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血液如同粘稠的溪流,在黑色的巖石上蜿蜒流淌,散發(fā)出濃郁的鐵銹味。殘破的肢體散落各處,斷裂的骨棒上還掛著碎肉,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短促而慘烈的廝殺。
那個龐大的身軀微微搖晃著,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風(fēng)暴后的巨樹。他胸前那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皮肉翻卷,暗金色的血液不斷滲出,滴落在地面,發(fā)出“吧嗒”輕響。肩膀、手臂上還有數(shù)處撕裂傷和腐蝕性的灼傷。他粗重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傷口,古銅色的臉龐因失血和劇痛而微微發(fā)白,額角布滿細密的汗珠。
車轅站在數(shù)丈之外,緊握著那根簡陋的石刃長矛,胸口劇烈起伏,手心全是冷汗。剛才對方爆發(fā)出的恐怖力量,以及他徒手撕裂妖化兇獸的兇悍景象,深深烙印在車轅的腦海。那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源自血肉和意志的暴力美學(xué),充滿了蠻荒的原始力量感,卻也帶著令人心悸的殘酷。
“呼…呼…”人形生物喘息稍定,渾濁但依舊銳利的目光掃過滿地的狼藉,最后落在車轅身上。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這個渺小、脆弱、身上氣息古怪的人類,剛才那精準到可怕的“意外”一擊,絕非偶然。
“人族?”人形生物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兩塊粗糙的巖石摩擦,帶著濃重的口音,充滿了力量感。他顯然認出了車轅并非巫族,也非妖族,而是這個時代極其稀少、處于洪荒食物鏈最底層的——人族。
車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迎著夸父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點了點頭。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是。我叫車轅?!?/p>
“車轅…”夸父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古怪的名字,似乎覺得拗口,但也沒再多問?!拔医锌涓浮保f完便不再開口。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地上的尸體吸引。他走到那只被他撕裂的、形似骨翼蜥蜴的怪物尸體旁,蹲下身,伸出布滿老繭和血污的大手,粗暴地翻開它頸部破碎的鱗甲,露出里面一塊顏色略深、隱隱泛著烏光的巴掌大小鱗片。
“噬血妖蝠…黑鱗部的探子…”夸父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殺意,手指用力,咔嚓一聲將那枚特殊的鱗片硬生生摳了下來,拿在手中掂量著,仿佛在確認著什么。他又走向另一具被他砸碎了頭顱的巖石野豬般的怪物,在它相對完好的前肢甲胄內(nèi)側(cè),同樣找到了一枚類似的、刻著扭曲妖文的骨片。
“巖甲妖獠…也是黑鱗部的爪子…”夸父的臉色越發(fā)陰沉,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鉛云。他抬頭,望向峽谷深處更遠的方向,渾濁的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這群骯臟的臭蟲!竟敢把爪子伸到我們后土祖巫庇佑之地這么深的地方!它們想干什么?刺探我們部族的虛實?還是…在為那些長毛畜生的大軍開路?!”
夸父的怒吼在峽谷中回蕩,充滿了被侵犯領(lǐng)地的暴怒和對妖族的刻骨仇恨。
車轅靜靜地聽著,心中卻在飛速分析。黑鱗部?探子?后土祖巫?夸父?這些名詞如同破碎的拼圖,被他迅速納入法典的分析框架。結(jié)合法典之前對龍漢初劫的記錄和推演,一個清晰的脈絡(luò)逐漸浮現(xiàn):
妖族勢力(妖庭)正在有計劃地向巫族核心領(lǐng)地滲透! 這些被妖氣侵蝕、妖化的兇獸,就是妖族的斥候前鋒!而夸父口中的“后土祖巫庇佑之地”,顯然就是巫族的一個聚居區(qū)域!
“夸父…大哥,”車轅斟酌著開口,指了指峽谷深處,“這里似乎離你們的部族不遠?這些妖族探子…”他故意停頓,沒有直接點明自己的推斷,而是引導(dǎo)夸父自己說出更多信息。
夸父猛地回頭,看向車轅,眼神中的暴怒未消,但多了一絲凝重?!昂?!不遠!翻過前面那座‘?dāng)嗉股健?,就是我們的‘磐石谷’!”他粗壯的手指指向峽谷盡頭一座如同被巨斧劈斷、異常陡峭險峻的山峰?!斑@些妖崽子能摸到這里,說明外面的防線可能出了紕漏!或者…它們數(shù)量遠比我想象的要多!”
