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晌午,陽光像燒化的鐵水,白花花潑在黃泥院墻上。王金鳳蹲在灶臺前,
汗珠子順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往下滾,在土灶臺沿兒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坑。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響,鍋里的水滾得翻江倒海,蒸汽頂?shù)媚绢^鍋蓋“噗噗”直跳,
悶熱裹著柴火味兒,嚴(yán)嚴(yán)實實塞滿了這低矮的廚房?!傍P??!”一聲嘹亮的呼喚,
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猛地扎破這沉悶的空氣。金鳳她婆婆,劉老太,
一陣風(fēng)似的卷了進(jìn)來。老太太手里端著個豁了口的粗瓷大碗,
碗里盛著半碗渾濁、散發(fā)著怪異苦味的湯汁,騰騰冒著熱氣。另一只手里,
赫然提溜著一把油膩膩、邊緣還沾著幾片菜葉的舊漏勺。那漏勺在她手里揮舞著,
活像一面怪異的戰(zhàn)旗。“快,趁熱乎!”劉老太把碗往灶臺上一墩,湯汁晃蕩著差點潑出來,
“灶王爺昨兒夜里給俺托夢啦!眼瞅著就盯著咱家這灶膛呢!”她湊近金鳳,壓低了聲音,
眼神卻亮得驚人,“說你這肚子,欠點火候!得加把猛柴!喏,俺按老法子熬的‘百子湯’,
里頭有老山參須、何首烏根、還有……”金鳳只覺得一股燥熱從腳底板直沖腦門頂,
太陽穴突突地跳。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帶翻了腳邊一個小板凳?!澳?!”她聲音拔高了,
帶著火星子,“這都啥年代了?還灶王爺托夢?還漏勺?您當(dāng)是撈餃子呢?
”劉老太被頂?shù)靡灰?,隨即眉毛豎了起來,手里的漏勺“哐當(dāng)”一聲敲在灶臺上,
震得那碗藥湯又是一晃?!吧赌甏??啥年代人也得吃飯拉屎生娃娃!你瞅瞅隔壁老李家,
比你們晚成親一年,大胖小子都滿地跑了!你再瞅瞅你!
”漏勺的尖頭幾乎要點到金鳳的鼻尖,“結(jié)婚兩年了,肚子跟那磨盤似的,紋絲不動!
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媽不?對得起咱老劉家的香火不?對得起這天天給你燒火的灶王爺不?
”那“百子湯”的怪味兒,混著漏勺上殘留的陳年油腥氣,一股腦往金鳳鼻子里鉆。
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眼前發(fā)黑,耳朵里嗡嗡作響,
全是婆婆那尖銳的、循環(huán)往復(fù)的“生娃經(jīng)”。灶王爺?香火?
她只想把眼前這碗黑乎乎的東西連同那把漏勺,一起塞進(jìn)那燒得正旺的灶膛里!
“我……我出去透口氣!”金鳳幾乎是吼出來的,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婆婆,
跌跌撞撞沖出了蒸籠般的廚房,把婆婆那氣急敗壞的數(shù)落聲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身后:“透啥氣!
你給俺回來!藥!藥還沒喝呢!你這敗家的……灶王爺看著呢!”院墻外,日頭依舊毒辣。
金鳳扶著粗糙的土墻,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剛逃離了一場無聲的圍剿。她抬頭,
瞇眼看著村道上滾燙的浮塵,遠(yuǎn)處連綿的玉米地綠得發(fā)黑,在熱浪里微微搖晃。
一絲風(fēng)都沒有,空氣粘稠得讓人窒息。生娃……生娃……這倆字像燒紅的烙鐵,
死死摁在她的神經(jīng)上。她抬手狠狠抹了把臉,不知是汗還是別的什么。---幾天后,
當(dāng)村口小賣部那個整天抱著收音機(jī)聽?wèi)虻娜惩壤蠌堫^,扯著嗓子朝金鳳家院墻喊:“金鳳!
