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敲擊聲如同密集的鼓點，在寂靜空曠的行政部辦公區(qū)里回蕩。屏幕的光映著陳嶼專注到近乎亢奮的臉，汗水順著額角滑落也渾然不覺。那份被他從“廢棄”文件夾里搶救出來的方案，正在他手指下快速蛻變、成型。補充缺失數(shù)據(jù)，梳理邏輯鏈條，調(diào)整排版格式……每一處修改都讓他離“自救”成功更近一步。
＞ *【搞定預(yù)算模塊！】
＞ *【合作方聯(lián)系方式核對完畢！】
＞ *【健康評估流程優(yōu)化完成！】
＞ *【最后！整合！收尾！】**
時間指向晚上九點五十。當(dāng)陳嶼用力敲下最后一個句號，將文檔命名為“員工健康關(guān)懷計劃升級方案_V1.0_最終版_緊急修訂”并保存時，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疲憊與狂喜的虛脫感瞬間席卷了他。他癱倒在椅背上，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 *【成了！老子居然真搞出來了！】
＞ *【佛系咸魚也有高光時刻！】
＞ *【王明遠！你想坑我？沒門！】**
他強撐著最后一點力氣，將這份新鮮出爐的“救命稻草”發(fā)送到王經(jīng)理的郵箱，并抄送了李姐（作為部門老人備份）。做完這一切，他連關(guān)電腦的力氣都快沒了，只想立刻找個地方躺平睡死過去。
就在這時——
“滋啦……滋啦……”
一陣突兀的、令人牙酸的噪音打破了辦公區(qū)的寂靜。是陳嶼工位旁邊那臺老舊的激光打印機發(fā)出的！它像垂死掙扎般抽搐了幾下，進紙口卡住了一疊厚厚的空白A4紙，面板上閃爍著刺眼的紅色故障燈！
陳嶼：“……”
他瞪著那臺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的破機器，內(nèi)心剛升起的喜悅瞬間被澆滅了一半，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煩躁。
＞ *【靠！不是吧？！】
＞ *【方案做完了，打印出來存檔和明天匯報用是基本操作啊！】
＞ *【這破機器早不壞晚不壞！誠心跟我過不去？！】**
他掙扎著起身，走過去試圖手動清理卡紙。但紙張卡得很死，他笨手笨腳地摳了半天，非但沒弄出來，反而把紙撕破了，碎紙屑卡在滾輪里，情況更糟了！一股焦糊味隱隱傳來。
＞ *【完了……徹底廢了……】
＞ *【行政部就這一臺能打彩圖的打印機！】
＞ *【這深更半夜，讓我上哪兒找設(shè)備打印這幾十頁的方案去？！】
＞ *【難道要明天一大早去求別的部門？時間根本來不及啊！】**
巨大的沮喪和無助感涌上心頭。陳嶼看著那臺冒煙的打印機，又看看電腦屏幕上那份凝聚了他全部心血和最后一絲力氣的方案，只覺得眼前發(fā)黑，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難道千辛萬苦爬出火坑，最后卻要摔死在打印機的故障上？
就在陳嶼絕望地抓著頭發(fā)，對著冒煙的打印機一籌莫展，內(nèi)心瘋狂吐槽公司摳門不換設(shè)備時——
“叮咚！”
一聲清脆的電梯到達提示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陳嶼嚇了一跳，猛地回頭看向行政部入口。這么晚了，還有誰沒走？保安巡樓？
感應(yīng)門無聲滑開。
一個穿著藏藍色保潔制服、推著清潔車的中年阿姨走了進來。她看到亮著燈的辦公區(qū)和呆立在打印機旁的陳嶼，也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樸實和善的笑容：“小伙子，還沒下班??？真辛苦！”
陳嶼認(rèn)出來人是負責(zé)26層晚間保潔的吳阿姨，平時話不多，干活很利索。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吳阿姨好，還有點事沒弄完。”
吳阿姨點點頭，推著車開始熟練地清理垃圾桶，動作麻利安靜。她一邊干活，一邊像是閑聊般說道：“喲，這打印機又罷工了？老毛病了，動不動就卡紙冒煙，報修好幾次了，后勤部那幫老爺們效率低得很！”
陳嶼苦笑，深有同感。
吳阿姨清理完附近的垃圾桶，推著車經(jīng)過陳嶼工位，目光掃過那臺冒煙的打印機和旁邊電腦屏幕上那份打開的方案文檔。她腳步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隨口道：“小伙子，急用打印機?。繕窍?4層，市場部那邊，我半小時前剛打掃完，看到他們小會議室里新裝了一臺多功能一體機，看著可高級了！好像還沒設(shè)置部門密碼鎖，應(yīng)該誰都能用。你要不……下去試試？”
陳嶼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 *【24層？市場部小會議室？新機器？沒密碼？！】
＞ *【天無絕人之路！吳阿姨你是我親姨！】**
“真的嗎吳阿姨？太好了！謝謝您！太感謝了！” 陳嶼激動得語無倫次，也顧不上深究為什么吳阿姨會特意告訴他這個信息，抓起桌上的U盤就往外沖！
“哎，慢點跑！別摔著！” 吳阿姨在他身后笑著喊道。
