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就梅若華和馮衡兩個女子,有次梅若華鋪床的時候跟江晟說,師母把她叫過去,好生安慰了一番。
說黃藥師把她從小帶到大,但因?yàn)槟信袆e,有些事照顧不周,以后有師母,不讓她受任何委屈。
梅若華感激到淚流滿面,當(dāng)場賭咒發(fā)誓永遠(yuǎn)服侍師父、師母。
江晟聽完,只覺馮衡這個女人確實(shí)夠聰明,她不會武功,而丈夫貴為東邪。
和桃花島唯一的女弟子打好關(guān)系能更快融進(jìn)這個大家庭。
黃藥師興致不減,玩行酒令。
飛花令。
他本人詩詞歌賦精通,隨口就能接一句,就是苦了這幾個弟子。
陳玄風(fēng)張口結(jié)舌,輸?shù)暮軕K。
幾個小的詞匯量也不多。
倒是江晟這個掛比知道一些著名的詩詞能和黃藥師玩的有來有回
酒桌上熱熱鬧鬧,氣氛正好。江晟也跟著喝了不少酒。
這幾個月教師弟習(xí)武,江晟的心態(tài)有所改變,以前他和他們不熟,沒感情,但這些日子接觸下來給他的感覺,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除了陳玄風(fēng)還有些別別扭扭以外,三個小的對他這個師兄同樣尊重仰慕。
黃藥師酩酊大醉,眾弟子?xùn)|倒西歪。
馮衡不勝酒力,喝的少,她看這一片狼藉,說道:“我去煮醒酒湯給你們喝。”
江晟尿急,起身離席。
梅若華的酒量其實(shí)是這些人里最好的,她沒日沒夜酒壇子不離手,早就練出來了。
她還有幾分清醒,不能讓師母一個人忙活,于是跟著去了后廚。
馮衡熬好一碗醒酒湯交給梅若華,囑咐道:“先給你們師父送去,他醉的不輕?!?/p>
“知道了?!泵啡羧A端著醒酒湯往回走,剛要進(jìn)門的時候,她聽到師父喃喃自語的一句話。
意識不清的醉話。
“還有誰敢胡說八道……說我黃老邪想娶女弟子做老婆……”
門外,梅若華停住腳步,端著醒酒湯的手控制不住發(fā)抖,滾燙的湯汁灑出半碗在她手背上,激起殷紅一片。
她像是察覺不到疼似的,臉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塵埃落定的感覺。
大石落地,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人的一生就是這樣,所求求不得,事與愿違。
梅若華端著剩了半碗的醒酒湯轉(zhuǎn)過身,隨后看到不遠(yuǎn)處站著的兩人。
面無表情的江晟,和手里拿著醒酒湯的師母。
他們也聽到了?應(yīng)該是吧。
要不然怎么會是那個表情。
屋內(nèi),黃藥師又說了一句醉話:“靈風(fēng)的腿好些了嗎……”
梅若華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到馮衡身邊,道歉:“師母,我沒拿穩(wěn),對不起?!?/p>
馮衡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邁步進(jìn)入花廳。
梅若華懶懶散散對江晟點(diǎn)點(diǎn)頭,往門外走。
江晟看著她手上的燙傷,欲言又止,不等他說什么,梅若華已經(jīng)走遠(yuǎn)。
他瞅了瞅外面高懸的月亮,想起一句詩: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
是酒后吐真言,還是醉話不作數(shù),這個答案,只有黃藥師自己知道。
馮衡伺候黃藥師去歇息,江晟把幾個小的搬回他們各自的房間,跟陳玄風(fēng)打聲招呼,然后回到自己住所。
他剛進(jìn)門就聽見一句帶著哭腔的女聲急聲道:“別點(diǎn)燈!”
點(diǎn)不點(diǎn)燈的有什么用,中秋大圓月從窗戶透進(jìn)屋內(nèi),江晟清清楚楚看到倚在他床上的女人。
他很想安慰她,那是醉話,糊涂話,不能做數(shù),可是他有良心,這種心知肚明假話說出來她也不會信的。
江晟走過去,借著月光打量她的手,還是紅的。
“我待一會兒,一會兒就走?!?/p>
“離島么?”
梅若華低笑道:“我還有臉留下?”
江晟取了藥箱走過去,說道:“先把傷處理一下?!?/p>
梅若華沒動,她眼神迷離,不知在想什么。
“小心留疤?!苯蔂恐氖址旁谘矍翱?。
梅若華往回抽手,道:“不用。”
江晟死死捏著她手腕,語氣微怒:“別拿身體不當(dāng)回事!”
梅若華沉默下來,卸去力道。
江晟把她拉到窗邊,借著月光處理傷口。
梅若華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她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江晟,忽然撲到他肩頭抽噎不止。
江晟嘆氣,拍拍她的背,哄道:“哭吧,別怕,都會好的?!?/p>
梅若華知道,她不會好了。
她活到現(xiàn)在,除了兒時被父母當(dāng)珍寶疼愛的那幾年,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跡的就兩件事。
十二歲,三哥為她出頭,帶她逃離蔣家,以及拜入桃花島門下。
七年,她在桃花島待了七年多,越是練武,越感激師父的傳藝之恩。
東邪的徒弟,走在江湖上誰敢輕易招惹。
五絕中其余四人皆有下屬勢力造勢,亦或是有傳承的武功。
唯有桃花島弟子,心中覺得自家?guī)煾副人麄兌紡?qiáng),他們均以師父為傲。
中神通王重陽的全真教。
南帝段智興的大理國。
西毒歐陽鋒的白駝山莊。
北丐洪七公的丐幫。
他們哪一個不是手下無數(shù),在江湖上為自己的門派揚(yáng)名,他們本身就有影響力。
唯有恩師,誰都不靠,只靠自己打下東邪的名聲。倘若有一天,武林中流傳東邪對自己的女弟子起了心思,他們對恩師指指點(diǎn)點(diǎn),鄙夷嘲笑,梅若華萬死難贖己罪!
那她寧愿成為桃花島棄徒,和師父分割清楚,背負(fù)叛門罵名。
也許,為師父而死,也是一種選擇,不至于玷污恩師的一世清名。
還有師母,那么好的一個人,偏偏被她聽見那句醉話……
梅若華在發(fā)抖。
江晟感覺她在崩潰的邊緣,這么下去有走火入魔的風(fēng)險。
她對于自己而言不是固有印象的鐵尸梅超風(fēng),更不是用活人練九陰白骨爪的女魔頭。
她是自己的小師妹,那個什么都沒做錯,卻被當(dāng)成錯誤源頭的無辜女人。
江晟把手按在她腦后,輕輕抽掉她的發(fā)簪,一頭青絲落下披在她肩上。
散發(fā)的她更美,在月光朦朧的映照下,絕色的容顏好像加了一層濾鏡。
“哭完了沒有?。俊?/p>
梅若華從他肩上抬頭,道:“哭完了?!?/p>
“那我們來想想解決辦法吧?!?/p>
“有什么辦法,我明天一早就走?!?/p>
江晟搖頭:“你一走了之,我們怎么辦?”
“世界那么大,我小心一些,不會被師父發(fā)現(xiàn)的?!?/p>
梅若華之前去華山論劍,對世界的廣闊有些模糊的概念,又適逢亂世,只要不太明顯,隨便窩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天下之大,尋一個人就是大海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