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起床了,可愛的公主殿下。煩死了,袁嘉楠睡眼惺忪的醒來,
開始了她的繁忙的一天。今天的天氣好好呀,就應(yīng)該給自己做個下午茶:她說道。但是呀,
我還得去敬老院去看那些爺爺奶奶們呢,改天在做吧。叮,微波爐加熱結(jié)束了,
早上做了個燕麥球,還有一杯牛奶。吃完后,她出門騎著自行車去了敬老院。記得,
第一次走進(jìn)梧桐敬老院時,是四月末。風(fēng)卷著法桐新抽的嫩葉擦過白墻,
空氣里飄著老面饅頭和艾草混合的香。院長張姐牽著她的手往里走,
走廊里的藤椅上坐了位穿藍(lán)布衫的老人,正佝僂著背,
用布滿老年斑的手反復(fù)摩挲一個掉漆的搪瓷缸。“這是李奶奶,”張姐聲音放得很輕,
“年輕時是小學(xué)老師,記性不太好了,總把搪瓷缸當(dāng)教案本護(hù)著?!痹伍c點頭,
放輕腳步。她來這兒做老年人認(rèn)知功能訓(xùn)練的,
也是想替母親完成未完成的事——母親總說她性子急,怕她以后遇著事扛不住,
讓她多去看看“慢下來的日子”。頭半個月,袁嘉楠總在忙亂里打轉(zhuǎn)。給王爺爺喂飯要哄著,
他總把粥勺往身后藏,說“我家囡囡還沒吃呢”;幫陳奶奶梳頭發(fā),
她會突然攥住林晚的手哭,說自己把女兒的紅頭繩弄丟了;最費(fèi)神的是周大爺,
他每天雷打不動要在院子里走十圈,走一步念一句“阿珍,等我”,誰勸都不聽。
袁嘉楠起初覺得累,直到某個黃昏。她蹲在花壇邊撿碎紙,想著把這些弄完就回家了,
李奶奶顫巍巍走過來,把那個搪瓷缸往她手里塞?!袄蠋熃o你留了糖,”老人眼睛渾濁,
卻笑得軟和,“以前學(xué)生乖,我就給他們發(fā)水果糖?!备椎资强盏?,只有層薄薄的灰,
林晚卻沒忍住紅了眼眶。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外婆也總在口袋里藏糖,
說“囡囡放學(xué)就有甜的”。那天之后,袁嘉楠攢了些玻璃糖紙,
剪成小花瓣貼在李奶奶的搪瓷缸上。老人每天抱著缸子坐藤椅,見人就指:“看,
楠楠給我貼的花。”遇見沈亦舟,是在一個下小雨的周三。他來送捐贈的輪椅,
穿件淺灰襯衫,袖口卷到小臂,正蹲在廊下給輪椅調(diào)試剎車。袁嘉楠抱著疊洗好的床單經(jīng)過,
腳下一滑,床單散了一地。他立刻起身扶她,手指碰到她胳膊時,
她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小心點,地上滑。”他聲音低,像雨打在梧桐葉上的聲兒。
她的臉?biāo)查g就紅了 ,因為她還沒有談過戀愛,異性之間的這么近的接觸挺少的。
袁嘉楠慌忙道謝,蹲下去撿床單,他也跟著蹲下來幫忙。指尖偶爾碰到一起,
她都要偷偷往回縮。后來才知道,他是附近醫(yī)院的康復(fù)治療師,
每周三來給院里的老人做肢體復(fù)健,已經(jīng)堅持大半年了。沈亦舟做事很穩(wěn)。
給周大爺做腿部按摩時,會順著他的話接:“阿珍肯定在等您,您把腿練得有力氣,
以后就能自己走去找她了?!敝艽鬆斅犃耍氖中?,眼角的皺紋堆成花。
幫陳奶奶活動手腕,他會拿個布偶兔子逗她:“奶奶您看,兔子要搶您的紅頭繩啦。
”陳奶奶就真的把手腕抬得高高的,說“不給它”。袁嘉楠總找借口湊過去。
要么說“沈醫(yī)生,王爺爺又不肯吃藥了”,要么端著水杯問“您渴不渴”。他從不覺得煩,
每次都笑著應(yīng),偶爾還會遞給她顆薄荷糖:“你比這些老爺子老太太還忙,含顆糖緩口氣。
”每一次,她和沈亦舟的對話,都是寥寥幾句,其實她挺想和她說話的,就是不知道說什么,
只是每一次的對話她會對他笑笑。有次袁嘉楠給李奶奶讀報紙,
李奶奶突然指著沈亦舟的方向,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那小伙子好,眼睛亮,心細(xì)。
”袁嘉楠臉一熱,把報紙翻得嘩啦響,卻忍不住偷偷抬眼——他正站在廊下,
給輪椅上的老人掖被角,雨絲落在他發(fā)梢,像撒了層碎銀。七月初的一個傍晚,
