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無數(shù)根細針,刺在陳凡臉上,帶來一種近乎麻木的痛感。
車輪碾過積水的聲音由遠及近,濕漉漉的柏油路面反射著街燈昏黃破碎的光,
像一條流淌著熔金的冥河。視線被雨水模糊,世界在搖晃,
唯有前方那個站在斑馬線中央的身影,清晰得如同刀刻——葉琳琳。
她似乎被什么東西絆住了,高跟鞋卡在濕滑的縫隙里,正慌亂地低頭。
一輛失控的黑色SUV如同脫籠的兇獸,刺眼的氙氣大燈撕裂雨幕,
引擎的咆哮瞬間壓倒了風雨聲,筆直地、瘋狂地朝她撞去!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
陳凡甚至能看清葉琳琳被強光映得慘白的側(cè)臉,她眼中驟然放大的、純粹的恐懼。
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像一枚被無形弓弦射出的箭,
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決絕和本能,猛地沖了出去?!傲樟铡汩_!
”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卻被淹沒在輪胎刺耳的摩擦聲和金屬撞擊的沉悶巨響里。
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腰側(cè),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得令人牙酸。
世界猛地顛倒、旋轉(zhuǎn),他看到自己飛了起來,視線掠過冰冷的雨絲,掠過那輛猙獰的SUV,
最終定格在葉琳琳臉上。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浸透的、易碎的石膏像。
那雙總是帶著疏離和淡淡憂郁的漂亮眼睛,此刻瞪得滾圓,
瞳孔深處是凍結(jié)的驚恐和難以置信。她張著嘴,似乎在無聲地尖叫,
那凄厲的尾音穿透了所有嘈雜,直直刺入陳凡正在飛速流逝的意識深處。
好痛……但看到她沒事……就好……黑暗如同溫暖的潮水,
溫柔地、不容抗拒地將他徹底淹沒。最后感知到的,只有臉上冰冷的雨水,
和她那雙破碎驚惶的眼。
***“滴——滴——滴——”單調(diào)、規(guī)律、冰冷的聲音持續(xù)不斷地敲打著耳膜。
陳凡猛地吸了一口氣,如同溺水者終于破出水面,胸口劇烈起伏,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動,
幾乎要撞碎骨頭跳出來。冰冷的雨水和劇痛的感覺還殘留在神經(jīng)末梢,真實得讓他渾身痙攣。
他下意識地摸向劇痛的腰側(cè)——觸手是平整的襯衫布料,下面是完好無損的皮膚和骨骼。
沒有斷裂,沒有塌陷,沒有那滅頂?shù)耐闯?。怎么回事?他猛地睜開眼。
不是醫(yī)院慘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冰冷潮濕的馬路。眼前是熟悉的米白色格柵吊頂,
一盞簡約的LED吸頂燈散發(fā)著柔和均勻的光。身下是略顯硬實的辦公椅坐墊,
空氣里彌漫著中央空調(diào)送出的干燥暖風,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咖啡香氣。這是……他的工位?
陳凡僵硬地轉(zhuǎn)動脖頸,像一臺生銹的機器。左邊隔板那邊,新來的實習生小趙正戴著耳機,
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起,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流行歌。右邊,王姐對著電腦屏幕皺著眉,
手指不耐煩地敲著桌面。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平常得令人窒息,
卻又透著一股詭異的、不真實的安穩(wěn)。他顫抖著手,一把抓過放在桌面上的手機。
冰涼的玻璃屏幕亮起,刺得他眼睛生疼。屏幕中央,清晰的日期和時間跳動著。
**[ 2023年10月11日 星期三 14:38 ]**十月十一日!星期三!
陳凡的呼吸驟然停止,血液似乎瞬間凍結(jié)。他死死盯著那個日期,眼珠幾乎要凸出來。
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凍得他牙齒都在打顫。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記得清清楚楚,車禍發(fā)生那天,是2024年1月15日,一個寒冷刺骨的冬夜,
暴雨傾盆!而現(xiàn)在……十月十一日?距離那個改變一切的雨夜,還有整整三個月零四天!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帶得椅子“哐當”一聲撞在后面的隔板上。
周圍的同事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瓣惙??你沒事吧?臉白得跟紙一樣?!蓖踅汴P(guān)切地問。
“沒……沒事……”陳凡喉嚨發(fā)緊,聲音干澀得厲害,像砂紙摩擦,“有點……頭暈。
”他胡亂找了個借口,重新跌坐回椅子上,雙手死死撐住桌面,指尖用力到發(fā)白,
才勉強抑制住身體的顫抖。重生?穿越?還是……瀕死前一場荒誕至極的夢?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銳的疼痛瞬間傳來,真實得不容置疑。不是夢。
混亂的記憶碎片像沸騰的開水,在腦海里瘋狂翻滾、碰撞。葉琳琳最后那張驚恐絕望的臉,
那聲穿透靈魂的尖叫,冰冷雨水的觸感,骨頭碎裂的劇痛……還有此刻辦公室里溫暖的燈光,
鍵盤的敲擊聲,咖啡的香氣……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在他混亂的意識里激烈地撕扯、重疊。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幾口帶著暖氣的干燥空氣,試圖壓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驚悸。
再睜開眼時,目光落在桌角那盆小小的綠蘿上,翠綠的葉子舒展著,生機勃勃。是真的。
他回來了?;氐搅巳齻€月前?;氐搅恕磺卸歼€沒有發(fā)生,悲劇尚未釀成的時間點。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閃電,瞬間劈開了他混亂的思緒:遠離她!必須遠離葉琳琳!
