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堅硬的軍牌邊緣深深硌進掌心,那細微的刺痛感如同錨點,將沈硯之從精神圖景邊緣那短暫而危險的撫慰中猛地拽回現(xiàn)實。溫景然那縷溫和卻固執(zhí)的精神力細流,如同退潮般悄然撤去,只留下精神圖景邊緣那被短暫滋養(yǎng)過后的、微弱的清涼余韻,以及…那只燕鷗精神體在茫然與渴望間搖擺不定的矛盾姿態(tài)。
這感覺比純粹的憎惡更讓他煩躁!如同被強行灌下了一劑裹著蜜糖的毒藥!他猛地甩開手,仿佛要甩脫那殘留的、令他感到恥辱的“舒適感”。染血的軍牌脫手飛出,撞在冰冷的合金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撞擊,又彈落在地板上,旋轉(zhuǎn)了幾圈,最終靜止。那個在昏暗中顯露一角的、刻痕古樸的奇異圖騰,再次被翻滾的軍牌壓在下面,隱沒不見。
沈硯之撐著墻壁,強迫自己站直身體。左臂傷口的麻木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肌肉深層修復帶來的酸脹和持續(xù)的悶痛,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地傳導到那里。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精神圖景中那只該死的燕鷗重新按回冰原的角落,試圖將那點被外力強行“安撫”后似乎穩(wěn)定了一絲絲的平衡光點從意識中抹去。他不需要!他只需要絕對的隔絕,需要靜音艙的黑暗,需要獨自舔舐這被強行撕開的傷口和無處宣泄的暴怒!
他踉蹌著,帶著一身未散的戾氣和自我厭棄的冰冷,徑直沖向自己房間里那個如同金屬棺材般的靜音艙。氣壓門在他身后嘶鳴著關(guān)閉,將客廳里殘留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漿果清甜氣息徹底隔絕。
黑暗,絕對的寂靜。
然而,這曾經(jīng)能短暫麻痹感官的地獄,此刻卻失去了部分效力。精神圖景中,核心區(qū)域的亂流雖然依舊洶涌,但邊緣地帶那股被溫景然精神力短暫浸潤過的區(qū)域,卻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泛起一圈圈無法平息的細微漣漪。燕鷗不再完全蜷縮,而是微微抬起頭,那雙疲憊的眼睛茫然地望向精神圖景的虛空深處,似乎在追尋著什么已經(jīng)消失的氣息。
沈硯之蜷縮在狹小的空間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試圖用物理的隔絕來對抗靈魂深處那被強行撬開的縫隙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那短暫撫慰的微弱渴望。
客廳里,溫景然看著那扇緊閉的靜音艙門,鏡片后的目光沉靜無波。他緩緩放下微微抬起的右手,掌心縈繞的翠綠色精神力微光徹底斂去。剛才那場無聲的精神層面的短暫接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的漣漪也已平息。
他轉(zhuǎn)身走向廚房。操作臺上的狼藉依舊——碎裂的玻璃,四濺的調(diào)料液體,沾了水漬和碎屑的面包片??諝庵泄殴值幕旌蠚馕渡形瓷⑷ァ鼐叭粵]有任何表情,如同最精密的機器,啟動清潔程序。懸浮清潔機器人無聲地滑行過來,高效的吸力將玻璃碎片和液體迅速清理干凈。他拿起抹布,仔細擦拭著臺面和墻壁上殘留的污漬,動作依舊平穩(wěn)、精確,仿佛剛才那場差點讓他手背洞穿的意外從未發(fā)生。