陳嶼像一陣風(fēng)似的沖進電梯，按下24層。心臟因為奔跑和激動還在砰砰直跳。他沖進市場部區(qū)域，果然，靠近茶水間的一個小會議室門虛掩著。推門進去，一臺嶄新的、锃光瓦亮的激光多功能一體機就放在會議桌一角，電源燈還亮著！
他迫不及待地將U盤插上，找到那份方案文檔，點擊打印。機器發(fā)出流暢悅耳的運行聲，一頁頁帶著墨香的紙張被快速吐出。看著那逐漸堆疊起來的、清晰完美的方案文稿，陳嶼懸著的心終于徹底落回了肚子里。內(nèi)心對吳阿姨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
＞ *【好人一生平安！】
＞ *【吳阿姨簡直是天使下凡！】
＞ *【明天方案能順利交差，全靠您指路了！】**
抱著厚厚一沓還帶著機器余溫的方案打印稿，陳嶼心滿意足、腳步輕快地回到26層。辦公室里的燈還亮著，吳阿姨正在擦拭他工位旁的窗臺。
“吳阿姨！太感謝您了！打印好了！多虧您！” 陳嶼真誠地道謝。
吳阿姨回過頭，笑了笑：“小事兒！弄好了就趕緊回去吧，都十點多了！年輕人別總熬夜！” 她語氣帶著長輩式的關(guān)切。
“嗯嗯！我收拾下就走！您也辛苦了！” 陳嶼連忙點頭。
吳阿姨很快打掃完畢，推著清潔車離開了。陳嶼將打印好的方案裝訂整齊，一份放在自己桌上準(zhǔn)備明天匯報用，另一份小心地放進了王經(jīng)理辦公室門上的文件槽里。做完這一切，他才真正松了口氣，關(guān)掉電腦，熄滅工位的燈，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走出了空無一人的行政部。
深夜的街道冷清了許多。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陳嶼感覺眼皮都在打架。他在路邊便利店買了瓶冰水，狠狠灌了幾口，冰涼的液體稍微驅(qū)散了一些困意。正準(zhǔn)備打車回家，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蔓發(fā)來的微信：
＞ **“小嶼！方案搞定了？！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別太拼了，趕緊回家睡覺！(大拇指)(擁抱)”**
陳嶼看著信息，心里一暖。小姨果然一直關(guān)注著他。他回了個“搞定了，準(zhǔn)備回”外加一個“累癱”的表情包。剛發(fā)出去，蘇蔓的消息又秒回過來：
＞ **“乖！打車回去！別省那點錢！發(fā)票留著，小姨給你報銷！(紅包) PS：明天匯報別緊張，正常發(fā)揮就好！小姨看好你！(眨眼)”**
看著那個虛擬紅包和鼓勵的話，陳嶼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雖然小姨有時強勢得讓他招架不住，但這份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卻是他在這個冰冷都市里最真實的溫暖。
第二天，鬧鐘如同喪鐘般響起時，陳嶼感覺身體像被拆開重組過一樣酸痛。他掙扎著爬起來，用冷水強行開機，頂著一對更加深邃的黑眼圈，再次踏上了前往顧氏的“征途”。昨晚方案的驚險過關(guān)讓他心有余悸，但至少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他特意早到了半小時，想避開早高峰的電梯和同事們的八卦目光。然而，當(dāng)他推開行政部玻璃門時，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工位上，赫然放著一個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精致紙袋！
紙袋是淡雅的米白色，上面印著一個他不認(rèn)識但看起來就很貴的咖啡店Logo。一股濃郁的咖啡混合著黃油可頌的香甜氣息正從袋口飄散出來。
陳嶼愣了一下，疑惑地走過去。誰放錯地方了？他拿起紙袋，里面是一個保溫杯，杯壁上還凝結(jié)著細密的水珠，摸上去溫溫的。旁邊是一個用防油紙包好的、烤得金黃酥脆的可頌面包，散發(fā)著誘人的焦香。紙袋底部還有一張小小的便簽紙。
他抽出便簽，上面是幾行娟秀流暢、卻又帶著點利落鋒芒的字跡：
＞ **“辛苦啦！補充能量，迎接挑戰(zhàn)！(笑臉)**
＞ **—— 無名氏”**
沒有署名。
陳嶼拿著便簽，看著那杯溫?zé)岬目Х群拖銍妵姷目身灒瑥氐足铝恕?/p>
＞ *【誰送的？】
＞ *【無名氏？】
＞ *【知道我昨晚加班？知道我今早要匯報？還知道我喜歡喝熱拿鐵和原味可頌？】**
他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辦公室里只有零星幾個早到的同事。李姐在泡茶，張濤在啃便利店飯團，劉美娜在涂口紅……沒有人看他，更沒有人露出“深藏功與名”的表情。
內(nèi)心OS瞬間展開推理：
＞ *【李姐？不像，她更熱衷八卦而不是送溫暖?！?/p>
＞ *【張濤？技術(shù)宅直男，沒這細膩心思。】
＞ *【劉美娜？她只關(guān)心自己精致與否?！?/p>
＞ *【王經(jīng)理？呵，他巴不得我匯報搞砸！送毒藥還差不多！】**
難道是……吳阿姨？昨晚她看到自己加班了。但吳阿姨會買這么精致的咖啡和可頌？還寫這么漂亮的字？可能性不大。
一個名字浮上心頭——蘇蔓！只有小姨！只有她知道他昨晚熬到多晚，知道他今早要面對什么，更知道他喜歡什么！而且這種帶著點神秘感的關(guān)懷方式，也很符合蘇蔓偶爾愛玩點小驚喜的性格！
