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剛敲過四下,我便悄悄推開了小院的后門。
晨霧濃得化不開,我緊了緊身上的粗布衣衫,將玉佩貼身藏好。沈瑤給的這身行頭很合身——灰褐色的短打,牛皮束腰,再加上故意抹黑的膚色,活脫脫一個趕路的少年郎。
"從這里往西三十里有個茶棚。"沈瑤塞給我一個包袱,眼圈通紅,"馬匹和干糧都備好了,沿途有我兄長安排的接應。"
我系緊包袱,里面除了干糧和碎銀,還有一把精致的匕首。"阿瑤,多謝你。"
"少來這套。"她用力抱了我一下,"記住,遇到官道設卡就走山路,每到一個驛站就在墻根畫朵梅花。"
我點點頭,最后看了一眼京城方向。兄長林清岳應該已經押著二皇子進宮了,蕭景珩...不知他的傷勢如何。
"快走吧,趁天還沒亮。"沈瑤推了我一把,"見到林將軍,替我問聲好。"
馬蹄聲在寂靜的官道上格外清晰。我按玉佩指引的方向一路向西,晨露打濕了褲腳。玉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微微發(fā)熱,像是在確認方向。
行至晌午,遠處終于出現(xiàn)茶棚的輪廓。我剛要催馬前行,玉佩突然劇烈發(fā)燙!有危險!
我立刻勒住韁繩,閃身躲進路旁的灌木叢。不多時,一隊官兵疾馳而過,領頭的舉著畫像大聲吆喝:"搜!一個女子,十六七歲模樣,可能扮作男裝..."
心砰砰直跳,直到馬蹄聲遠去,我才松了口氣??磥矶首与m然被擒,他的黨羽仍在搜捕我。
茶棚里只有幾個歇腳的貨郎。我要了碗粗茶,剛坐下,就聽見隔壁桌的議論。
"聽說了嗎?昨夜宮里出了大事!"
"可不是,今早城門戒嚴,說是抓了個了不得的人物..."
我低頭喝茶,耳朵卻豎得老高。
"...三皇子親自帶兵抄了禮部侍郎的府邸,搜出好幾個北狄人!"
茶碗差點脫手。蕭景珩?他的傷沒事了?
正想著,茶棚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個衙役闖了進來,挨個查看行人路引。我手心沁出冷汗——沈瑤給我的假路引能蒙混過關嗎?
"你!"一個滿臉橫肉的衙役指著我,"路引拿出來!"
我剛要掏袖子,茶棚角落突然站起一個身影:"王班頭,好久不見啊。"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獵戶打扮的男子,斗笠壓得很低,聲音沙啞得厲害。
衙役先是一愣,隨即堆起笑臉:"喲,這不是趙爺嗎!您老怎么在這兒?"
"打些野味。"獵戶拍了拍腰間的獵物,"這位小兄弟是我侄子,剛從鄉(xiāng)下來投奔我。"
衙役狐疑地打量我?guī)籽?,終究沒再查問,訕笑著走了。
我正要道謝,獵戶卻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驚人:"小子,出門在外要當心。"說完便大步離去,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繼續(xù)趕路時,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回頭望去,只有蜿蜒的官道和偶爾飛過的鳥雀??擅慨斘彝O?,玉佩就會微微發(fā)熱,像是在提醒什么。
天色漸暗,我按沈瑤的囑咐找到一處荒廢的山神廟過夜。剛生起火堆,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誰?"我抽出匕首。
"借個火。"白天那個獵戶推門而入,這次他摘下了斗笠。
我驚得匕首當啷落地——那張被胡須遮掩的臉,分明是蕭景珩!
"殿...趙爺?"我硬生生改口,"您怎么..."
他豎起手指抵在唇前,示意我噤聲,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個羅盤模樣的物件。指針瘋狂轉動,最終指向廟外某處。
"有人跟蹤我們。"他壓低聲音,"從京城跟到現(xiàn)在。"
我后背發(fā)涼:"是二皇子的人?"
蕭景珩搖頭:"更麻煩。"他掀開衣襟,露出包扎好的傷口,"那日山神廟后,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
他遞來一塊鐵牌,上面刻著奇怪的符號——像是北狄文字!
"北狄死士?"我倒吸一口冷氣,"他們?yōu)楹?.."
"因為你手中的玉佩。"蕭景珩的目光落在我胸前,"那不僅是鑰匙,更是武器。"
正要細問,羅盤突然劇烈震動!蕭景珩猛地撲倒我,一支毒箭擦著發(fā)梢釘入地面!
"走!"他拽起我就往后門沖。
山神廟外,十幾個黑衣人呈合圍之勢。月光下,他們手中的彎刀泛著幽藍的光——淬了毒!
