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在罐頭工廠久留。撕裂者的嘶吼可能會引來別的東西。
回去的路上,我們倆都沒說話。
氣氛很壓抑。我走在前面,能感覺到她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跟著。我不敢回頭看她。我怕一回頭,看到的是那雙冰冷的,屬于殺手的眼睛。
回到窩棚,我把背包扔在地上。里面的罐頭一個沒拿,只多了一截撕裂者的節(jié)肢。這東西可以賣給黑市的改造師,換點錢。
零坐在角落,抱著膝蓋,一言不發(fā)。
我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
害怕?有。
懷疑?當然。
但還有一種別的情緒。一種……被震撼之后的好奇。我想知道她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嘆了口氣,從背包里拿出我的手槍。一把老舊的“黑星”,只有五發(fā)子彈。這是我保命的東西。
我把槍放在地上,推到她面前。
她嚇了一跳,往后縮了縮。
“這是什么?”
“槍?!蔽艺f,“你既然會用刀,也該學學這個?!?/p>
我的想法很簡單。如果她真的是個威脅,我需要搞清楚她的底細。如果她不是,那多一種保命的技能總是好的。
這是一個試探。
她盯著那把槍,像是看一條毒蛇。
“我……我不敢。”
“你不敢用刀,但你的身體會用?!蔽艺f,語氣很平淡,“試試這個?!?/p>
我拿起槍,把彈夾退出來給她看?!翱盏?,沒子彈。別怕?!?/p>
我拉著她的手,讓她握住槍柄。
她的手還在抖。但當她的手指碰到槍柄的瞬間,我感覺她的顫抖停了。
她握住了槍。
姿勢依然很標準。食指下意識地放在扳機護圈外。這是老手才會有的習慣。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舉起來?!蔽艺f,“對著那邊的墻?!?/p>
她照做了。手臂伸得筆直,手腕穩(wěn)得像焊在了上面。
“瞄準?!?/p>
她的眼睛微微瞇起,槍口對準了墻上的一道裂縫。她的呼吸變得很輕,幾乎聽不見。
她又進入了那種狀態(tài)。專注,冷靜,致命。
她不是在拿槍。
她和槍,融為了一體。
有那么一瞬間,我感覺槍口對準的是我的眉心。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好了?!蔽议_口,打破了這該死的寂靜。
她如夢初醒,放下了槍,大口喘著氣。
“怎么樣?”我問。
“我好像……知道怎么用它。”她說,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驚奇。
我拿過槍,把彈夾裝了回去。里面只有一發(fā)子星。是我最后的底牌。
“以后,它歸你了?!蔽艺f。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瘋狂的決定。把唯一的槍,交給一個可能是敵人的,會用槍的失憶女人。
“為什么?”她不解地看著我。
“因為,”我看著她的眼睛,“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力量能讓人活下去。我不管你以前是誰,現(xiàn)在,你叫零。你是我的人。我需要你變強?!?/p>
我需要你變強,這樣,你就沒那么容易死了。
我也沒那么容易死。
我沒把后半句說出來。
她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但沒說出口。
屋子里的氣氛,因為這把槍,變得更加微妙。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們沒有食物,只能喝水充饑。
我坐在地上,擦拭著我的短刀。她坐在我對面,手里抱著那把沒有子彈的槍,像抱著一個燙手的山芋。
“陳飛?!?/p>
“嗯?”
“你……不害怕我嗎?”她問。
“怕。”我實話實說,“但我更怕餓死,或者被外面的東西撕碎?!?/p>
她沉默了。
“如果有一天,”她過了很久才開口,聲音很小,“我想起了不好的事……怎么辦?”
“什么叫不好的事?”
“比如……我傷害過別人。傷害過……像你一樣的好人?!?/p>
我停下擦刀的動作。
我看著她。燈光昏暗,她的臉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陰影里。就像她的人一樣,一半是天真,一半是謎。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
我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抬頭看我。
“那就忘了它。”我說。
“忘不了呢?”
“那就……我?guī)湍阃?。?/p>
我說完,就吻了下去。
沒有理由。沒有預兆。
就是那個瞬間,我特別想這么做。
我想用我的嘴唇,去堵住她所有的問題。我想用我的味道,去覆蓋她身上所有的謎團。
她的嘴唇很軟,很涼。帶著一絲水的甜味。
她僵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手里的槍掉在了地上,發(fā)出“哐當”一聲。
我沒有深入,只是輕輕地貼著。
幾秒鐘后,我松開了她。
我們對視著。距離很近,我能看到她瞳孔里,我自己的倒影。
她的臉紅了。從臉頰到耳根,一片緋紅。這是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么生動的顏色。
然后,她做了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伸出手,抱住了我的脖子,主動吻了上來。
這一次,不再是試探。
她的吻很笨拙,很生澀,帶著一點不管不顧的野性。像是要把自己的全部,都通過這個吻交給我。
我回應(yīng)她。
我們在這個冰冷的,破舊的窩棚里,瘋狂地接吻。像兩個即將溺死的人,拼命想從對方身上汲取氧氣。
我不知道這個吻里,有多少是情欲,有多少是絕望。
我只知道,當我抱著她,感受著她的心跳和體溫時,那些關(guān)于“清道夫”的,關(guān)于刀法的,關(guān)于殺戮的懷疑,都暫時被我扔到了腦后。
這一刻,她不是殺手,不是謎。
她只是零。
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