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業(yè)大賽決賽當天,周沉站在演示廳后臺,不停地調(diào)整領帶結(jié)。這套西裝是父親寄來的,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布料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
"別扯了,再扯就要斷了。"王睿拍開他的手,"代碼你都背熟了,有什么好緊張的?"
周深吸一口氣:"臺下坐的都是真格基金、紅杉資本的人,萬一系統(tǒng)演示時崩潰..."
"那就重啟唄,"王睿滿不在乎地嚼著口香糖,"最差也能拿個三等獎,五萬塊獎金到手。"
周沉搖搖頭。五萬遠遠不夠,他需要那筆特等獎的二十萬獎金——十二萬還給父親,剩下的留給許沐晴母親后續(xù)治療。自從兩周前他幫許沐晴墊付了手術費,這個數(shù)字就像一塊石頭壓在他心上。不是后悔,而是一種奇怪的緊迫感,仿佛只有賺到足夠的錢,他才有資格...有什么資格?他自己也說不清。
"下面有請'校園幫'團隊進行演示!"主持人的聲音從舞臺傳來。
周沉走上臺,刺眼的燈光讓他一時看不清臺下觀眾。他深呼吸,點開演示PPT,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穩(wěn):"大家好,我是計算機學院的周沉,今天帶來的項目是'校園幫'互助平臺..."
三十分鐘的演示和問答環(huán)節(jié)如行云流水。當周沉展示APP的互助積分系統(tǒng)時,評委席上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突然身體前傾,仔細打量著屏幕。最后現(xiàn)場投票環(huán)節(jié),"校園幫"意外獲得最高分,奪得特等獎。
頒獎結(jié)束后,那位眼鏡男子攔住周沉:"年輕人,有興趣聊聊嗎?我是創(chuàng)新工場的張明。"
周沉愣了一下。創(chuàng)新工場是業(yè)內(nèi)頂尖的天使投資機構(gòu)。
"您的意思是..."
"我看好你們的項目,"張明遞上名片,"如果有融資意向,可以聯(lián)系我。"
回宿舍的路上,王睿興奮得手舞足蹈:"你看到那些評委的表情了嗎?特別是你展示用戶增長曲線的時候!老周,我們要發(fā)了!"
周沉摩挲著那張燙金名片,思緒卻飄到了醫(yī)院。許沐晴母親的手術應該已經(jīng)做完了,不知道情況如何...這兩周他刻意避開許沐晴,借口準備比賽,其實是不知如何面對她。那晚在醫(yī)院,他轉(zhuǎn)完賬就匆匆離開了,甚至沒等許母手術結(jié)束。
"喂,聽我說話沒?"王睿用手肘捅他,"張明說約我們下周面談!初步估值可能到兩百萬!"
"聽到了,"周沉勉強集中精神,"但我們現(xiàn)在連公司都沒注冊..."
"明天就去注冊!"王睿雙眼放光,"你負責技術,我管運營,股份五五分,怎么樣?"
周沉正要回答,手機響了。是許沐晴。他盯著屏幕,心跳突然加速。
"接啊,"王睿翻了個白眼,"別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周沉走到一旁,按下接聽鍵:"喂?"
"周沉..."許沐晴的聲音沙啞,背景音嘈雜,像是在戶外,"你在哪?"
"學校附近。怎么了?"
"能...能見一面嗎?"她的聲音帶著奇怪的顫抖,"我在東區(qū)操場。"
周沉皺起眉頭?,F(xiàn)在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了,外面開始下雨,她去操場干什么?
"出什么事了?你媽媽..."
"媽媽沒事,手術很成功。"許沐晴快速說,然后聲音低了下去,"是我...我需要見你。"
掛斷電話,周沉向王睿簡單解釋了一下。
"又去醫(yī)院?"王睿挑眉,"老周,不是我多嘴,但她明顯是在利用你?,F(xiàn)在你有點名氣了,她又..."