收拾完畢,廚房恢復冰冷整潔。那幾份被污染的三明治被毫無猶豫地丟進了回收口。他從營養(yǎng)膏封裝盒里取出一管新的,直接擰開,面無表情地將粘稠的糊狀物擠入口中,機械地吞咽。維持機體運轉(zhuǎn)的能量補充,僅此而已。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門無聲關(guān)閉。
房間同樣簡潔冰冷,只有一張床,一張嵌入墻壁的合金書桌,和一個不大的儲物柜。溫景然坐到書桌前,激活桌面光屏。幽藍的光芒照亮了他沉靜的側(cè)臉。
他沒有去查閱任何關(guān)于沈硯之精神圖譜的分析數(shù)據(jù),也沒有去思考那枚染血軍牌背后可能隱藏的故事。他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調(diào)出的是一份標著“熔爐前哨站事故(絕密)”的檔案索引,以及一份加密等級極高的“原生精神圖騰比對分析(深淵項目)”的目錄。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在浩如煙海的檔案條目和復雜晦澀的圖騰紋樣數(shù)據(jù)庫中飛快地檢索、比對。鏡片反射著屏幕上流淌的冰冷數(shù)據(jù)流,仿佛剛才客廳里發(fā)生的一切——那場無聲的對抗,那枚軍牌,那場意外的救援,那縷被迫接受的精神撫慰——都只是需要被暫時擱置、無足輕重的背景噪音。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安全屋如同一個巨大的金屬繭,包裹著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各自在精神的廢墟中掙扎或探尋。
氣壓門開啟的嘶鳴聲刺破了安全屋持續(xù)了數(shù)日的死寂。
沈硯之站在門口。他已經(jīng)換上了那身墨藍色的制式作戰(zhàn)服,戰(zhàn)術(shù)頭盔夾在腋下。左臂傷口的生物凝膠早已被吸收,只留下一道顏色略深的疤痕,像一條猙獰的蜈蚣盤踞在小臂上,偶爾隨著肌肉的牽動傳來細微的刺痛。臉色依舊蒼白,眼底帶著睡眠不足的疲憊和未散的陰郁,但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瀕臨崩潰的狂躁感似乎被強行壓進了更深處,沉淀成一種冰冷的、帶著鋒利棱角的沉默。他眼神銳利地掃過客廳,目光在溫景然房間緊閉的門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溫景然幾乎同時從自己房間走出。他也已裝備整齊,墨藍色的作戰(zhàn)服襯得身形挺拔,戰(zhàn)術(shù)終端在手腕上閃爍著待機的微光。他看了一眼門口的沈硯之,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沒有任何交流的意圖,只是微微頷首,示意出發(fā)。
沉默像一層厚厚的冰,包裹著兩人,一路蔓延至地下三層的巨大機庫。
機庫內(nèi)引擎轟鳴,巨大的垂直起降運輸機如同蟄伏的鋼鐵巨獸。不同于上次外圍任務(wù)的嘈雜,這次集結(jié)的隊伍氣氛明顯凝重許多。清一色的精銳作戰(zhàn)服,裝備精良,人員動作迅捷而沉默,空氣中彌漫著機油、能量武器預熱和一種無形的肅殺之氣。巨大的戰(zhàn)術(shù)光屏懸浮在機庫中央,上面清晰地標注著任務(wù)區(qū)域——一座位于塔區(qū)外圍高污染緩沖帶邊緣的、代號“熔渣山”的大型廢棄金屬冶煉廠。猩紅的警示標志不斷閃爍:高危變異體活動區(qū)域!A級任務(wù)!
