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青嶼島的霧還沒散，像層薄紗裹著碼頭的漁船。天一揣著船木的照片，
左手拎著從周航家拿的咸魚干——是給老漁民張大爺?shù)囊娒娑Y，右手被蘇晴拽著，
深一腳淺一腳往島東頭走?！皬埓鬆斒俏覡敔?shù)睦匣镉?，”周航昨晚特意叮囑?/p>
“島上的老故事，就他記得最清楚?！睆埓鬆?shù)男∧疚莅ぶ甘T口曬著漁網(wǎng)，
網(wǎng)眼里還纏著片深綠色的海藻。聽見腳步聲，他從屋里探出頭，黝黑的臉上皺出溝壑，
看見天一手里的咸魚干，眼睛亮了亮：“周航那小子，總算舍得把他爺爺腌的魚拿出來了。
”屋里彌漫著魚腥味和煙草味，墻上掛著張泛黃的合影，
十幾個穿著漁民服的漢子站在漁船旁，最中間的是個高個老人，
手里握著塊木頭——正是周航爺爺和那塊沒改舵板的船木。“這船叫‘聽潮號’，
”張大爺抽著旱煙，煙桿在桌沿磕了磕，“1958年造的，島上第一艘機(jī)動漁船，
我跟周老爺子，還有老鄭，都在這船上待過。
”他指著照片里的船舵：“那時候這舵板還是新的，紅得發(fā)亮。1963年臺風(fēng)，
船差點翻了，是周老爺子死死攥著舵，喊著‘聽潮號不沉’，硬生生把船開回了碼頭。
”煙圈從他嘴里冒出來，混著霧飄向窗外，“后來船退役，周老爺子非要把舵板拆下來，
說‘這玩意兒救過咱九條命，得留著’?！碧K晴湊過去看照片，船舵上隱約能看見幾道深痕。
“這些痕……”“是礁石劃的，”張大爺摸了摸照片，指腹在痕上蹭了蹭，“1977年，
老鄭掌舵，沒看清暗礁，舵板磕了個大口子，周老爺子跟他吵了三天，說‘這舵是船的骨頭，
你不愛惜，就是不愛惜弟兄們的命’。”他笑了笑，眼角的紋里淌著潮，“老鄭那倔脾氣，
從此就跟這舵板較上勁了，總說‘木頭不該擱屋里，得讓它聽著浪聲’。
”天一掏出船木照片，指著“聽潮”二字：“大爺，這木頭丟了，您覺得誰會拿？
”張大爺?shù)臒煑U頓了頓，煙灰落在褲腿上：“除了老鄭那犟老頭，還能有誰？
他前陣子還跟我念叨，說周航把船木當(dāng)擺設(shè)，沾了銅臭味，對不起‘聽潮號’的弟兄們。
”他嘆了口氣，“不過老鄭腿不利索，怕是拖不動……說不定，是他那孫子幫的忙？
”從張大爺家出來，霧散了些，浪打礁石的聲兒更清了。
蘇晴把張大爺?shù)脑捰浽谑謾C(jī)備忘錄里，忽然抬頭問：“老鄭覺得船木該聽浪聲，
老李覺得船木是噱頭……這木頭，原來跟這么多人有關(guān)系。”“可不是，
”天一踢著腳下的貝殼，“周航的念想，是爺爺?shù)氖譁兀焕相嵉哪钕耄?/p>
是船上的弟兄；游客的念想，是聽潮的故事……這哪是塊木頭，分明是串在島上的線，
牽著好多人的回憶?！鄙衔缡c，“觀海居”的卷簾門剛拉開，老李正蹲在門口擦玻璃，
看見天一他們，手里的抹布頓了頓。他穿件灰色夾克，袖口磨得起了毛，跟周航的海魂衫比，
少了點浪的氣，多了點沉的味?！罢椅矣惺?？”老李的聲音有點啞，像被海風(fēng)灌過。
陳欣悅把船木照片遞過去：“李老板，您見過這木頭嗎？‘聽潮小筑’丟的。
”老李的目光在照片上掃了掃，沒接，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周航的寶貝疙瘩，誰不知道？
丟了問我干啥？”“聽說您前陣子去‘聽潮小筑’借醬油，”天一跟進(jìn)去，
屋里的香薰味蓋過了海腥氣，“還在儲藏室門口站了會兒？”老李往咖啡機(jī)里填豆子，
動作挺得筆直：“借醬油犯法？我看他那儲藏室門沒關(guān)嚴(yán)，多看兩眼不行？”他頓了頓，
磨豆機(jī)的嗡鳴里，聲音低了些，“那木頭……確實是個好東西。我爸以前也在‘聽潮號’上，
總說周老爺子的舵掌得最穩(wěn)，說那舵板上，能聞見弟兄們的汗味?！边@話讓屋里靜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