"她在操場,"周沉打斷他,"只是見個面。"
王睿搖搖頭,從背包里掏出一把傘扔給他:"隨你便。別忘了明天早上去工商局。"
雨越下越大,周沉小跑著來到東區(qū)操場。昏暗的路燈下,看臺長椅上蜷縮著一個身影。許沐晴沒帶傘,渾身濕透,長發(fā)貼在蒼白的臉上,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包。
"許沐晴?"周沉快步上前,為她撐起傘,"你怎么..."
許沐晴抬起頭,眼睛紅腫,妝容被雨水沖花,在臉上留下黑色的痕跡。她看起來狼狽不堪,與平日里光彩照人的形象判若兩人。
"他騙了我,"她聲音嘶啞,"陳墨...他根本沒有幫我聯(lián)系腎源,那些錢...他拿去投資了,虧得一干二凈..."
周沉在她身邊坐下,雨水順著長椅的邊緣滴落。"慢點說,到底怎么回事?"
許沐晴顫抖著打開懷里的包,取出一疊文件:"我昨天才發(fā)現(xiàn)...他給我的醫(yī)藥費轉(zhuǎn)賬記錄是偽造的,醫(yī)院賬戶根本沒收到錢。今天我去找他理論,他...他說..."她的聲音哽住了,眼淚混著雨水流下,"他說像我這樣的女孩他見多了,不就是圖他家的錢..."
周沉胸口升起一股怒火,但更多的是對許沐晴的心疼。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先離開這里吧,你渾身都濕透了。"
許沐晴搖搖頭,從包里又掏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后里面是一枚鉑金戒指——周沉上次在醫(yī)院見過的那枚。"我把它還給他了,"她苦笑,"他說要報警告我偷竊...我所有的錢都給了醫(yī)院,如果他現(xiàn)在撤資,我媽的后續(xù)治療..."
"他不會得逞的,"周沉堅定地說,"轉(zhuǎn)賬記錄可以查,而且我們有醫(yī)院的收據(jù)證明。"
"我們?"許沐晴抬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周沉,我已經(jīng)欠你十二萬了,我..."
"那不是借給你的,"周沉輕聲糾正,"是借給你媽媽的。等她好了,你們可以慢慢還。"
許沐晴的嘴唇顫抖著,突然撲進周沉懷里,放聲大哭。她渾身冰冷,顫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葉子。周沉僵了一瞬,然后輕輕環(huán)住她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她在他胸前一遍遍重復,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我當初不該...不該那樣對你..."
周沉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撐著傘,任她在雨中宣泄。他知道許沐晴為什么道歉——為了她突然的疏遠,為了她選擇陳墨的決定,為了她利用了他的感情...但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
送許沐晴回宿舍后,周沉獨自走在雨中的校園里。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許沐晴發(fā)來的消息:"謝謝你今晚來見我。醫(yī)藥費我一定會還的,我保證。"
周沉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只回了一個"嗯"字。他不知道該如何定義現(xiàn)在和許沐晴的關系——朋友?債主和債務人?還是...他搖搖頭,不愿再想下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周沉忙得腳不沾地。和王睿注冊公司、與創(chuàng)新工場談判、完善產(chǎn)品迭代...當?shù)谝还P五十萬的投資款到賬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時,許沐晴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中。有時是圖書館里"偶遇"帶來一杯咖啡,有時是實驗室門口等著送夜宵,甚至在他熬夜寫代碼時默默坐在一旁幫他整理資料。她不再提起陳墨,也不再提起那筆醫(yī)藥費,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隔閡。
"她這是在贖罪還是另有所圖?"一次許沐晴離開后,王睿直白地問。
周沉調(diào)試著代碼,頭也不抬:"她只是感激而已。"
"得了吧,"王睿冷笑,"當初她為了醫(yī)藥費甩了你跟陳墨,現(xiàn)在看你有點出息了又回來。老周,別傻了。"
周沉的手指停在鍵盤上。王睿說的不無道理,但他不愿把許沐晴想得那么功利。那天雨夜里她崩潰的樣子不像是演戲,她眼中的悔恨和痛苦太過真實...