周凜如同鐵鑄的雕像,站在機庫高處的指揮平臺上。他穿著筆挺的深灰色指揮官制服,肩章上的銜尾蛇月桂徽記在冷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鷹隼般的目光穿透單向玻璃,精準地鎖定了下方正在登機的溫景然和沈硯之。
他身邊站著陳博士,后者正快速地在手中的數(shù)據(jù)板上操作著,調(diào)出沈硯之最新的、依舊處于深紅色警戒區(qū)的精神海波動曲線圖,以及溫景然的精神力消耗模型預測。
“長官,目標精神海核心平衡點極度脆弱,波動閾值接近臨界。溫向?qū)У木窳ο哪P惋@示,維持高強度屏障和探測的負擔巨大。A級任務(wù)環(huán)境的精神輻射和戰(zhàn)斗烈度…風險系數(shù)過高?!标惒┦康穆曇魩е黠@的憂慮,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是掩飾不住的緊張。
周凜的目光依舊鎖定在下方那兩個身影上。他看著沈硯之沉默地、帶著一種近乎自毀般的冰冷氣息登上機艙,看著溫景然步履沉穩(wěn)地跟在后面,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合金欄桿上輕輕敲擊了一下,發(fā)出微不可聞的輕響。
“風險?”周凜的聲音低沉而平直,沒有絲毫波瀾,“‘月老’系統(tǒng)不需要無法控制、無法使用的武器。要么在戰(zhàn)場上證明他們結(jié)合的‘價值’,要么…”他微微停頓,冰冷的視線掃過陳博士手中的數(shù)據(jù)板,那上面代表“洛羿”項目的圖標一閃而過,“…接受徹底的‘改造’?!彼栈啬抗?,下達命令:“任務(wù)繼續(xù)。實時監(jiān)控雙人精神鏈接狀態(tài)及沈硯之核心穩(wěn)定度。我要最精確的數(shù)據(jù)。”
“是,長官?!标惒┦垦柿丝谕倌?,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運輸機在劇烈的震顫和引擎的咆哮聲中降落。艙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濃重鐵銹、硫磺、臭氧和某種生物組織腐敗后的惡臭熱浪猛地灌入機艙!空氣灼熱而粘稠,仿佛吸一口都能灼傷肺葉。
眼前是一片鋼鐵的墳場。扭曲斷裂的高爐如同巨人的殘骸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巨大的管道如同腐爛的巨蟒蜿蜒盤踞,銹蝕的金屬支架在風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地面覆蓋著厚厚的、顏色詭異的灰燼和金屬氧化物粉塵,踩上去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被遠處巨大的能量防護罩過濾后,透出一種不祥的、病態(tài)的暗黃光暈??諝饫飶浡鵁o形的、低沉的嗡鳴聲,那是高濃度環(huán)境輻射和精神污染交織形成的背景噪音,如同無數(shù)只蟲子在耳邊低語。
“目標區(qū)域:三號高爐核心區(qū)及附屬地下管網(wǎng)。探測顯示核心變異體為‘熔火巨蜥’(Iguanus Ignis)變種,疑似受高濃度輻射及金屬污染催化,具有高溫噴吐、金屬鱗甲強化及精神污染嘶吼能力。次要威脅:大量受其操控的‘熔渣爬行者’(Scoria Reptilia)?!睖鼐叭焕潇o的聲音透過戰(zhàn)術(shù)頭盔內(nèi)置通訊器響起,同時,一道清晰的精神指引如同無形的箭頭,指向遠處一座最為巨大、表面布滿暗紅色銹跡和詭異熔融痕跡的高爐,“鼠群情報有誤。我們的主要目標,是它?!?/p>
沈硯之沒有回應。他端著脈沖步槍,戰(zhàn)術(shù)面罩下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這片鋼鐵廢墟??諝庵心菬o處不在的低沉嗡鳴如同無數(shù)根細針,不斷刺激著他過度敏銳的聽覺神經(jīng),帶來持續(xù)不斷的、令人煩躁的刺痛感。精神圖景邊緣剛剛平復些許的漣漪又開始波動。他強行壓下不適,邁步踏入這片灼熱的地獄。
剛深入廢墟不到五十米,異變陡生!
前方一處被巨大管道半掩的、看似平靜的金屬廢料堆,毫無征兆地如同沸騰的泥沼般劇烈翻滾起來!伴隨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密集沙沙聲和尖銳的嘶鳴,數(shù)十只形態(tài)詭異的生物破“土”而出!
它們大小如同獵犬,身體覆蓋著暗紅色、仿佛冷卻熔渣般的粗糙甲殼,甲殼縫隙間流淌著暗紅色的熾熱光芒。四肢短小卻異常粗壯,爪尖如同燒紅的鉤子。沒有明顯的頭部,只在身體前端裂開一張布滿螺旋利齒的巨口,粘稠的、冒著熱氣的酸性唾液不斷滴落,將地面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小坑!
