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薇背叛我和兄弟邱崇的那天,我安裝的監(jiān)控拍下了全程。
我親手設計的工程圖紙被邱崇剽竊署名,成了他平步青云的基石。
第一章鄺徹把最后一口炒飯塞進嘴里,塑料勺子刮過油膩的餐盒底,發(fā)出刺啦一聲。
他抬頭看了眼對面墻上的掛鐘,晚上九點一刻。翟薇還沒回來。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邱崇發(fā)來的消息:“徹哥,打兩把?我跟薇姐剛吃完飯,她回去了。
”鄺徹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回了個“不了,趕圖。
”他把手機反扣在堆滿建筑圖紙和泡面桶的書桌上,
宿舍里彌漫著廉價煙草和隔夜食物的混合氣味。窗外,對面女生宿舍樓的燈火一盞盞熄滅,
走廊里偶爾傳來晚歸女生嬉笑打鬧的聲音,又很快歸于沉寂。他重新拿起繪圖筆,
對著鋪開的設計稿,線條卻怎么也落不下去。腦子里反復回響著邱崇那句話,
“我跟薇姐剛吃完飯”。邱崇是他同系同寢的鐵哥們,翟薇是他談了剛滿一年的女朋友。
三個人總混在一起,吃飯、自習、看電影。以前鄺徹覺得這挺好,熱鬧。但最近,
他感覺有點不對。翟薇回消息越來越慢,借口永遠是“在圖書館,
手機靜音”或者“跟室友逛街呢”。邱崇看翟薇的眼神,好像也黏糊了點。鄺徹甩甩頭,
試圖把這念頭甩出去。他媽的,疑神疑鬼,太不爺們。宿舍門被鑰匙擰開,
翟薇帶著一身涼氣和淡淡的香水味進來。
她穿著鄺徹上個月省吃儉用給她買的米白色羊絨大衣,圍巾松松垮垮地搭著,
臉頰被風吹得有點紅,眼睛亮晶晶的。“回來啦?跟邱崇吃的什么?”鄺徹沒回頭,
筆尖戳在紙上,留下一個小墨點?!熬蛯W校后街新開的那家韓式烤肉。
”翟薇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飄,她把包扔到自己床上,開始脫大衣,“人真多,
排了好一會兒隊呢。”“哦?!编棌貞艘宦暎P下的線條終于艱難地延伸出去,“好吃嗎?
”“還行吧,就那樣?!钡赞弊哌^來,從后面摟住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頭頂,
“你畫什么呢?這么認真。”她溫熱的呼吸拂過鄺徹的耳廓,帶著一絲極淡的酒氣。
鄺徹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扒癯缒切∽記]灌你酒吧?”他放下筆,側(cè)過頭看她。
“哪有!”翟薇立刻直起身,語氣帶著點嗔怪,“就喝了點米酒飲料,跟果汁似的。
崇子你還不知道?有分寸的?!彼匀坏負Q了稱呼。鄺徹沒說話,
盯著她亮得有些過分的眼睛,還有那微微暈開的唇彩。翟薇被他看得不自在,避開他的目光,
轉(zhuǎn)身去倒水?!袄鬯懒耍蚁聪此?。你也早點休息,別熬太晚。
”水杯放在桌上的聲音有點響。翟薇拿著洗漱用品進了衛(wèi)生間,門關(guān)上,
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鄺徹坐在原地,宿舍里只剩下水流聲和他自己有些沉的呼吸。
疑心像藤蔓,一旦開始生長,就瘋狂地纏繞上來,勒得他喘不過氣。他摸出煙盒,
抽出一根點上,猩紅的火點在昏暗的臺燈光里明明滅滅。不能這么下去。他狠狠吸了一口煙,
辛辣的煙霧嗆進肺里。他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確鑿無疑、能把他心里那點陰暗念頭徹底砸碎或者徹底坐實的答案。幾天后,
一個半舊的微型無線攝像頭,被鄺徹用雙面膠,
小心地粘在了宿舍門框內(nèi)沿、靠近天花板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鏡頭正對著翟薇的床鋪和他自己的書桌區(qū)域。他反復調(diào)試手機里的監(jiān)控APP,
直到畫面清晰穩(wěn)定。做完這一切,鄺徹靠在椅背上,看著屏幕上自己宿舍的實時畫面,
空蕩蕩的。一種冰冷的、帶著自我厭棄的平靜籠罩了他。他知道這很卑劣,
像個陰暗角落里的窺視者。但他更怕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逼。
第二章日子像摻了沙子的齒輪,緩慢而滯澀地轉(zhuǎn)動。翟薇依舊早出晚歸,
理由層出不窮:和室友做小組課題、系里社團活動、聽講座……邱崇也總是適時地出現(xiàn),
在鄺徹問起時,輕描淡寫地補充一句“對,薇姐是挺忙的”,或者“我跟她們社團的人熟,
順路幫了點忙”。鄺徹表面不動聲色,該畫圖畫圖,該上課上課,偶爾三人一起吃飯,
他話更少了,只是沉默地聽著翟薇和邱崇談笑風生。邱崇會自然地給翟薇夾菜,
翟薇也會笑著把邱崇不吃的香菜挑到自己碗里。這些小動作,
以前鄺徹只覺得是朋友間的熟稔,如今落在他刻意審視的眼里,每一個都像淬了毒的針。
