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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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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響了。

是個陌生本地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

接了。

“喂?”

“喂?是……熊大師嗎?”一個女人的聲音。

小心翼翼的。

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還有點發(fā)抖。

大師?

這稱呼讓我一愣。

自從被張半仙“打假”后。

很久沒人這么叫我了。

“你哪位?”我問。

“我……我是福源菜市場賣豬肉的劉嬸啊!”女人聲音急促起來,“熊大師,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我……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福源菜市場?

離福緣巷不遠。

是個挺大的老菜場。

我好像有點印象。

那個攤位位置很好的豬肉攤。

老板娘嗓門很大。

剁起骨頭來。

梆梆響。

“你兒子怎么了?”我把火調小。

水在鍋里咕嘟咕嘟冒泡。

“撞邪了!肯定是撞邪了!”劉嬸的聲音帶著哭腔,“前天晚上收攤回家還好好的!昨天早上就起不來了!說胡話!渾身滾燙!送去醫(yī)院,醫(yī)生查不出毛??!就說可能受驚了!打了針,一點用沒有!今天更厲害了!眼睛直勾勾的,誰都不認識!還……還用手抓自己!嘴里念叨……念叨什么‘好多人’‘別推我’……嚇死人了!”

她哭了出來。

“我們請了張半仙來看……張半仙說……說沖撞了太歲!要做法!要請符!要三萬八千八!我們……我們就是賣豬肉的,哪拿得出那么多錢啊!”

張半仙?

又是他。

我心里冷笑。

“熊大師!求求你!我知道……我知道張半仙說你是……是那個……”劉嬸有點難以啟齒,“可……可我們隔壁攤賣魚的老李說,他以前鋪子漏水,你去看過,就讓他挪了個水桶,換個燈泡,就好了!沒花幾個錢!他說你實在!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我……我給你磕頭了!”

電話那頭傳來“咚咚”的悶響。

像是真的在磕頭。

水開了。

蒸汽頂?shù)缅伾w噗噗響。

我看著那翻滾的水泡。

沉默了幾秒。

“地址?!蔽艺f。

“???”劉嬸沒反應過來。

“你家地址。”我重復一遍。

“哦哦哦!在菜場后面,幸福里小區(qū),3棟2單元501!熊大師!你……你答應了?”劉嬸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等著?!蔽覓炝穗娫?。

拔掉電鍋插頭。

半包掛面扔回抽屜。

拿起墻角的帆布大挎包。

把舊羅盤塞進去。

想了想。

又從抽屜深處。

摸出一個小布包。

里面卷著幾根細長的銀針。

爺爺教的。

除了看風水。

也懂點推拿針灸。

刺激穴位。

定心安神。

有時候比符咒管用。

背上包。

關燈。

鎖門。

下樓。

幸福里小區(qū)離得不遠。

典型的九十年代老居民樓。

外墻斑駁。

樓道狹窄昏暗。

堆滿了各家各戶舍不得扔的破爛。

爬到五樓。

501的門開著一條縫。

里面?zhèn)鞒鰤阂值目蘼暫徒乖甑恼f話聲。

我敲了敲門。

門立刻被拉開。

一個身材壯實、系著油膩圍裙的中年婦女出現(xiàn)在門口。

眼睛紅腫。

臉上還有淚痕。

正是電話里的劉嬸。

“熊……熊大師!”她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里拽,“快!快看看我兒子!”

屋里彌漫著一股豬肉的腥味和中藥味。

光線不太好。

客廳沙發(fā)上。

躺著個十幾歲的男孩。

臉色潮紅。

雙眼緊閉。

身體時不時抽搐一下。

嘴唇干裂。

喃喃地說著聽不清的囈語。

“別推……別推……好多人……”

一個同樣壯實、穿著汗衫的男人蹲在沙發(fā)邊。

愁眉苦臉。

是劉叔。

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花襯衫的老太太。

大概是孩子的奶奶。

抹著眼淚。

看到我進來。

劉叔和老太太都愣住了。

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太年輕了。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T恤和牛仔褲。

背著個破帆布包。

怎么看。

也不像能“驅邪”的大師。

跟張半仙那排場。

天差地別。

“熊大師,你看……”劉嬸顧不上丈夫和婆婆的眼神,焦急地指著兒子。

我走到沙發(fā)邊。

沒看他們。

目光落在男孩臉上。

印堂發(fā)暗。

不是生病的那種晦暗。

而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帶著驚恐意味的灰氣。

這氣很亂。

糾纏在他眉心。

我蹲下身。

湊近了些。

男孩身上除了汗味和藥味。

還隱隱透出一股……土腥味?

