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帶著夏末最后一絲燥熱，卷著香樟葉掠過教學樓的走廊。蘇念念抱著一摞剛領的課本，像只慌不擇路的小鹿，帆布鞋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聲響?！白屪?！麻煩讓讓！” 她的聲音里帶著點喘，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還有三分鐘就要打預備鈴了，可她剛才在教務處領課本時，卻被教務老師拉住叮囑了半天新學期的注意事項，眼看就要遲到了。高一（3）班的門牌就在走廊盡頭，蘇念念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jīng)_了進去，“嘶 ——” 帆布鞋在水磨石地面上猛地打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蹌。懷里的課本嘩啦啦散了大半，最上面那本厚厚的《數(shù)學精講》率先落地，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蘇念念心里一緊，慌忙去扶，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 “啪” 在耳邊炸開。
一支黑色水筆不偏不倚地砸在《數(shù)學精講》的封面上，筆尖朝下，墨汁在接觸紙面的瞬間炸開，像一朵突然綻放的墨色喇叭花，丑陋又刺眼。蘇念念的火氣 “噌” 地一下就上來了，她抬起頭，想看看是誰這么不長眼，卻在看清對方的瞬間，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是個坐在前排靠窗位置的男生，正漫不經(jīng)心地轉著另一支筆。陽光透過干凈的玻璃窗，從他耳后斜斜地照進來，把他柔軟的睫毛染成了淺金色，側臉的輪廓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下頜線繃出流暢的弧度。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白襯衫，領口系著規(guī)規(guī)矩矩的領帶，卻偏偏在轉筆的動作里透出幾分桀驁不馴。
“對不起?！?男生的聲音不高不低，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他彎腰撿筆時，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掀起，露出一小片光潔的鎖骨。蘇念念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他的課桌，突然頓住了 —— 在他攤開的語文課本上，躺著一片熟悉的香樟葉。
那片葉子的形狀她太熟悉了。鋸齒狀的邊緣，葉柄處還帶著點褐黃的痕跡，分明是今早她跑過操場時，從那棵最粗的香樟樹上碰掉的。當時她還特意蹲下去看了一眼，覺得這片葉子的形狀很特別，想撿起來夾在筆記本里，可上課鈴就像催命符一樣響了起來，她只能遺憾地跑開。
怎么會在他這里？蘇念念的心里打了個問號，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男生臉上多停留了幾秒。他已經(jīng)直起身，重新開始轉筆，黑色的筆桿在他修長的指間劃出流暢的弧線，仿佛帶著某種既定的韻律。
“沒事?！?蘇念念低下頭，把散落在地上的課本一本本撿起來，重新抱在懷里。指尖不小心擦過《數(shù)學精講》封面上那團墨漬，冰涼的觸感讓她皺了皺眉。這本課本是她特意讓媽媽買的最新版，還沒來得及寫上名字，就留下了這么難看的印記。
她把課本塞進書桌，眼角的余光瞥見男生桌角的姓名牌 —— 林默。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劃過腦海，蘇念念突然想起剛才在走廊公告欄看到的分班表。紅底黑字的名單上，“林默” 兩個字赫然排在最頂端，后面跟著的是全市摸底考試第一名的成績。
原來他就是那個傳說中次次考試都霸占榜首的學霸。蘇念念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幾眼。林默已經(jīng)坐直了身體，轉筆的動作依舊行云流水。她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規(guī)律，他轉滿七圈時，筆會在虎口處輕輕頓一下，仿佛在計算著什么，然后又繼續(xù)轉動。
整整一節(jié)課，蘇念念都有些心不在焉。老師在講臺上講著新學期的安排，她卻總忍不住看向窗外。操場邊的那棵香樟樹郁郁蔥蔥，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想起那片被自己遺落在操場的香樟葉，心里竟有了點莫名的失落。
下課鈴響起時，蘇念念第一時間就想去操場找找那片葉子，可剛站起身，就被后桌的女生拉住了。“念念，你知道嗎？咱們班的林默就是上次數(shù)學競賽拿金獎的那個！” 女生一臉興奮地說著，還偷偷指了指前排的林默。
蘇念念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林默正被幾個男生圍著討論問題，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和剛才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判若兩人。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語文課本上，那片香樟葉依舊靜靜地躺在那里，只是不知何時，葉柄處多了一道淺淺的指痕，像是被人輕輕摩挲過。
放學的鈴聲終于響起，蘇念念收拾好書包，特意繞到林默的座位旁。他已經(jīng)離開了，桌肚里空空如也，只有那本語文課本還攤開著。蘇念念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湊近看了一眼，那片香樟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嶄新的香樟葉，葉脈清晰，帶著新鮮的綠意，葉柄處同樣帶著點褐黃。
蘇念念的心猛地一跳，她幾乎可以肯定，這片新的香樟葉，就是林默從自己那里 “拿” 去的。她轉身跑出教室，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廊里的香樟葉氣息，似乎比早上更加濃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