＞ *【肯定是小姨！】
＞ *【還‘無名氏’？玩浪漫呢？】
＞ *【不過……這溫暖送得真及時！小姨萬歲！】**
陳嶼心里暖暖的，昨晚的疲憊和今早的緊張仿佛都被這杯溫?zé)岬目Х闰?qū)散了不少。他也沒客氣，拿出咖啡杯，擰開蓋子，濃郁醇厚的咖啡香瞬間彌漫開來。他喝了一大口，溫?zé)岬囊后w滑入胃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奶香和微苦，整個人都精神一振！再咬一口酥脆掉渣的可頌，香甜的黃油味在口中化開，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一邊享受著這份“無名氏”的關(guān)懷早餐，一邊最后檢查了一遍放在手邊、裝訂整齊的方案。九點整。時間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方案，準(zhǔn)備走向通往頂層的電梯，迎接顧硯的“審判”。
就在他起身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過辦公區(qū)入口的玻璃墻。玻璃墻外，總裁專屬電梯的方向，電梯門正緩緩打開。
顧硯高大的身影率先走了出來，依舊是一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氣場強大。而緊跟在顧硯身后半步的蘇蔓，正微微側(cè)著頭，似乎在低聲匯報著什么。就在蘇蔓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行政部這邊時，她的視線，極其精準(zhǔn)地、短暫地，在陳嶼手中的咖啡杯和他桌上那個精致的紙袋上，停留了那么零點幾秒。
蘇蔓的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依舊是首席秘書的專業(yè)和沉靜。但陳嶼卻清晰地捕捉到，小姨那涂著淡粉色唇膏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那是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帶著點促狹和欣慰的弧度！
陳嶼端著咖啡杯的手，猛地頓住了！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 *【小姨……她看見了！】
＞ *【那個笑……她承認(rèn)了！早餐就是她送的！】
＞ *【可她剛才看我的眼神……為什么……好像還帶著點別的？一點……看好戲的期待？】**
而就在這時，跟在顧硯和蘇蔓身后走出專屬電梯的，還有一個陳嶼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行政部經(jīng)理，王明遠！
王明遠臉上掛著那副萬年不變的“笑面虎”面具，正微微弓著腰，臉上帶著十二分的恭敬和小心，亦步亦趨地跟在顧硯側(cè)后方，似乎在解釋著什么。他的目光也掃過了行政部玻璃墻，當(dāng)看到陳嶼手里拿著咖啡杯、桌上放著方案、一副“整裝待發(fā)”的樣子時，王明遠鏡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那眼神深處，瞬間掠過一絲極其陰沉的錯愕、惱怒，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顧硯的腳步并未停留，徑直朝著總裁辦公室方向走去。蘇蔓緊隨其后。王明遠也趕緊收斂神色，小跑著跟上。但就在他經(jīng)過行政部門口時，他那陰鷙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毫不掩飾地剜了陳嶼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小子，算你走運！但匯報還沒開始呢！等著瞧！”
陳嶼端著咖啡杯，站在原地，看著顧硯、蘇蔓、王明遠三人先后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中溫?zé)岬目Х群妥郎夏欠菽哿怂灰剐难姆桨?，再回味著蘇蔓那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和王明遠最后那怨毒的眼神……
一股極其復(fù)雜的情緒交織在心頭。有來自小姨關(guān)懷的溫暖，有對即將到來匯報的緊張，但更多的，是一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不安預(yù)感。
＞ *【蘇蔓的笑……王明遠的恨……】
＞ *【這份方案……真的能成為我的護身符嗎？】
＞ *【顧硯……他會在乎這份方案是怎么來的嗎？】
＞ *【還有那個‘廢棄’的標(biāo)簽……會不會成為王明遠攻擊我的把柄？】**
他放下咖啡杯，拿起那份沉重的方案。指尖觸及冰涼的封面，卻感覺像握著一塊燙手山芋。通往頂層的電梯，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通往最終審判的升降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