熔渣爬行者!它們猩紅的小眼睛瞬間鎖定了闖入者,發(fā)出刺耳的集體嘶鳴!那嘶鳴不僅僅是聲音攻擊,更夾雜著混亂的精神污染波動!
嗡——!
沈硯之只覺得腦袋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戰(zhàn)術(shù)頭盔的降噪功能如同紙糊!尖銳的嘶鳴和混亂的精神污染瞬間穿透防御,狠狠沖擊著他脆弱的精神核心!眼前景物一陣劇烈搖晃、扭曲!精神圖景中的燕鷗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尖嘯,剛剛抬起的頭顱再次痛苦地垂下!核心平衡點的光芒瘋狂閃爍!
“左側(cè)三十度!集群沖擊!”溫景然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冷靜而急迫!一道堅韌的、散發(fā)著翠綠色微光的精神力屏障瞬間在沈硯之左前方張開!同時,一股溫和卻堅定的精神鏈接請求如同救生索,再次試圖接入沈硯之混亂的精神感知!
“呃!”沈硯之悶哼一聲,劇痛和眩暈讓他動作遲滯!看著那洶涌撲來的、散發(fā)著高溫和酸腐氣息的怪物潮,看著眼前溫景然構(gòu)筑的精神屏障,那股源自骨髓深處的、對任何“枷鎖”的絕對抗拒再次壓倒了對痛苦的恐懼!
“滾開!”他在精神層面發(fā)出一聲狂暴的嘶吼,如同受傷的猛獸,再次狠狠彈開了溫景然的精神鏈接請求!他強忍著腦袋幾乎要炸裂的劇痛,猛地抬起脈沖步槍,對著撲來的爬行者群瘋狂掃射!
嗡!嗡!嗡!刺眼的光束撕裂灼熱的空氣!
然而,失去了精神鏈接的感知共享和精準引導,他的射擊在劇痛和混亂的精神干擾下,顯得倉促而散亂!幾道粒子束擦著爬行者的甲殼飛過,只在上面留下焦黑的痕跡!更多的爬行者突破了火力封鎖,如同暗紅色的潮水,帶著灼熱的氣浪和腐蝕性的酸液,狠狠撲向沈硯之!
更糟的是,他強行爆發(fā)的攻擊動作,徹底暴露了側(cè)翼的防御空檔!幾只狡猾的爬行者從側(cè)面坍塌的金屬支架后悄無聲息地竄出,閃爍著紅光的鉤爪直取他的肋下!
“小心右翼!”溫景然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急促!他的激光手槍精準點射,擊斃了正面的幾只爬行者,但距離太遠,來不及回防沈硯之暴露的側(cè)翼!構(gòu)筑屏障的精神力也無法瞬間延伸過去!
沈硯之也察覺到了側(cè)翼的致命威脅!他瞳孔驟縮,想要扭身防御,但精神核心被嘶鳴沖擊的劇痛和剛才強行爆發(fā)帶來的遲滯感,讓他的動作慢了致命的一拍!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幾只閃爍著致命紅光的鉤爪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一道無形的、冰冷堅韌的精神力屏障,如同憑空出現(xiàn)的冰墻,瞬間在沈硯之暴露的右肋側(cè)方凝結(jié)!屏障呈現(xiàn)出半透明的、帶著細微冰裂紋路的質(zhì)感!
噗!噗!噗!
幾只撲上來的熔渣爬行者狠狠撞在屏障上!預想中的撕裂感沒有傳來,反而像是撞上了凍結(jié)萬載的玄冰!巨大的反震力讓它們發(fā)出痛苦的嘶鳴,翻滾著倒飛出去!鉤爪上附帶的熾熱高溫和腐蝕酸液撞擊在冰系屏障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冒出縷縷白煙,卻未能瞬間將其洞穿!
是溫景然的精神屏障!他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強行改變了屏障的屬性!從通用的翠綠生命屏障,瞬間切換成了針對性更強的冰系防御!這需要極其精準的精神力操控和瞬間的屬性轉(zhuǎn)化能力!