很淡。

但很特別。

不是菜市場那種魚腥肉腥。

是那種……潮濕的、帶著點腐爛落葉味道的土腥。

我伸出手。

指尖輕輕拂過男孩的額頭。

冰涼。

他猛地一顫。

眼皮劇烈抖動。

但沒有睜開。

“別碰他!”老太太忍不住叫起來,帶著哭腔,“張半仙說了,不能亂碰!驚了魂更麻煩!”

劉叔也緊張地看著我。

劉嬸趕緊攔住婆婆:“媽!讓大師看!”

我沒理會。

指尖在他眉心上方一寸的地方懸停。

感受著那里紊亂、躁動的氣場。

“前天晚上收攤回家,”我開口,聲音平靜,“走的哪條路?”

劉嬸愣了一下,馬上回答:“就……就從菜場后面那條小路穿過來啊!近!走了十幾年了!”

“小路?”我追問,“是不是要經(jīng)過一個……廢棄的工地?”

劉嬸和劉叔對視一眼。

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對!對!”劉嬸連連點頭,“就老毛巾廠那塊地!拆了好幾年了!一直空著!圍著鐵皮!我們從旁邊那條窄巷子穿過去,能省七八分鐘路呢!”

廢棄工地。

土腥味。

驚恐的灰氣。

我大概明白了。

“他路上有沒有摔倒?或者碰到什么特別的東西?”我繼續(xù)問。

劉叔皺著眉回憶:“好像……快到巷子口的時候,被個破磚頭絆了一下,摔了一跤,手蹭破了點皮。當時天黑,我也沒在意,罵了他兩句毛手毛腳……”

“摔跤的地方,”我站起身,“是不是離那個廢棄工地的鐵皮圍擋很近?旁邊……是不是有棵歪脖子老槐樹?”

這下。

連一直抹眼淚的老太太都停住了。

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神了!”劉叔一拍大腿,“大師!你怎么知道的?!就是那兒!工地西北角!鐵皮破了個洞!那棵歪脖子槐樹就在洞旁邊!邪性得很!夏天都陰森森的!”

“不是邪性?!蔽易叩酱斑?,看著外面同樣灰撲撲的樓房,“那里以前是廠區(qū)澡堂和鍋爐房的位置。地下埋的管道多,早年還塌陷過。陰氣重,地氣本來就亂。加上拆遷,挖得亂七八糟,煞氣沖撞。那棵槐樹,屬陰,長得又歪,剛好成了個聚陰的‘點’?!?/p>

我轉過身。

看著他們。

“晚上經(jīng)過那里,氣場不穩(wěn)的人,容易受驚。尤其是摔了一跤,身體門戶開了,更容易被那些雜亂的地氣沖撞。不是什么沖太歲,更不是撞邪。就是驚了神,亂了氣?!?/p>

我說得直白。

沒有半點玄乎其玄。

劉嬸一家聽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怎么辦?”劉嬸急切地問。

“簡單。”我打開帆布包,拿出那個小布卷,攤開,露出幾根細長的銀針,“定定神就行。”

“針?!”老太太又尖叫起來,撲過來想攔,“不行不行!這哪能亂扎!張半仙說了……”

“媽!”劉嬸這次是真急了,一把抱住婆婆,“你別添亂!讓大師試試!”

劉叔看著兒子痛苦的樣子。

又看看我平靜的臉。

一咬牙。

“大師!你……你動手吧!”

我點點頭。

走到沙發(fā)邊。

示意劉嬸按住孩子的手腳。

男孩還在無意識地扭動。

我抽出兩根最細的銀針。

在酒精棉片上擦了擦。

屏息。

凝神。

指尖微動。

兩根銀針。

快如閃電。

分別刺入男孩頭頂?shù)陌贂ā?/p>

和手腕內側的內關穴。

只輕輕捻動了兩下。

男孩猛地吸了一口氣。

劇烈扭動的身體。

瞬間僵住。

然后。

緩緩地。

放松下來。

緊皺的眉頭。

松開了。

急促的呼吸。

變得平穩(wěn)悠長。

臉上不正常的潮紅。

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他咂了咂嘴。

翻了個身。

竟然沉沉地睡了過去。

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寶兒?寶兒?”劉嬸試探著小聲叫。

男孩沒反應。

睡得香甜。

“這……這就……好了?”劉叔眼睛瞪得像銅鈴,不敢相信。

老太太也忘了哭。

張著嘴。

看著睡得安穩(wěn)的孫子。

又看看我。

像看怪物。

“讓他睡一覺。醒了就沒事了?!蔽野纬鲢y針,用酒精棉擦干凈,收好,“以后晚上盡量別走那條巷子。非要走,繞著那棵槐樹。白天無所謂。”