金鳳吶!有你的包裹!城里來的!”時,王金鳳正在后院跟一頭試圖越獄的倔驢較勁。
她丟下韁繩,手上還沾著草屑和泥,小跑著穿過院子。心里嘀咕著,
她那個在城里工地上開大貨車的男人劉大壯,又整啥幺蛾子?寄錢回來從來都是郵局匯款單,
寄東西?稀罕事兒。包裹不大,一個硬紙盒子,掂量著挺輕。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她的名字和地址,字跡確實是劉大壯那狗爬式的。
金鳳心里那點剛升起的、被惦記的暖意,在撕開包裝看到里頭東西的瞬間,“呲啦”一聲,
涼透了。盒子里塞滿了揉成一團(tuán)的舊報紙,扒拉開報紙,
露出兩個巴掌大的、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白色塑料袋。袋子封口很嚴(yán)實,
里面裝著一種顏色曖昧、介于土黃和暗紅之間的粉末,湊近了聞,
一股子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土腥和某種干草根莖的怪味兒,隱隱還有點……獸藥似的腥氣?
金鳳的心,像被扔進(jìn)了三九天的冰窟窿,一路沉到底。她捏著那包粉末,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這時,婆婆劉老太那高亢的、帶著某種勝利意味的嗓音,
像錐子一樣從堂屋扎了過來:“哎喲!俺說啥來著?大壯心里有數(shù)!有數(shù)!
這不就惦記著正事兒呢嘛!”話音未落,老太太已經(jīng)旋風(fēng)般刮到了金鳳跟前,
一把搶過她手里的塑料袋,渾濁的老眼放光,對著那粉末翻來覆去地看,鼻子還使勁嗅著,
仿佛那是稀世珍寶?!扒魄?!瞧瞧!”劉老太興奮得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這顏色!
這成色!指定是城里弄來的好貨!大壯電話里咋說來著?哦對!‘秘方’!包生男娃!
雙胞胎!金鳳啊,俺的好媳婦兒,你這回可算熬出頭啦!”她喜滋滋地拍著金鳳的胳膊,
力道大得讓金鳳一個趔趄,“灶王爺顯靈!祖宗保佑??!趕緊的!俺這就去給你熬上!
趁熱喝!藥勁兒才足!”金鳳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的血都冷了。
看著婆婆那張被“秘方”點燃的、煥發(fā)出奇異光彩的臉,
再看看手里這包來歷不明、氣味詭異的粉末,她胃里一陣翻攪,喉嚨發(fā)緊,想說什么,
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男人劉大壯,
這個在工地上摸爬滾打、老實巴交的漢子,腦子里也被他親娘那套“生娃經(jīng)”灌滿了漿糊!
指望他?指望這包鬼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秘方”?金鳳的心,像被粗糙的麻繩狠狠勒住,
又悶又痛,幾乎喘不上氣。她捏著那包粉末,指尖冰涼。天,說變就變。傍晚時分,
幾塊沉重的、鉛灰色的云從西邊山梁后頭慢吞吞爬上來,越聚越多,越壓越低,
像一塊吸飽了水的臟抹布,沉甸甸地懸在王家坳的頭頂。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
一絲風(fēng)都沒有,悶得人心頭發(fā)慌。院子里,幾只雞無精打采地縮在角落,連狗都趴在地上,
伸著舌頭,哈哧哈哧地喘。堂屋里,那盞昏黃的白熾燈泡下,氣氛比外面還要凝滯。
那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又一次被端端正正擺在桌上,
碗里是婆婆劉老太精心熬制的“神藥”——用劉大壯寄回的“秘方”粉末,
加上她自己珍藏的“三碗水煎成一碗”的老方子熬出來的濃稠湯汁。那顏色,深褐發(fā)黑,
像沼澤地里的淤泥,散發(fā)出一種混合了土腥、焦糊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草根腐敗氣的濃烈怪味,
霸道地占據(jù)了整個堂屋的空氣?!傍P啊,趁熱!”劉老太守在桌邊,眼神灼灼,
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期待,盯著那只碗,也盯著金鳳的臉。她的漏勺就放在手邊,
仿佛隨時準(zhǔn)備著,一旦金鳳猶豫,就要發(fā)揮它“催服”的作用。
金鳳盯著那碗深不見底的“藥”,胃里一陣陣痙攣。那氣味無孔不入,鉆進(jìn)她的鼻孔,
鉆進(jìn)她的腦子,讓她頭暈?zāi)垦!F牌诺难凵裣駜砂褵t的鉤子,鉤得她坐立不安。灶王爺?
