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預言般的低語,穿不透蕭家深宅那厚重冰冷的黑石高墻。
幽暗的靜室內(nèi),空氣凝滯得如同鐵塊。
時雨跪坐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單薄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被揉皺的紙。
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腑生疼。
她面前,懸浮著一枚殘破扭曲的金屬護符,銹跡斑斑,表面刻滿猙獰痛苦的人臉浮雕。
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帶著血腥味的暗紅色怨氣,正從中不斷滲出,纏繞上她的指尖,冰冷刺骨,直鉆腦海。
“還不夠深?!?/p>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沒有一絲波瀾,命令不容置疑。
時雨閉上眼,牙關(guān)緊咬,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催動那名為“溯影”的能力。
嗡!
護符驟然爆發(fā)出刺眼的血光!
無數(shù)破碎、混亂、充滿極致痛苦與絕望的畫面碎片,尖嘯著沖進她的意識:
凄厲的慘叫,背叛的刀光,瀕死的詛咒,靈魂被生生撕裂的劇痛……
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她的大腦,瘋狂攪動。
“呃啊——!”
時雨終于支撐不住,發(fā)出一聲短促凄厲的哀鳴,身體猛地向后弓起,隨即像斷了線的木偶般重重摔倒在地。
劇烈的頭疼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將膽汁都嘔出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蜷縮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
一只嵌著墨玉的黑色錦靴,無聲地停在她眼前的地面上。
靴子的主人,蕭燼,蕭家的少主,燼海守護者家族如今的掌權(quán)者。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深邃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凍徹骨髓的寒潭。
俊美無儔的臉龐,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更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玉雕。
他微微抬手,那枚散發(fā)著不祥血光的護符便乖順地飛入他掌心。
他看也沒看地上痛苦蜷縮的時雨,指尖在那護符上拂過,血光收斂,一段關(guān)鍵的信息已被他讀取。
“你的能力,僅此而已?”
他開口,聲音平直,連疑問的語調(diào)都吝嗇給予,只有一種陳述事實般的漠然。
仿佛剛才那差點將時雨精神撕裂的痛苦,不過是一陣無關(guān)緊要的風。
說完,他轉(zhuǎn)身,黑色的衣擺掃過地面,沒有一絲停留,身影消失在靜室厚重的門外。
沉重的關(guān)門聲,像一塊巨石,砸在時雨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靜室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無聲流淌的絕望。
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碎片,在她劇痛混亂的意識里翻騰閃現(xiàn):
家族聯(lián)姻的喜堂,紅燭高燒,賓客喧嘩。
她穿著華美卻沉重的嫁衣,像個精致的偶人。
隔著珠簾,她第一次看到她的“夫君”蕭燼。
他坐在主位,眼神掃過她,如同掠過一件新到的擺設,冰冷,評估,毫無溫度。
那眼神,瞬間澆滅了她心底最后一點微弱的、對未來的希冀。
蕭家遭遇敵對勢力布下的陰毒詛咒,家族核心成員接連陷入沉睡。
長老們束手無策。
是時雨,強忍著溯影帶來的精神反噬,一遍遍回溯詛咒媒介的源頭,最終找到施術(shù)者的藏身之地和破解之法。
蕭家危機解除,論功行賞的宴會上觥籌交錯。
她獨自坐在角落,臉色蒼白,無人問津。
蕭燼在主位舉杯,接受眾人的恭維,目光從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一次次的利用,一次次的榨取。
她像一件趁手的工具,被用完即棄。
每一次動用溯影后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靈魂被撕扯的痛楚,從未換來一句關(guān)懷,哪怕是一個帶著溫度的眼神。
只有那句刻入骨髓的冰冷評價——“你的能力,僅此而已?”
心,早就在這一次次的漠視和傷害中,被碾成了粉末。
每一次動用能力,都是在燃燒她所剩無幾的生命。
而蕭燼,只在意他能從中榨取出多少價值。
靜室外,陰影里,一個穿著蕭家護衛(wèi)服飾的女子——冷霜,緊握著腰間的劍柄。
她看著緊閉的靜室門,聽著里面壓抑的、瀕死小獸般的喘息,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眼中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和深深的愧疚。
她記得自己曾執(zhí)行過的那些冰冷的命令,記得時雨每一次被榨干后獨自蜷縮的身影。
可她只是副手,是蕭燼手中一把更鋒利的刀。她能做什么?又能改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