他開始頻繁地、近乎病態(tài)地打開那個監(jiān)控APP。白天在教室,課間;晚上在畫室,
休息的空檔;甚至在深夜,被一種莫名的焦躁驚醒時。屏幕的冷光映著他緊繃的臉。
大部分時間,畫面里空無一人。翟薇的床鋪整齊,他的書桌凌亂。偶爾翟薇獨自回來,
換衣服,看書,玩手機,一切如常。偶爾邱崇會過來找他,兩人對著圖紙討論幾句,
或者打兩局游戲。鄺徹看著這些“正?!钡漠嬅?,心頭那根刺非但沒有拔除,
反而越扎越深——他們越是這樣坦蕩,他越覺得那份“不正?!北痪难诓刂?/p>
只等一個他看不見的時機爆發(fā)。耐心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被消磨殆盡,懷疑幾乎要將他逼瘋。
就在鄺徹快要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他多心,準備找個時間拆掉那個該死的攝像頭時,
那個下午毫無征兆地降臨了。那天是周五,下午沒課。
鄺徹被導師臨時叫去辦公室討論一個競賽方案。討論結(jié)束,他打開手機,
習慣性地瞥了一眼監(jiān)控畫面。時間顯示是下午三點十七分。宿舍門開了。先進來的是邱崇,
他穿著鄺徹很眼熟的那件深灰色連帽衛(wèi)衣。緊接著是翟薇,她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薄毛衣,
襯得皮膚很白。她反手關(guān)上門,咔噠一聲輕響,清晰地透過手機聽筒傳來。畫面里,
邱崇背對著攝像頭,似乎在說什么。翟薇抬頭看著他,嘴角彎著,眼睛亮亮的,
是鄺徹許久沒在她臉上看到過的、帶著點羞澀和期待的光彩。然后,邱崇伸出手,很自然地,
撥開了她額前一縷散落的頭發(fā)。翟薇沒有躲,反而微微側(cè)頭,臉頰蹭過他的手指。
鄺徹站在教學樓冰冷的走廊上,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他死死盯著屏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邱崇的手順勢滑下,
撫過翟薇的脖頸,停在她纖細的腰肢上,稍一用力,將她帶向自己。翟薇低低驚呼了一聲,
帶著笑,雙手卻攀上了邱崇的肩膀。他們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邱崇低下頭,
準確地捕捉到翟薇的嘴唇。翟薇只是象征性地掙扎了一下,手臂便環(huán)住了邱崇的脖子,
熱烈地回應著。安靜的宿舍里,只剩下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和壓抑的喘息。陽光透過窗戶,
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刺眼得像個巨大的諷刺。鏡頭無聲地記錄著,冰冷,清晰,
纖毫畢現(xiàn)。鄺徹看著邱崇的手探進翟薇鵝黃色的毛衣下擺,看著翟薇閉著眼,仰著頭,
沉醉地承受著。看著邱崇將她半推半抱地壓倒在屬于翟薇的那張單人床上,
床架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世界的聲音仿佛被瞬間抽空,
只剩下手機屏幕里那無聲卻刺目的畫面,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轟鳴。
一股腥甜的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他嘗到自己咬破嘴唇的血。時間像是凝固了,
又像是被拉長成一個世紀。直到畫面里那令人作嘔的交纏終于結(jié)束,兩人整理著凌亂的衣服,
邱崇意猶未盡地在翟薇唇上又啄了一下,翟薇笑著推了他一把,
眼神里是鄺徹從未見過的媚態(tài)?!翱熳呃?,他等會兒該回來了?!钡赞钡穆曇敉高^聽筒傳來,
帶著事后的慵懶和一絲緊張。“怕什么?”邱崇滿不在乎地笑,手還在她腰間流連,
“他那個競賽方案,沒個把小時搞不完?!遍T再次打開,關(guān)上。
宿舍里只剩下凌亂的床鋪和空氣中仿佛尚未散盡的淫靡氣息。手機屏幕暗了下去。
鄺徹依舊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冰封的石雕。走廊盡頭的窗戶吹來冷風,他打了個寒顫,
才發(fā)覺后背的T恤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他慢慢抬起手,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指尖冰涼。
他沒有憤怒地嘶吼,也沒有沖回去砸爛那扇門。一種極致的冰冷取代了最初的灼燒感,
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臟上,墜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低頭,
