐若楠的視野被一片濃稠的猩紅吞噬,恍惚間撞見一個場景——
年輕的林郁幽被死死綁在冰冷的電擊椅上,那個叫冷星殤的醫(yī)生站在一旁,手中針劑寒光閃爍。
"你會成為完美的容器,小幽。"
他低語著,聲音溫柔得令人戰(zhàn)栗,
"所有欺負你的人,都會通過你的聲音得到應有的懲罰..."
場景驟然切換,徐若楠瞥見安悅音被粗重的鐵鏈鎖在一處陰森的祭壇上,七個穿著殘破校服的靈體正圍繞著她無聲地疾速旋轉。
林郁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最后一步...見證者必須親眼看見...
"徐若楠!"
馬小超的喊聲將她猛地拽回現(xiàn)實。
地下室的門正劇烈震顫,外面?zhèn)鱽碇讣坠尾两饘俚拇潭J響。
"他們找到我們了!"
馬小超面無人色,慌亂中碰掉零件,正試圖連接設備,
"給我三分鐘!就三分鐘提取母帶頻率!"
門上的撞擊一次猛過一次,鉸鏈發(fā)出刺耳的金屬呻吟,開始松動。
徐若楠用整個身體死死抵住門板,突然感覺口袋里傳來微弱卻清晰的震動:
是那盒標著她名字的錄音帶!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電流般閃過腦海。
她猛地掏出錄音帶塞進隨身聽,扣上耳機,顫抖的手指重重按下了播放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