蕭景珩將我推到一棵古樹后,自己拔劍迎敵。他的劍法凌厲如風,但對方人多勢眾,很快就有血從他肩頭的舊傷滲出。
"小心左邊!"我驚呼。
一個黑衣人趁機偷襲,彎刀直取蕭景珩后心!我顧不得多想,抓起地上一截斷枝狠狠擲去。樹枝精準擊中那人手腕,彎刀偏了三分。
蕭景珩回頭一劍結果了偷襲者,卻被另一人劃破手臂。鮮血順著手腕滴落,他的動作明顯遲緩下來。
情急之下,我掏出玉佩對準月光——
什么也沒發(fā)生。
黑衣人見狀獰笑:"小丫頭,乖乖交出玉佩,留你們全尸!"
千鈞一發(fā)之際,林中突然箭如雨下!黑衣人接連倒地,剩下的倉皇逃竄。一隊官兵沖了出來,為首的竟是...沈瑤?!
"阿瑤?!"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瑤翻身下馬,先瞪了蕭景珩一眼,才轉向我:"你前腳剛走,林大哥就派人追上我,說三皇子暗中跟去了。"她撇撇嘴,"我不放心,就帶人追來了。"
蕭景珩捂著傷口苦笑:"沈小姐的箭法...名不虛傳。"
我顧不上多問,趕緊扶他坐下。借著火光,我才看清他的傷勢——舊傷崩裂,新傷見骨,必須立刻處理。
"忍著點。"我咬開酒囊,沖洗他的傷口。
蕭景珩悶哼一聲,額頭滲出冷汗,卻還強撐著調侃:"林小姐這手法...不像閨閣女子所學。"
"我在...古籍上看過。"我含糊其辭,總不能說是在現(xiàn)代學的急救知識吧?
清理完傷口,我撕下衣角為他包扎。他的皮膚滾燙,肌肉線條分明,靠近時能聞到淡淡的沉水香混著血腥氣。
"為什么跟來?"我低聲問,"你的傷還沒好。"
他沉默片刻:"雙玉不能分開太久。"
"就為這個?"
火光映照下,他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不止。"
沈瑤在一旁重重咳嗽:"我去周圍巡視!"說完帶著官兵們走遠了,留下我們二人獨處。夜風拂過,吹得火堆噼啪作響。蕭景珩突然開口:"你知道這玉佩的來歷嗎?"我搖頭。
"百年前,天降隕石于北疆,工匠取石心雕成雙玉。"他輕撫我手中的玉佩,"一曰'時晷',可窺天機;一曰'星樞',可改命數(shù)。"
我心頭一跳:"那我的穿越..."
"不是意外。"蕭景珩直視我的眼睛,"當年欽天監(jiān)預言'異世之魂攜雙玉而至'時,還說了后半句——'破死局,定乾坤'。"
"什么意思?"
"大周氣數(shù)將盡。"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北狄聯(lián)合西羌即將大舉入侵,而朝中...二皇子一黨雖除,但太子未立,朝局動蕩。"
我猛地想起在現(xiàn)代看過的那段歷史——公元八世紀末,確實有個周朝在內憂外患中覆滅,史稱"永貞之變"。
"所以我的穿越...是為了改變這段歷史?"
蕭景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在你的時代,大周結局如何?"
我咬住嘴唇。告訴他真相會不會改變歷史?但想到這一路見過的百姓,想到父親和兄長...
"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我最終說道。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似有火焰燃燒:"那便一起改寫它。"
不知何時,我們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他的掌心粗糙溫暖,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
"殿下之前說,玉佩是武器?"
"嗯。"他點頭,"雙玉合璧,可現(xiàn)'天罰'。但需要特定條件..."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沈瑤的厲喝:"什么人!"
我們同時起身,只見一道黑影掠過樹梢,速度快得驚人。沈瑤連射三箭都落了空,那黑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是北狄的探子。"蕭景珩面色凝重,"他們知道我們的行蹤了。"
沈瑤急匆匆跑回來:"我們必須立刻轉移!前方五十里有個軍鎮(zhèn),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我扶起蕭景珩,他因失血過多而腳步虛浮,卻還堅持自己走。
"別逞強。"我架起他的胳膊,"靠著我。"
月光下,我們三人兩馬向軍鎮(zhèn)疾馳。蕭景珩的體溫透過衣衫傳來,他的呼吸拂過我耳際:
"清歌,無論發(fā)生什么,別讓玉佩離身。"
我握緊胸前的玉佩,鳳凰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仿佛在回應著什么。遠處,黎明的第一縷曙光正刺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