"至少她把戒指還回去了,"最后周沉只說了這么一句,"這說明她不是真的愛陳墨。"
王睿搖搖頭,不再多言。
五月中旬,許沐晴母親的病情穩(wěn)定出院。周沉被邀請去她們租的小公寓吃飯,這是許母堅持要親自下廚的"謝師宴"。
狹小的公寓收拾得干干凈凈,餐桌上擺著幾道家常菜。許母的氣色比在醫(yī)院時好多了,雖然還是很瘦,但眼睛有了神采。
"小周,這次真的多虧了你,"許母給周沉夾了一塊魚肉,"晴晴都跟我說了,那筆錢是你父親..."
"媽!"許沐晴急忙打斷她,臉紅了。
周沉微笑:"阿姨別客氣,您身體好了最重要。"
飯后,許母堅持要洗碗,讓許沐晴送周沉下樓。夜色已深,小區(qū)里安靜得只能聽到蟬鳴。
"我媽很喜歡你,"許沐晴輕聲說,"她說你...很可靠。"
周沉點點頭,不知該如何回應。月光下,許沐晴的側(cè)臉線條柔和,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比在學校時樸素許多,卻讓周沉想起高中時那個站在陽光下微笑的女孩。
"周沉,"許沐晴突然停下腳步,"我...我想找份兼職,盡快還你錢。"
"不急,"周沉說,"先把學業(yè)顧好。"
"不光是錢的問題,"許沐晴咬著下唇,"我還欠你一個道歉。為我當初...選擇陳墨的決定。"
周沉胸口一緊。這是他第一次聽許沐晴正面提起這件事。
"你當時有你的理由,"他盡量保持聲音平穩(wěn),"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許沐晴搖頭,眼中泛起淚光,"我不僅僅是需要錢...我還害怕了。"
"害怕?"
"害怕真的愛上你。"許沐晴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因為如果你也離開我,我會承受不了。"
周沉愣在原地,心跳如雷。這句話是他夢寐以求的,但為什么現(xiàn)在聽來卻如此苦澀?是因為它來得太遲,還是因為他已經(jīng)無法確定其中的真假?
"許沐晴..."他艱難地開口。
"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太晚了,"許沐晴迅速擦掉眼角的淚水,強顏歡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當初的選擇不只是因為錢...還有我的懦弱。"
周沉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說了一句:"謝謝你的坦誠。"
回學校的路上,周沉的手機響了。是王睿:"老周!快看郵箱!張總介紹了硅谷來的投資人,對我們的項目很感興趣,想視頻會議!"
周沉點開郵箱,果然看到一封來自"KPCB Venture Capital"的郵件。這是全球頂尖的風投公司,如果能拿到他們的投資...
他突然想起許沐晴剛才的話:"我還害怕了...害怕真的愛上你。"如果是一個月前,這句話會讓他欣喜若狂。但現(xiàn)在,當事業(yè)剛剛起步,當前景一片光明時,他卻感到一種奇怪的猶豫。
不是因為不再喜歡許沐晴,而是因為他終于明白,愛情不應該是一場救贖與被救贖的交易,不應該充滿算計和條件。他曾經(jīng)為了許沐晴改變?nèi)松壽E,而她曾經(jīng)為了醫(yī)藥費選擇別人...這樣的關系,真的健康嗎?
回到宿舍,周沉給許沐晴發(fā)了一條消息:"關于醫(yī)藥費,不用急著還。我最近項目進展不錯,資金充裕。你先把學業(yè)和媽媽照顧好。"
許沐晴回復得很快:"謝謝你。但我想靠自己能力償還。對了,聽說你們在招實習生?我雖然不懂技術,但可以做市場調(diào)研和用戶訪談..."
周沉盯著這條消息,想起王睿的警告。他應該拒絕嗎?還是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窗外,一輪滿月高懸。周沉想起那個雨夜蜷縮在長椅上的許沐晴,想起高中時他為她改志愿的沖動,想起父親在電話里說的"清華計算機系還是有些朋友的"...
成長,或許就是學會在心動的同時,也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