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餓醒的。
胃里像有只手在攪。我睜開眼，零還睡著，呼吸均勻。陽光從窩棚的縫隙里照進(jìn)來，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睡得很沉，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夢。
我悄悄起身，檢查了一下裝備。短刀，背包，還有三發(fā)信號彈。這是我的全部家當(dāng)。食物已經(jīng)沒了。必須出去找。
我看了看零。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不行。
我推了推她。“喂，醒醒?！?/p>
她猛地睜開眼，一臉驚恐地看著我，身體往后縮。
“是我，陳飛?！蔽艺f。
她盯著我看了幾秒，眼神才慢慢放松下來?！瓣愶w……”她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
“我要出去找吃的?！蔽艺f，“你跟我一起?！?/p>
她點(diǎn)點(diǎn)頭，撐著地面坐起來，動作有點(diǎn)遲緩。她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又看了看我，沒說話。
我們一前一后走出窩棚。
外面的世界像是被雨洗過一遍，空氣清新了些，但腐敗的氣味依然無孔不入。我?guī)еN著建筑的陰影走。
“跟緊我，別出聲。”我回頭叮囑。
她抿著嘴，用力點(diǎn)頭。
我發(fā)現(xiàn)她走路沒有聲音。腳踩在碎石上，幾乎不發(fā)出任何聲響。這不像一個普通女孩能做到的?；蛟S是失憶前的本能？我沒多想。
我們的目標(biāo)是附近的一家廢棄超市。那里早就被搜刮過無數(shù)遍了，但角落里總能漏下點(diǎn)什么。
超市的玻璃門碎了一地。我示意零在外面等我，自己先鉆了進(jìn)去。
貨架東倒西歪，地上全是包裝袋和垃圾。我像狗一樣，在貨架底下和角落里嗅探。十分鐘后，我找到了一罐癟了的豆豉魚罐頭，還有一包受潮的餅干。
收獲不錯。
我鉆出超市，看到零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個雕塑。她正盯著街對面的一面墻看。那墻上有一個涂鴉，是一個黑色的翅多之眼。一個臭名昭著的獵殺者組織的標(biāo)志。
“看什么呢？”我問。
她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來?！皼]什么?！?/p>
她的眼神有點(diǎn)奇怪。
我沒追問，把罐頭遞給她?！俺园伞！?/p>
她沒接。她看著我，問：“你……也是清道夫嗎？”
我愣住了?！澳阍趺粗馈宓婪颉@個詞？”
“我不知道?！彼龘u頭，眼神里全是困惑，“它就是……從我腦子里冒出來的?！?/p>
我的心沉了一下。
她的過去，可能沒那么簡單。
“我不是殺人的那種?！蔽医忉尩溃拔沂菗炖?。”
她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們找了個相對安全的角落，我用短刀撬開罐頭。一股腥味散開。我把罐頭推到她面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手指捻起一小塊魚肉，放進(jìn)嘴里。
她吃得很慢，很秀氣。這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我看著她吃，自己啃著那包受潮的餅干。又軟又韌，味道一言難盡。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她突然問。
“嗯?！?/p>
“你的家人呢？朋友呢？”
我啃餅干的動作停住了。
家人。朋友。
上一輪，我還有一支隊(duì)伍。我們叫“野火”。我們有四個人。隊(duì)長，一個叫老山的話癆。一個擅長爆破的女孩，叫莉莉。還有一個狙擊手，悶葫蘆。加上我。
我們是家人。
直到上一輪的第九天，我們遭遇了“清道夫”。不是撿垃圾的，是殺人的。一個影子，一把刀。我們甚至沒看清對方的樣子，就全倒了。只有我，因?yàn)槿ピO(shè)置陷阱，僥幸活了下來。
那是我的噩夢。
“死了。”我吐出兩個字，聲音比我想象的要冷。
零看著我，不說話了。她低下頭，繼續(xù)小口吃著魚。
氣氛有點(diǎn)僵。
“你呢？”我問，想打破沉默，“你腦子里，有沒有閃過什么畫面？或者聲音？”
她想了很久。
“有。”她說，“很亂。有火，有尖叫……還有人在笑?！?/p>
她在說我的噩夢。
我渾身的血都快涼了。
“什么樣的笑聲？”我追問，聲音有點(diǎn)抖。
“女人的笑聲。”她說，“很……好聽。但是很冷?！?/p>
我盯著她。她也看著我。她的眼睛里是純粹的迷茫。她不像在說謊。
巧合？
一定是巧合。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火和尖叫。
我這么告訴自己。
“吃完就走?！蔽艺f，站起身，不再看她。
我需要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她太詭異了。她的出現(xiàn)，她的問題，她腦子里的碎片，都像一根根針，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可我又能把她怎么樣？扔下她？
我回頭看了一眼。她已經(jīng)吃完了罐頭，正用手指把罐頭底最后一點(diǎn)油腥都刮干凈，然后放進(jìn)嘴里舔了舔。那個動作，帶著一種天真的野性。
她察覺到我的目光，抬頭看我，嘴角還沾著油。她有點(diǎn)不好意思，伸出舌頭舔了舔。
那個瞬間，我心里的防線塌了一角。
去他媽的詭異。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失憶的，需要人照顧的女孩。
一個叫零的女孩。
“走了?！蔽页斐鍪?。
她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在我的掌心。
她的手很小，也很冷。我握緊了。
至少現(xiàn)在，她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