祖宗?香火?這些沉甸甸的詞在她腦子里嗡嗡作響,和那碗藥的氣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澳铩摇胰ヌ嗣┓浚 苯瘌P猛地站起身,
凳子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她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堂屋,
一頭扎進(jìn)院子里那令人窒息的悶熱中。背后傳來婆婆焦急的喊聲:“哎!藥!藥還沒喝呢!
你這孩子……灶王爺看著呢!快回來!”金鳳充耳不聞。她沒去茅房,腳步一拐,
徑直沖出了院門。那碗藥,那眼神,那無處不在的“催生符咒”,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需要空氣,需要空間,需要逃離這令人發(fā)瘋的逼仄!剛跑出院門沒幾步,
豆大的雨點就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先是稀疏的幾顆,沉重地砸在滾燙的泥地上,
激起一小股塵土味。緊接著,仿佛天河決了口子,雨水嘩啦啦傾盆而下,
瞬間連成白茫茫一片,天地間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雨聲。雨水冰冷,劈頭蓋臉地澆在身上,
金鳳打了個激靈,卻覺得那股堵在胸口的燥熱和憋悶,
反而被這突如其來的冰涼沖刷掉了一些。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辨不清方向,
只憑著本能往村子外圍跑。腳下是泥濘溜滑的田埂,雨水糊住了眼睛,深一腳淺一腳。
她只想離那個家,離那碗藥,離那些念叨,遠(yuǎn)一點,再遠(yuǎn)一點!不知跑了多久,
一頭扎進(jìn)了一片茂密的玉米地。一人多高的玉米稈子密密匝匝,
寬大的葉片在暴雨的抽打下瘋狂搖擺,發(fā)出巨大的、連綿不絕的“唰唰”聲,
像無數(shù)人在同時抖動濕透的布匹。雨水順著葉尖匯成小股水流,不停地澆灌下來。
地里的泥土迅速變得濕滑粘膩。金鳳扶著濕漉漉、冰涼粗糙的玉米稈,大口喘著氣,
雨水順著她的頭發(fā)、臉頰、脖子往下淌,單薄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曲線。
她冷得牙齒打顫,卻又有一種近乎虛脫的解脫感。終于……暫時逃離了。她抹開臉上的雨水,
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只有無盡晃動的、在雨幕中顯得墨綠的玉米稈。就在這時,
前方幾壟地之外,玉米葉一陣劇烈的晃動,一個人影猝不及防地鉆了出來!
兩人幾乎撞了個滿懷?!鞍。 苯瘌P嚇得驚叫一聲,猛地后退,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那人顯然也嚇了一大跳,手里的一個方方正正、帶著天線的儀器差點脫手掉進(jìn)泥里。
他手忙腳亂地穩(wěn)住儀器,慌亂地抬起頭。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鼻尖、下巴不斷滴落,
一副黑框眼鏡上糊滿了水珠,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寫滿了驚愕和尷尬。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淺藍(lán)色工裝,前襟濕透了,緊緊貼在略顯單薄的胸膛上,
整個人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狼狽不堪。是陳明!村里新來的農(nóng)技員。
那個在村支部給大家講科學(xué)種田、一板一眼、據(jù)說還是大學(xué)生的小伙子。平時在村里碰見,
金鳳也打過招呼,只覺得他斯斯文文,話不多,見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
眼神總是飄忽著往下看,透著股書生的靦腆勁兒?!巴酢踅悖?!”陳明看清是金鳳,
更是手足無措,舌頭像是打了結(jié),聲音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顯得又細(xì)又飄,
“你……你怎么在這兒?” 他的目光飛快地從金鳳濕透的衣衫上掃過,像被燙到一樣,
瞬間彈開,死死盯著旁邊一株被雨打得彎了腰的玉米苗,臉頰連同耳朵根,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一直紅到了脖子。金鳳也愣住了。
她萬萬沒想到在這暴雨傾盆的玉米地深處,會撞見陳明,還是這副模樣。
他手里那沾著泥水的儀器,和他此刻落湯雞般的狼狽,形成一種古怪的對比。
她看著他那張紅得幾乎要滴血的臉,還有那恨不得把頭埋進(jìn)土里的窘迫樣子,
自己心里那點尷尬和狼狽,竟奇異地被沖淡了些?!拔摇阌??!苯瘌P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點,盡管牙齒還在微微打顫,“你呢?這大雨天的,
跑地里干啥?”她的目光落在他緊緊護(hù)在懷里的那個儀器上?!皽y……測土壤濕度!