他掙扎著想要站直身體,但胸前的巨大傷口讓他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暗金色的血液再次涌出。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多處傷口,眉頭緊鎖。強橫的巫族體魄擁有強大的自愈能力,但這些傷口上殘留的妖氣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血肉,阻礙著恢復(fù),甚至讓傷口有惡化的趨勢。
“該死的妖氣!”夸父低罵一聲,顯得煩躁而無奈。
車轅心中一動。法典之前記錄過地脈蘚凝露的微弱凈化效果。他立刻從懷里(用干凈的闊葉包裹)取出僅剩的、小半片帶有地脈精華珠的地脈蘚。凝露已經(jīng)干涸了大半,但精華珠還散發(fā)著微弱的柔和綠光。
“夸父大哥,試試這個?!避囖@將蘚片遞過去,“這東西的汁液或許能稍微中和一下妖氣的侵蝕,幫助傷口恢復(fù)?!彼麤]敢說效果有多好,只說了“或許”。
夸父疑惑地看著車轅手中那不起眼的、散發(fā)著微弱生機的小東西。巫族崇尚力量,對這類“花花草草”的手段向來不太看重。但此刻傷口傳來的陣陣刺痛和妖氣的侵蝕感讓他顧不了那么多了。他伸出沾滿血污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過蘚片,學(xué)著車轅的樣子,將干涸的凝露殘液和部分蘚肉,用力按在胸前最深的爪痕上。
“嘶…”夸父吸了口冷氣,傷口傳來一陣冰涼刺痛和麻癢交織的怪異感覺。但緊接著,一股溫潤平和的生機氣息順著傷口滲入,原本如同火焰灼燒般肆虐的妖氣,竟然真的被這股生機中和、驅(qū)散了一絲!雖然效果微弱,遠不足以祛除所有妖氣,但那種侵蝕帶來的劇痛確實減輕了不少!
夸父渾濁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如同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他驚訝地看著車轅:“這…這草葉子…有點門道!”
“只是僥幸所得,效果有限?!避囖@謙虛道,心中卻是一喜。法典的推演沒錯!地脈精華蘊含的溫和生機之力,確實能對抗妖氣的侵蝕,雖然效果因濃度和純度而大打折扣。
“有用就好!省得老子一路流血回去!”夸父精神振作了一些,他小心地將剩下的蘚片收進腰間一個簡陋的獸皮囊里,然后看向車轅,語氣比之前緩和了不少:“小子,你一個人族,怎么會跑到這鬼地方來?還被妖崽子盯上了?”
車轅苦笑一聲,露出后怕的表情:“我…迷路了。被龍漢大劫的能量風(fēng)暴卷到附近,僥幸活了下來。之前被一群類似的怪物追殺,慌不擇路逃到這邊,沒想到又遇上了大哥你…和它們。”
他刻意模糊了穿越和法典的存在,只強調(diào)自己是龍漢劫難的幸存者,一個迷途的、幸運(或者說倒霉)的人族。這個身份在洪荒底層最為常見,也最不引人注目。
“龍漢大劫…”夸父聽到這四個字,臉上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有凝重,有憤恨,似乎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憂慮。他重重哼了一聲:“那群長蟲、扁毛畜生和四腳石頭狗打生打死,攪得天地不寧,連累多少無辜!妖崽子也是趁機作亂,到處禍害!”他顯然將龍、鳳、麒麟三族和妖族都歸入了“禍害”的范疇。
他看了一眼車轅身上那簡陋破舊的藤甲和石刃長矛,又看了看他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熔心果淬體后遺癥),甕聲道:“你這點本事,在這洪荒亂竄就是給兇獸送肉!既然遇到了,算你走運。跟我回磐石谷吧!后土祖巫庇護之地,至少比外面安全些。等老子養(yǎng)好傷,再想辦法送你出去。”
邀請!車轅心臟猛地一跳。這正是他需要的!深入巫族部落,近距離觀察這個洪荒大族,了解這場席卷天地的劫難根源!法典在識海中微微波動,傳遞出強烈的“可行”信號。
“多謝夸父大哥!”車轅立刻抱拳,臉上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小弟感激不盡!”他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yīng)了,這符合一個弱小無助、渴望庇護的迷途人族形象。
“哼,別高興太早!”夸父咧了咧嘴,扯動傷口又疼得他吸了口氣,“磐石谷也不是什么安樂窩!妖族探子能摸到這里,指不定還有多少麻煩!路上跟緊老子,要是再遇到不開眼的妖崽子,自己機靈點!”
他不再多言,從地上撿起自己那根巨大的獸骨棒,扛在肩上。盡管傷痕累累,但那挺拔如山岳的背影,依舊散發(fā)著無與倫比的力量感和安全感。他邁開大步,朝著峽谷盡頭的斷脊山走去,沉重的腳步聲踏在碎石上,咚咚作響。
車轅深吸一口氣,握緊長矛,快步跟上那道偉岸的背影。峽谷的陰影被他們拋在身后,前方是險峻的斷脊山和神秘的磐石谷,以及…更加波瀾壯闊、也注定充滿血與火的洪荒畫卷。
遠處,龍吟鳳鳴麒麟吼的廝殺聲依舊隱隱傳來,如同天地間永不落幕的悲歌。新的篇章,在傷痕與塵土中,悄然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