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清推開門的時候，差點被門框絆一跤——倒不是門框有多礙事，實在是眼前這景象太打敗認(rèn)知，讓他下意識地收了腳。
往常一進門就得在雜物堆里找下腳地，今天居然能看見黃土地面的原色了？墻角那堆能給老鼠當(dāng)別墅的破爛沒了，蜘蛛網(wǎng)也被掃得干干凈凈，連掛在房梁上的破草帽都換了個方向，看著居然有點……順眼？
他眨巴著醉醺醺的眼睛，視線掃到板凳上那堆跟小山似的臟衣服時，眉頭剛要皺起來，又被整體的整潔度拽了回去。這感覺就像看見平時總掛著鼻涕的娃突然穿上了新棉襖，雖然袖口還沾著泥，可架不住那股子煥然一新的勁兒。
“邪門了……”何大清嘟囔著退出去，瞇著眼瞅了瞅門楣上的木牌——沒錯，是他那寶貝兒子何雨柱的屋。他又揉了揉眼睛，推門進來，這回語氣里帶著點難以置信的驚奇：“傻柱，你今天是被門夾了腦袋還是撞了電線桿？良心突然長出來了？知道拾掇拾掇這狗窩了？”
他背著手踱了兩步，像個視察工作的領(lǐng)導(dǎo)，腳尖差點踢到剛掃到門邊的垃圾堆，又趕緊收回來：“嘖，不錯不錯，以后保持??！男人家就得干凈點，不然將來哪個姑娘愿意跟你？”
何雨柱正蹲在灶臺邊忙活，聞言頭也沒抬，手里揉著面團，語氣里帶著股子剛出爐的熱乎氣兒：“喲，這不是何大清同志嗎？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您老也良心發(fā)現(xiàn)，舍得帶雨水出去玩了？”
他這聲“何大清同志”喊得又脆又亮，把“同志”倆字咬得特別重，聽著比喊“老東西”還扎耳朵。
何大清果然炸毛了，脖子一梗：“你叫我什么？何大清同志？我是你爹！沒大沒小的，皮又癢了是吧？”他擼了擼袖子，擺出要動手的架勢，“什么叫良心發(fā)現(xiàn)？我啥時候沒帶雨水出去玩過？”
“爹爹，哥哥……”門口傳來怯生生的聲音，何雨水攥著衣角站在那兒，小辮上還別著朵皺巴巴的小雛菊，臉蛋紅撲撲的，“今天爹爹帶我去公園了，還買了糖畫，是小兔子形狀的?！?/p>
小姑娘仰著小臉，眼里閃著光，顯然還沒從今天的快樂里走出來。何雨柱看她這模樣，心里那點火氣先消了一半，伸手招了招：“雨水過來，讓哥瞧瞧?！?/p>
何雨水剛邁腿，何大清就梗著脖子搶話：“聽見沒？我?guī)媪耍∵€給買了糖畫！你小子少血口噴人！”
何雨柱捏了捏妹妹的小臉蛋，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是，您帶她玩了，可您數(shù)數(shù)，這是近一年來的頭一回吧？”他歪著頭瞅何大清，眼神跟桿秤似的，“，閻老師還問我，‘你爹是不是把家當(dāng)旅館了？’可不是嘛，每天后半夜回來，天亮就不見人影，家里有倆孩子跟沒孩子似的，您說您忙啥呢？”
這話跟巴掌似的扇過去，何大清臉上的橫肉跳了跳，眼神有點飄忽。他梗著脖子想反駁，可嘴里的話在“一年沒帶女兒出去玩”這個事實面前，軟得像沒發(fā)起來的面：“我……我這不是忙嗎？廠里事多，應(yīng)酬也多……”
“應(yīng)酬？”何雨柱嗤笑一聲，手里的搟面杖“啪”地拍在案板上，嚇得何雨水縮了縮脖子，“您那應(yīng)酬是在寡婦院兒里吧？白寡婦家的炕頭是不是比家里的暖和？”
這話聲音不大，卻跟扔了個炮仗似的，炸得何大清臉“騰”地紅了，從耳根子紅到脖子根。他這輩子跟人吵架從沒占過下風(fēng)，唯獨在這事上有點心虛，嗓門頓時矮了八度：“你……你胡說八道什么！小孩子家別管大人的事！”
“我不管？”何雨柱把面團搟成圓餅，手指翻飛著捏出褶子，“等您把家里的糧本偷偷塞給人家，我和雨水喝西北風(fēng)的時候，您也讓我們別管？”
他嘴上不饒人，手上的活卻沒停。雪白的面團在他手里轉(zhuǎn)著圈，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個個圓滾滾的包子，捏出來的褶子又勻又齊，比院里老太太做的還周正。蒸籠里的水“咕嘟”冒著泡，熱氣順著縫隙鉆出來，帶著股淡淡的麥香。
何大清被噎得說不出話，看著兒子熟練的手法，又瞅了瞅那籠漸漸鼓起來的包子，突然覺得有點恍惚。這小子啥時候手藝這么好了？以前蒸個饅頭跟石頭似的，今天這包子看著就騰騰。
“哥，你在蒸包子呀？”何雨水湊到灶臺邊，小鼻子嗅了嗅，眼睛亮晶晶的，“是白面的嗎？”
“那可不，”何雨柱捏了個最小的包子，特意多放了點糖餡，“給我們雨水蒸的，甜滋滋的，一會兒管夠。”
何雨水頓時笑成了朵花，剛才的緊張早跑沒影了，小手扒著灶臺邊，巴巴地盯著蒸籠。
何大清看著這兄妹倆，一肚子火氣突然就泄了。他摸了摸口袋，想掏出點零錢給女兒，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兜里比臉還干凈。他悻悻地咳了兩聲，轉(zhuǎn)身想找個地方坐下，結(jié)果一屁股差點坐在那堆臟衣服上，趕緊又彈起來，嘴里嘟囔著：“咳咳，這衣服堆這兒像什么樣子，回頭趕緊洗了！”
何雨柱沒理他，把最后一個包子放進蒸籠，蓋上蓋子，對著妹妹眨眨眼：“等會兒熟了先給你吃，讓某些人看著?！?/p>
何大清假裝沒聽見，背著手在屋里轉(zhuǎn)圈，目光掃過干凈的地面，又落在窗臺上那只擦得锃亮的粗瓷碗上，突然覺得這屋子好像……真的有點家的樣子了。他心里那點算計突然有點動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最后卻只憋出一句：“……熟了叫我一聲?！?/p>
“知道了，何大清同志?！焙斡曛^也沒抬，嘴角卻悄悄勾了起來。蒸籠里的熱氣越來越濃，帶著甜絲絲的香味，把剛才那點不愉快都熏得暖暖的。他看著妹妹期待的眼神，心里琢磨著：這輩子，說啥也得讓這丫頭頓頓有白面吃，至于某些不靠譜的爹……先讓他看著包子流口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