夕陽把院子染成暖橘色。沈亦舟幫林晚把曬好的被子抱回儲藏室,兩人并肩走在梧桐樹下,
影子被拉得老長。“我下下周要調(diào)去鄰市的分院了?!彼蝗徽f。袁嘉楠腳步一頓,
懷里的被子滑下去一角?!叭ザ嗑??”她聲音發(fā)緊?!安淮_定,可能……就留在那邊了。
”他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那邊康復(fù)科剛成立,缺人。
”那里的老人大多數(shù)都沒有接受過康復(fù)治療??諝忪o了好一會兒,只有蟬鳴在樹梢撞來撞去。
袁嘉楠把被子抱得緊了些,說:“那挺好的,是升職吧?”“算是?!彼α诵?,卻沒看她,
“以后……院里的復(fù)健,我會拜托同事過來?!蹦翘熘?,兩人都沒再提這事。
袁嘉楠還是每天忙著喂飯、梳頭發(fā)、陪老人說話,只是給沈亦舟遞水杯時,
手指會抖;沈亦舟幫她搬東西時,會多問一句“重不重,我來就行”。他走的前一天,
也是個周三。做完復(fù)健,他蹲在周大爺身邊,教周大爺用新輪椅的剎車:“您記著,
往下按是停,往上抬就能走,別使勁拽?!敝艽鬆旤c點頭,突然抓住他的手:“你要走了?
”沈亦舟愣了下,隨即笑了:“大爺您咋知道?”“我聞著味兒了,”周大爺拍拍他手背,
“年輕人要去遠(yuǎn)地方,身上的味兒會飄?!痹伍驹诶认?,看著那一幕,眼眶酸得厲害。
李奶奶走過來,把搪瓷缸塞到她手里,缸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顆水果糖,
是林晚上次給她買的那種?!疤鸬模崩先苏f,“心里苦,就吃顆甜的?!鄙蛞嘀圩叩臅r候,
沒讓袁嘉楠送。他早上七點來的,拎著個黑色背包,跟院長交代完事情,
又去每個老人床前站了站——給王爺爺掖了掖被角,幫陳奶奶把掉在地上的梳子撿起來,
最后走到李奶奶身邊,指著搪瓷缸上的糖紙笑:“這些花真好看。”袁嘉楠躲在儲藏室里,
聽見他跟張姐說“麻煩照顧袁嘉楠,她總忘事”,聽見他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了,
直到院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她才蹲下來,把臉埋在疊好的被子里,沒敢哭出聲。
秋天的時候,袁嘉楠成了敬老院的常駐人員。她學(xué)會了哄王爺爺吃飯時說“您吃了,
囡囡就有飯吃啦”,學(xué)會了幫陳奶奶梳頭發(fā)時哼她年輕時唱的《茉莉花》,
學(xué)會了陪周大爺走圈,走一步接一句“阿珍等您呢,不急”。
有天她整理沈亦舟留下的復(fù)健筆記,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寫著行小字:“梧桐葉落的時候,
若能再看見她笑,就好了?!弊謱懙幂p,像怕被人發(fā)現(xiàn)。袁嘉楠把筆記夾在自己的日記本里,
抬頭看見窗外的梧桐葉正往下落,金黃金黃的,鋪了一地。李奶奶坐在藤椅上,
抱著搪瓷缸曬太陽,看見她,舉了舉手里的缸子:“楠楠,糖甜。”她走過去,
蹲在老人身邊,剝了顆水果糖放進(jìn)嘴里。甜意從舌尖漫開,她想起那個松木香的午后,
想起雨絲里的對視,想起那句沒說出口的“我舍不得你”?;蛟S有些人就是這樣,
像秋天的梧桐葉,落在你心里,留下道淺痕,卻終究要被風(fēng)卷向別處。
但袁嘉楠不覺得遺憾了——她在這兒學(xué)會了慢,學(xué)會了疼人,
學(xué)會了把想念藏在給老人掖被角的動作里,藏在李奶奶搪瓷缸的糖紙花里,
藏在每個有梧桐影的日子里。只是偶爾,她會坐在沈亦舟曾蹲過的廊下,看著遠(yuǎn)處的路,
想:他那邊的梧桐,也該落了吧。冬天下第一場雪時,袁嘉楠給李奶奶縫棉鞋。
老人的腳骨有些變形,買的鞋總磨腳,她便學(xué)著母親以前的樣子,
用舊棉襖拆出的棉絮做里子,針腳走得又密又勻。正縫著,
張姐端著碗熱湯進(jìn)來:“剛熬的蘿卜排骨湯,給李奶奶盛了碗,你也趁熱喝。
”說著往廊外瞥了眼,“這天兒冷,沈醫(yī)生那邊不知有沒有暖氣。”袁嘉楠指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