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
不可能。
這兩個字在我腦子里炸開,比任何炸彈的威力都大。
“你撒謊!”我沖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頂在巖石上,“你為了給自己脫罪,竟然敢污蔑隊長!”
“我沒有?!彼粗?,任由我發(fā)瘋,眼神里全是疲憊和悲傷,“荊扉,你冷靜點。隊長他是被逼的。他如果不那么做,我們所有人,包括基地外的平民,都會被另一種東西殺死?!?/p>
“什么東西?”
“‘污染之源’里泄露出來的,一種精神病毒。AI把它稱為‘熵’。它會侵蝕人的心智,讓人變得瘋狂、嗜血。北境聯(lián)盟不是在研發(fā)精神武器,他們是在試圖控制‘熵’,結(jié)果失敗了?;乩?,當(dāng)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感染者?!?/p>
他的話,像一把把刀子,割開我一直以來堅信不疑的一切。
我松開他,后退了兩步,跌坐在地上。
我不想信,可是,那些我想不通的細(xì)節(jié),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為什么隊長會把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密鑰給聶昭?因為他知道我性格沖動,絕對不會拋下隊友獨自逃生。
為什么基地的防御系統(tǒng)不堪一擊?因為攻擊來自內(nèi)部。
為什么我活了下來?或許……是隊長在最后時刻,把我所在的區(qū)域隔離了。
我這三年的恨,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恨錯了人。
我甚至,連真正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那……我妹妹……”我的聲音在發(fā)抖。
“我不知道。”聶昭搖了搖頭,“但如果她真的在研究腦神經(jīng),很有可能,是第一個接觸到‘熵’的人。她的死,也許不是意外。”
我捂住臉,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這三年來,我流的血比流的淚多。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會哭了。
一只手,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聶昭。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我旁邊。
我沒有推開他。
在這一刻,這個我恨了三年的男人,竟然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們就在那片該死的“骸骨之橋”的橋頭,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溶洞頂上的發(fā)光晶體,光芒開始黯淡。
“天快黑了?!彼f。
我擦干眼淚,站起來。
“走吧?!蔽业穆曇艉軉?,“去‘哭泣沼澤’?!?/p>
我需要答案。
我必須親眼去看看,那個叫“熵”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從溶洞出來,我們進(jìn)入了一片彌漫著白色霧氣的沼澤地。
這就是“哭泣沼澤”。
霧氣很濃,能見度不到三米。腳下是沒過腳踝的泥水,一不小心就會陷進(jìn)去??諝饫镉泄筛癄€植物和硫磺混合的臭味。
最要命的是,這里很冷。
是一種濕冷,能鉆進(jìn)骨頭縫里。
聶昭的傷還沒好,又在發(fā)燒。走了沒多久,他的嘴唇就凍得發(fā)紫,開始不停地發(fā)抖。
“我們得找個地方生火?!蔽艺f。
但在這一望無際的沼澤里,哪有干燥的地方?
“前面……好像有東西。”聶昭指著前方,聲音虛弱。
我瞇著眼,看到濃霧里,有一個巨大的黑色輪廓。像是一艘擱淺的船。
我們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架墜毀的巨型運輸機。機身斷成了兩截,斜插在泥沼里。
“進(jìn)去看看?!?/p>
我們從機身的破口鉆了進(jìn)去。里面比外面更黑,但至少能擋風(fēng)。
“你在這等著?!蔽覍β橠agger說,然后自己摸索著往機艙深處走。
我在里面找到了一些還能用的東西。幾個密封的軍用急救箱,半箱信號彈,還有一個完好無損的休眠艙。
當(dāng)我把休眠艙拖出來的時候,聶昭的眼睛都亮了。
“這東西……還能用?”
“指示燈是綠的?!蔽覚z查了一下,“能源應(yīng)該還有剩余。但只能用一次,也只能進(jìn)一個人。”
我們兩個都沉默了。
意思很明顯。
聶昭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如果不立刻得到救治和休息,他可能撐不過今晚。這個休眠艙,是給他準(zhǔn)備的。
“你進(jìn)去?!蔽艺f。
“那你呢?”他問。
“我守著。”
“不行。”他立刻反對,“外面的霧氣有毒,長時間吸入會產(chǎn)生幻覺。而且晚上沼澤里的東西會出來活動。你一個人在外面,太危險?!?/p>
“那你說怎么辦?”
他看著那個休眠艙,又看了看我,咬了咬牙。
“我們……一起進(jìn)去?!彼f。
我愣住了。
“這東西只能裝一個人!”
“擠一擠。”他說得理直氣壯,“我們兩個都不胖?!?/p>
我看著他,懷疑他是不是燒糊涂了。
“你瘋了?”
“我沒瘋?!彼⒅?,“荊扉,聽著。這是唯一的辦法。我們兩個,今晚必須待在一起。要么,一起擠在這個鐵罐頭里。要么,就擠在外面,被那些怪物當(dāng)夜宵?!?/p>
他的話糙理不糙。
我猶豫了。
和他在一個狹小的,密閉的空間里,待一整個晚上?
皮膚貼著皮膚?
我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別磨蹭了?!彼呀?jīng)開始發(fā)抖,牙齒都在打顫,“再不進(jìn)去,我就要凍死在你面前了?!?/p>
我看著他蒼白的臉,和他眼里的那份執(zhí)拗。
我沒法拒絕。
“……好?!蔽覐难揽p里擠出一個字。
休眠艙的空間,比我想象的還要小。
我先進(jìn)去,平躺下。然后,聶昭也擠了進(jìn)來。
他只能側(cè)著身子,面對著我。
我們兩個,嚴(yán)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起。
他的胸膛,緊緊地抵著我的后背。他的腿,和我的腿交纏在一起。他的呼吸,就噴在我的后頸上。
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滾燙的溫度,也能感覺到他無法控制的輕微顫抖。
我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把……把蓋子關(guān)上?!彼撊醯卣f。
我伸出手,按下了休眠艙內(nèi)側(cè)的關(guān)閉按鈕。
“咔噠”一聲,艙門合攏。世界,瞬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和寂靜。
我能聽到的,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心跳聲。
我的,很快。
他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