前世那場慘烈的車禍,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她最后那個破碎的眼神……所有的一切,
都源于他那一刻的靠近,源于他那無法抑制、飛蛾撲火般的本能。他擋下了那致命的一撞,
用自己的一切換取了她的毫發(fā)無傷,可結(jié)果呢?他死了。而她的余生,
將永遠背負著這份沉重的、沾滿他鮮血的內(nèi)疚和痛苦。光是想象她可能因此陷入的深淵,
陳凡就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窒息。他不要這樣!
他寧愿自己從未認識她,寧愿自己從未在那條濕滑的斑馬線上靠近過她一步!這一次,
他必須離她遠遠的,像躲避一場致命的瘟疫。只有這樣,她才能平安、順遂地活下去,
哪怕她的世界里再也不會有“陳凡”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這念頭像冰冷的磐石,
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平靜。
時間在刻意回避與麻木工作交織的日子里悄然滑過,像指縫間握不住的流沙。
陳凡把自己變成了一臺精密運轉(zhuǎn)的機器,嚴格按照程序運行:準時上班,高效處理代碼,
準時下班,避開所有可能偶遇葉琳琳的路徑——他特意繞開了研發(fā)部所在的那棟樓,
連去樓下便利店買咖啡都選在非高峰時段。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雙驚惶的眼睛,
不去想那聲凄厲的尖叫。他把所有關(guān)于葉琳琳的記憶打包、上鎖,
深深埋進意識最黑暗的角落。偶爾午夜夢回,冷汗涔涔地驚醒,心臟狂跳不止,
他也會點一支煙,在黑暗里沉默地坐著,直到冰冷的尼古丁氣息浸透肺腑,
將那翻涌上來的驚悸再次強行壓下去。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重生前那種按部就班的軌道上,
平靜得近乎虛假。直到一個深秋的傍晚。夕陽的余暉像熔化的金子,
潑灑在寫字樓群冰冷的玻璃幕墻上,流淌到地面上,又被匆匆歸家的人群踩碎。
空氣里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涼意,帶著梧桐葉干燥的氣息。陳凡低著頭,快步走向地鐵站,
只想盡快回到他那間狹小的出租屋,用獨處隔絕外界的一切。
就在他即將拐進通往地鐵入口的側(cè)路時,
眼角的余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公司主樓那宏偉的旋轉(zhuǎn)玻璃門。一個熟悉得令他心臟驟停的身影,
正從里面緩緩走出來。葉琳琳。陳凡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
又猛地沖向頭頂,帶來一陣尖銳的眩暈。他下意識地側(cè)過身,
將自己隱在一棵粗壯的法國梧桐樹干后面,屏住了呼吸。她穿著米白色的長款風衣,
衣擺在微涼的秋風里輕輕拂動。但風衣之下,曾經(jīng)勻稱的身形似乎清減了許多,
肩膀的線條顯得有些伶仃單薄。她微微低著頭,步伐不快,
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滯和沉重。夕陽的金光勾勒著她精致的側(cè)臉輪廓,
卻在那片光暈里,清晰地映照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和揮之不去的倦怠。
那雙曾經(jīng)明亮、帶著點疏離感的漂亮眼睛,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翳,
空洞地望著前方虛空中的某一點,失去了焦距。她像一朵在深秋提前凋零的花,
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脆弱感。陳凡的呼吸窒住了,手指無意識地摳進粗糙的梧桐樹皮里,
留下幾道淺淺的白痕。就在這時,一陣稍強的風打著旋兒吹過,卷起幾片枯黃的梧桐葉。
一片葉子調(diào)皮地拂過葉琳琳垂在身側(cè)的手腕。風衣的袖口被風吹得向上翻卷了一瞬。
只是一瞬。一道刺目的、略顯猙獰的白色紗布邊緣,突兀地顯露在她纖細的左手腕上!
那白色在夕陽下顯得異常突兀、冰冷,像一道丑陋的傷痕,狠狠烙在了陳凡的視網(wǎng)膜上。
轟??!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陳凡的腦海里炸開!他全身的血液瞬間倒流,
四肢百骸一片冰涼,連指尖都失去了知覺。前世最后看到的景象——殯儀館里,
她躺在冰冷的水晶棺中,
腕處那一道被粉底刻意遮掩卻依舊無法完全蓋住的、深紫色的勒痕——如同最殘酷的幻燈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