雖然屏障在幾只爬行者的撞擊和腐蝕下劇烈波動,表面冰裂紋路迅速蔓延,但終究是擋住了這致命一擊!為沈硯之爭取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沈硯之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錯愕!他沒想到溫景然能在瞬間完成屬性轉(zhuǎn)換,更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替自己擋下這一擊!這感覺…比直接的精神鏈接更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別扭!仿佛那無形的枷鎖,以另一種更難以抗拒的方式纏繞上來!
“九點鐘方向!破甲點!”溫景然的聲音再次響起,斬斷了沈硯之瞬間的思緒混亂!這一次,精神指引不再是模糊的箭頭,而是精準地標注在幾只被冰系屏障震退、甲殼上出現(xiàn)細微裂痕的爬行者身上!
沈硯之幾乎是本能地!在劇痛、混亂和那股難以言喻的別扭感驅(qū)使下,身體比思維更快地做出了反應!他猛地調(diào)轉(zhuǎn)槍口,順著精神指引的方向,手指狠狠扣下扳機!
嗡!嗡!嗡!
三道精準的高能粒子束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貫穿了那幾只爬行者甲殼上的細微裂痕!
噗嗤!暗紅色的熾熱體液和破碎的甲殼碎片四散飛濺!伴隨著凄厲的慘嚎,那幾只爬行者瞬間斃命!
這一次,他沒有抗拒那精準的指引!
溫景然眼神微凝,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戰(zhàn)機!他不再嘗試建立深度鏈接,而是將精神力屏障的冰系屬性維持住,如同移動的冰盾,牢牢護住兩人側(cè)翼!同時,他的精神探測場如同水銀瀉地,精準地掃描、鎖定著從各個角落涌出的爬行者,將它們的弱點位置、攻擊軌跡,以最簡潔、最高效的方式,化作無形的精神坐標,源源不斷地投射到沈硯之的感知中!
“正前!集群沖鋒!弱點:口腔!”
“左后管道!伏擊!三點鐘方向破綻!”
“右上方支架!兩只!速射!”
指令清晰、冰冷、如同戰(zhàn)場上的數(shù)據(jù)流!
沈硯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的殺戮機器。他強忍著精神核心持續(xù)不斷的抽痛和嘶鳴帶來的干擾,身體在廢墟間高速移動、翻滾、規(guī)避!每一次抬槍,每一次射擊,都精準地指向溫景然精神坐標標注的致命弱點!脈沖步槍的嗡鳴和激光手槍的嗤響交織成死亡的樂章!一只只熔渣爬行者在精準的點殺下爆裂、倒下!暗紅色的體液和破碎的甲殼在灼熱的空氣中潑灑!
沒有言語交流,沒有眼神確認。只有冰冷的指令與精準的殺戮。溫景然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和移動堡壘,構(gòu)筑防御,提供坐標;沈硯之則化身最鋒利的矛,將坐標瞬間轉(zhuǎn)化為致命的攻擊。兩人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由絕對抗拒和冰冷職責構(gòu)筑的壁壘,卻又在生死邊緣形成了一種詭異而高效的殺戮協(xié)同!
精神圖景中,沈硯之的燕鷗在劇痛和混亂的沖擊下痛苦地掙扎著,但它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種外部的“秩序”?當溫景然精準的精神坐標投射進來時,它的尖嘯聲中似乎多了一絲…被引導的意味?雖然依舊痛苦,但不再是無頭蒼蠅般的絕望沖撞。
而溫景然精神圖景中的梅花鹿,此刻也并非完全寧靜。它站在森林的邊緣,清澈的鹿眼望向那片狂暴的冰原方向,鹿角上縈繞著淡淡的翠綠色光芒,仿佛在呼應著主人高強度維持探測和屏障的精神輸出。森林深處,潺潺的溪流似乎流動得更加湍急,為這持續(xù)的消耗提供著支撐。
高爐指揮塔內(nèi),周凜和陳博士緊盯著巨大的監(jiān)控光屏。屏幕上分割的畫面顯示著戰(zhàn)場實況、兩人的生命體征、以及最重要的——那條代表兩人精神鏈接強度的曲線!