”陳明像是終于找到了救命的話題,趕緊舉起那儀器,仿佛那是他窘迫處境的唯一證明,
“下午看這天色不對,怕……怕雨后墑情變化太大,
影響后面追肥計劃……得……得實時數(shù)據(jù)……”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著,努力想顯得專業(yè)一點,
可那不斷滴水的頭發(fā)和紅得發(fā)亮的臉頰,實在沒什么說服力。雨更大了,
砸在玉米葉上的聲音密集得如同鼓點。冷意透過濕透的衣服,針一樣往骨頭縫里鉆。
金鳳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陳明似乎也冷得夠嗆,嘴唇有點發(fā)青。
他慌亂地在自己濕透的工裝口袋里摸索著,
掏出一個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看起來還算干燥的塑料袋。他手忙腳亂地打開,
里面竟是一把折疊傘!雖然不大,但在這瓢潑大雨里,絕對是一線生機(jī)?!巴酢踅?!傘!
你用!”陳明像是捧著個寶貝,急切地往前一遞。動作太急,傘尖差點戳到金鳳。
他趕緊往回縮了一下,臉更紅了,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我……我沒事!我習(xí)慣了!
淋點雨……不礙事!”他語無倫次地說著,又把傘往前送,自己則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
讓開了傘下那點可憐的空間,更多的雨水立刻無情地澆在他身上。金鳳看著遞到眼前的傘,
又看看眼前這個渾身濕透、冷得微微發(fā)抖,卻努力想把唯一一點遮蔽讓給她的年輕人。
他笨拙的舉動,結(jié)結(jié)巴巴的話語,還有那紅得快要冒煙的臉,透著一股傻氣,
卻又莫名地讓人心頭微動。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那把折疊傘。
塑料傘柄還殘留著他手心的一點溫度?!爸x了。”她低聲說,撐開了傘。小小的傘面,
勉強(qiáng)遮住了頭頂傾瀉的雨水,在兩人之間劃開一小片相對干燥的空間。
雨點密集地敲打在傘布上,發(fā)出沉悶的噼啪聲。玉米地里,水汽氤氳,
泥土和植物被雨水浸泡后散發(fā)出的清新又略帶腥氣的氣息彌漫開來。
兩人隔著一步的距離站著,傘不大,金鳳下意識地往里靠了靠。陳明的身體瞬間繃緊了,
像根拉直的弦,僵硬地站著,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放輕了。
濕透的工裝袖子蹭到金鳳的手臂,冰涼一片。他像被電到一樣,猛地往旁邊又讓開一點,
差點踩進(jìn)泥水里?!澳恰莻€土壤數(shù)據(jù)……”陳明清了清嗓子,
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干澀,“剛才……剛才測了幾個點,南坡那塊,
滲水有點快……得……得注意……”他顛三倒四地說著,眼睛盯著自己沾滿泥巴的鞋尖,
仿佛那里寫著農(nóng)業(yè)科技的論文。金鳳“嗯”了一聲,也不知該接什么話。雨聲嘈雜,
傘下的小小空間卻顯得格外安靜,靜得能聽到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她悄悄抬眼,
瞥見陳明濕漉漉的頭發(fā)緊貼著他光潔的額頭,水珠沿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
滴進(jìn)同樣濕透的衣領(lǐng)里。他緊抿著唇,側(cè)臉的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緊繃。
這書生氣的技術(shù)員,此刻倒顯出一種平時沒有的……硬朗?這念頭剛冒出來,
金鳳自己都嚇了一跳。她趕緊收回目光,盯著眼前被雨水沖刷得油綠的玉米葉子,
心口卻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快了幾分。這鬼天氣,這見鬼的玉米地!
這微妙的、混雜著尷尬、寒冷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的沉默持續(xù)發(fā)酵時——一道刺眼的光柱,
像一把雪亮的匕首,毫無預(yù)兆地、蠻橫地撕裂了前方層層疊疊的雨幕和玉米葉,
直直地刺了過來!光柱劇烈晃動著,
伴隨著一個穿透雨聲、焦急而亢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呼喊:“鳳啊——!金鳳——!
你個死妮子跑哪兒去啦——?!”是婆婆劉老太!金鳳和陳明像兩只受驚的兔子,
同時渾身一僵!陳明更是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把懷里的儀器扔出去。光柱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