“哎!哎!記住了!記住了!”劉嬸喜極而泣,撲通一聲又要跪。

我趕緊攔住她。

“不用?!?/p>

“大師!這……這診金……”劉叔搓著手,又是感激又是局促,“我們……”

“五十。”我說。

“?。俊眲⑹鍎鸲笺蹲×?。

“五十塊。”我重復一遍,“咨詢費。”

劉嬸反應過來。

慌忙從圍裙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錢。

十塊。

五塊。

一塊的。

還有幾個鋼镚。

湊了五十塊。

雙手遞給我。

手還有點抖。

“熊大師……這……這也太少了!您救了我兒子的命??!”

“夠了?!蔽医舆^那沓零錢,塞進帆布包,“是驚了神,不是救命?!?/p>

我背上包。

準備走。

“熊大師!”劉嬸追到門口,滿臉感激,“您……您真是活神仙!比那張半仙強多了!他張口就要三萬八!心太黑了!”

“我不是神仙?!蔽依_門,“我就是個看風水的?!?/p>

說完。

我下了樓。

身后。

還能聽到劉嬸激動的聲音。

“……看見沒!真本事!就那么兩針!比神仙還靈!張半仙就是個屁!……”

走出幸福里小區(qū)。

天快黑了。

路燈次第亮起。

五十塊零錢在帆布包里。

有點硌人。

但心里那點因為被砸攤子而堵著的悶氣。

好像散了些。

肚子又叫起來。

我拐進路邊一家小店。

“老板,一碗素面。”

“好嘞!八塊!”

熱騰騰的面端上來。

清湯。

幾片青菜。

我埋頭吃。

味道一般。

但熱乎乎的。

舒服。

剛吃兩口。

手機又震了。

還是陌生號碼。

本地。

我猶豫了一下。

接了。

“喂?”

“喂?是熊照夜熊師傅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很沉穩(wěn)。

帶著點試探。

“我是。哪位?”

“哦,熊師傅你好。我姓趙,趙德海。是這樣,我聽說……你下午幫了老劉家孩子?”男人語氣很客氣。

老劉?劉嬸?

消息傳得真快。

“嗯。有事?”

“是這樣,熊師傅?!壁w德海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我這邊……可能也有點麻煩。想請你……幫忙看看。”

“看什么?風水?還是人也‘撞邪’了?”我喝了口面湯。

“都不是?!壁w德海的聲音低了些,“是我的廠子。出了點……怪事?!?/p>

“廠子?”

“對。一個小家具廠。就在城東工業(yè)區(qū)那邊。”趙德海嘆了口氣,“最近……不太平??偸悄涿畹亍瓉G東西?!?/p>

“丟東西找安保人員?!蔽見A起一筷子面。

“不是普通的丟!”趙德海語氣急促起來,“查了監(jiān)控!安保人員也蹲點了!東西就是不見!而且……丟的都是些不值錢的邊角料!或者半成品!更邪門的是……”

他壓低聲音。

“廠里的工人,好幾個都跟我反應……晚上值班,或者加班晚了,在倉庫那邊……能聽見怪聲!”

“什么怪聲?”

“像……像有人在哭!又像在笑!還有人……說看見白影子飄過去!”趙德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搞得人心惶惶!好幾個熟練工都不敢上夜班了!再這么下去,我這廠子……怕是要黃!”

他頓了頓。

“我也找過……找過張大師來看過?!?/p>

張半仙?

我挑了挑眉。

“他怎么說?”

“他說……”趙德海語氣有些尷尬,“他說我這廠子建的地方不好!以前是亂葬崗!陰氣沖天!壓不住了!必須做一場大法事!還要請一尊開光的金佛鎮(zhèn)著!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他要多少?”我直接問。

“十……十八萬八?!壁w德海的聲音更低了,“熊師傅,不瞞你說,我這小廠子,這兩年行情不好,真拿不出這么多錢。而且……我總覺得……有點玄乎。后來聽老劉媳婦把你夸得神乎其神,說你實在,有真本事,收費也公道……我就想,能不能請你去看看?錢……按你的規(guī)矩來!”

我放下筷子。

看著碗里還剩一半的面。

“地址。”我說。

“城東工業(yè)區(qū),興發(fā)路17號,德海家具廠!熊師傅你什么時候方便?我去接你!”趙德海語氣充滿期待。


更新時間:2025-08-06 19:1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