曲線并非平穩(wěn)的直線,而是如同心電圖般劇烈地起伏、波動!峰值高得驚人,代表著溫景然強大的精神輸出和沈硯之在指令下瞬間爆發(fā)的攻擊響應;谷底則低得可怕,幾乎觸底,代表著沈硯之對深度鏈接的絕對抗拒和精神海本身的不穩(wěn)定。這條如同過山車般的曲線,完美地詮釋著兩人之間那種既高度依賴又絕對排斥的扭曲關(guān)系!
“不可思議…”陳博士看著屏幕上沈硯之一次次精準地擊殺目標,看著溫景然一次次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構(gòu)筑起恰到好處的防御,看著那條劇烈波動卻始終沒有徹底斷裂的鏈接曲線,喃喃自語,“沒有深度共鳴…僅憑精神坐標引導和戰(zhàn)場指令…就能達到這種程度的殺戮效率…這簡直是…”
“這就是S級?!敝軇C的聲音冰冷地響起,打斷了他的感慨。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條劇烈波動的曲線,銳利的眼神深處翻涌著評估、算計,以及一絲…更加深沉的寒意。“證明他們還有壓榨的價值。繼續(xù)監(jiān)控。重點記錄沈硯之核心穩(wěn)定度在戰(zhàn)斗峰值時的數(shù)據(jù)波動。這將是‘洛羿’劑量調(diào)整的關(guān)鍵依據(jù)?!?/p>
戰(zhàn)斗在持續(xù)。熔渣爬行者的尸體堆積在灼熱的金屬廢墟上,散發(fā)著焦糊和酸腐的惡臭。沈硯之的呼吸變得粗重,汗水浸透了戰(zhàn)術(shù)服內(nèi)襯,左臂傷疤在劇烈的動作下傳來陣陣刺痛。精神核心的負擔越來越重,每一次強行爆發(fā)攻擊都如同在抽干他最后的力量。溫景然的精神探測和屏障依舊精準,但頻率似乎也慢了一絲,維持冰系屏障的消耗顯然巨大。
就在兩人即將突破爬行者群的封鎖,靠近那座巨大的三號高爐時——
轟隆?。。。?/p>
整個大地劇烈震顫!如同沉睡的巨獸在腳下蘇醒!前方那座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高爐底部,覆蓋著厚厚熔渣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裂開!無數(shù)灼熱的金屬碎塊和暗紅色的熔融物如同火山噴發(fā)般向四周飛濺!
一股恐怖的高溫熱浪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席卷而來!那咆哮不僅僅是聲音,更蘊含著狂暴的、充滿無盡貪婪和毀滅意志的精神沖擊波!空氣瞬間變得如同熔爐內(nèi)部般灼熱扭曲!
一只難以形容的巨爪,覆蓋著流淌著暗金色熔巖紋路的厚重黑曜石般鱗甲,猛地從裂開的地面探出!緊接著,一個如同小型卡車般大小的猙獰頭顱破土而出!它形似巨蜥,但頭顱更加巨大,覆蓋著嶙峋的骨刺,一雙車輪大小的眼睛燃燒著熔巖般的金紅色光芒!布滿螺旋利齒的巨口張開,喉嚨深處凝聚著令人心悸的暗紅色光芒!一股硫磺和熔巖的惡臭撲面而來!
熔火巨蜥!它蘇醒了!僅僅是探出半個身軀,那恐怖的威壓就讓周圍的熔渣爬行者如同潮水般退開,發(fā)出恐懼的嘶鳴!
“目標出現(xiàn)!后撤!尋找掩體!”溫景然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凝重!他猛地加強精神屏障,翠綠色的光芒瞬間轉(zhuǎn)化為更凝實的冰藍色,試圖抵擋那撲面而來的、混雜著物理高溫和精神沖擊的恐怖威壓!同時,密集的精神坐標如同暴雨般射向巨蜥暴露的弱點——眼睛!咽喉!關(guān)節(jié)連接處!
然而,就在溫景然全力應對巨蜥的瞬間,一股極其陰冷、充滿惡毒和貪婪的精神鎖定,如同毒蛇般從側(cè)后方一處被陰影籠罩的坍塌管道口悄無聲息地襲來!目標直指溫景然毫無防備的精神核心!那并非熔火巨蜥的力量,而是…另一股潛藏的存在!它在等待這個溫景然全力對抗巨蜥、防御出現(xiàn)間隙的致命時刻!
溫景然臉色微變!他瞬間感知到了這陰險的偷襲!但正面巨蜥的恐怖威壓和精神沖擊已經(jīng)讓他全力維持屏障,根本無暇他顧!精神圖景中的梅花鹿發(fā)出一聲急促的驚鳴!
就在這電光石火、溫景然的精神防御被巨蜥牽制、側(cè)翼遭遇致命偷襲的剎那——
嗡?。。?/p>
一股狂暴的、冰冷刺骨的精神沖擊,帶著一種近乎自毀般的決絕,猛地從沈硯之的方向爆發(fā)出來!并非攻向巨蜥,而是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側(cè)后方那片陰影區(qū)域!
“呃!”沈硯之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苦悶哼!身體劇烈一晃,戰(zhàn)術(shù)面罩下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精神圖景中的燕鷗發(fā)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悲鳴,身體虛幻得如同要徹底消散!核心平衡點的光芒黯淡到了極致!
但那股爆發(fā)出的精神沖擊卻精準地、粗暴地撞在了那股陰冷的精神鎖定上!
噗!
如同無形的氣泡被戳破!那股陰冷的精神鎖定瞬間被干擾、被強行打斷!陰影中似乎傳來一聲極其細微、充滿驚怒的嘶嘶聲!
這突如其來的干擾,為溫景然爭取了不到半秒的喘息之機!
他眼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在正面巨蜥噴吐的熔巖火球即將臨身、側(cè)翼偷襲被打斷的瞬間,他猛地將大部分維持冰系屏障的精神力收回,孤注一擲地化作一道極其凝聚的、翠綠色的精神尖錐!如同離弦之箭,狠狠刺向熔火巨蜥那燃燒著熔巖光芒的、車輪大小的右眼!攻敵所必救!
同時,他對著通訊器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清晰的指令:“撤!B點匯合!” 身影毫不猶豫地向側(cè)面一個被巨大管道遮蔽的掩體后急退!
沈硯之在爆發(fā)出那記精神沖擊后,精神海如同被徹底抽空,劇痛和眩暈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但他聽到了指令!看到了溫景然撤退的方向!求生的本能和戰(zhàn)場上磨礪出的反應速度壓倒了一切!他強忍著靈魂撕裂般的痛苦,猛地向同一個掩體撲去!
轟——?。?!
熾熱的熔巖火球狠狠砸在兩人剛才站立的位置,將地面融化成一片翻滾的暗紅色巖漿池!灼熱的氣浪將周圍的金屬殘骸瞬間熔化成扭曲的廢鐵!
兩人險之又險地撲入掩體后方,灼熱的氣浪擦著后背掠過,戰(zhàn)術(shù)服發(fā)出焦糊的氣味。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管道,劇烈地喘息著。
沈硯之靠在管道上,戰(zhàn)術(shù)面罩下,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精神核心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思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他側(cè)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幾步之外同樣背靠管道、微微喘息著的溫景然。
溫景然也側(cè)過頭,鏡片后的目光透過面罩,落在沈硯之蒼白而痛苦的側(cè)臉上。兩人的目光在灼熱、彌漫著硫磺硝煙的空氣中短暫交匯。
沒有言語。只有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熔火巨蜥在掩體外的恐怖咆哮,以及…那枚被沈硯之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幾乎要嵌進掌心肌膚的、冰冷的染血軍牌。軍牌內(nèi)側(cè),那個奇異的圖騰,在管道縫隙透出的、高爐熔巖映照的幽暗紅光下,似乎…流轉(zhuǎn)過一絲極其微弱、難以察覺的暗金色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