看著手機屏幕上定格的、邱崇關(guān)門離去的背影。然后,他點開了那個監(jiān)控視頻文件,
選擇備份,上傳加密云端。動作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做完這一切,他轉(zhuǎn)身,
朝著與宿舍相反的方向走去。腳步沉重,卻異常堅定。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扭曲地投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第三章鄺徹沒回宿舍。
他在學校旁邊破舊網(wǎng)吧最角落的機位窩了一整夜。
劣質(zhì)煙草的氣味、鍵盤的噼啪聲和通宵玩家的叫罵充斥在渾濁的空氣里。他面前的屏幕亮著,
幽藍的光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屏幕上不是游戲,也不是電影,而是他那個加密云盤。
里面靜靜躺著唯一一個視頻文件,文件名是冰冷的日期和時間。
他反復地、一遍又一遍地拖動進度條,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每一次回放,
都像是在自己血淋淋的傷口上再剜一刀。痛楚尖銳而真實,卻奇異地帶來一種自虐般的清醒。
酒精和尼古丁在血管里燃燒,燒掉最后一點殘存的、名為“感情”的余燼。天蒙蒙亮時,
他關(guān)掉視頻,清除了瀏覽器的所有痕跡,搖搖晃晃地走出網(wǎng)吧。深秋的晨風刀子般刮在臉上,
他裹緊了單薄的外套,朝著學校走去。一夜未眠,眼底布滿血絲,但那雙眼睛深處,
某種屬于過去的溫吞和猶疑已經(jīng)徹底熄滅,只剩下冰封的湖面,堅硬、死寂,映不出任何光。
他平靜地推開宿舍門。邱崇正坐在自己桌前,對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
眉頭微鎖,顯得很投入。聽到開門聲,他頭也沒抬,只隨口問了句:“徹哥,昨晚哪浪去了?
一宿沒見人?!钡赞钡拇蹭佉呀?jīng)整理過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人不在,大概去圖書館了。
鄺徹的目光在邱崇專注的側(cè)臉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他電腦屏幕上打開的復雜建模軟件界面。
那界面他很熟悉,是他熬了無數(shù)個通宵,
幾乎耗盡心血才完成的“未來人居”概念設計競賽方案的核心建模部分?!巴ㄏs圖。
”鄺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木頭。他走到自己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動作有些遲緩?!班?,都一樣。”邱崇終于停下敲擊,伸了個懶腰,
臉上帶著熬夜的疲憊和一種掩飾不住的亢奮,“我也熬了個通宵,
總算把這核心部分的優(yōu)化思路給捋順了!媽的,老張這競賽要求也太變態(tài)了。
”他指著屏幕上鄺徹的設計,“徹哥,你這主結(jié)構(gòu)是真牛逼,
就是某些細節(jié)參數(shù)我感覺還能再調(diào)調(diào),更符合評委那幫老學究的口味?!编棌貨]看他,
拿起桌上冰冷的半杯水灌了下去,冰水刺激著灼痛的喉嚨?!班?,你點子多。
”邱崇似乎沒察覺他語氣里的異樣,或者說,他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成功喜悅里,
根本無暇他顧?!澳潜仨毜模≡蹅z雙劍合璧,這次金獎沒跑!等拿了獎,狠狠宰老張一頓!
”他語氣熱絡,帶著兄弟間慣常的玩笑口吻,仿佛昨夜那個在鄺徹女友床上的人不是他。
鄺徹扯了扯嘴角,一個僵硬到近乎猙獰的弧度。他沒接話,
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發(fā)出輕微的嗒嗒聲,像在計算著什么。
競賽截稿日一天天逼近。邱崇顯得異常忙碌和興奮,幾乎天天黏在導師老張的辦公室,
美其名曰“請教優(yōu)化方案”。鄺徹變得異常沉默,除了必要的討論,幾乎不和邱崇說話,
對翟薇更是視而不見。翟薇起初還有些心虛和試探,幾次試圖跟他解釋什么,
都被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看得退縮了。她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和邱崇的來往更加明目張膽,
有時甚至當著鄺徹的面,兩人低聲說笑,眼神糾纏。邱崇提交最終方案那天,意氣風發(fā)。
他拍著鄺徹的肩膀:“徹哥,放心!功勞簿上少不了你的名字!”他提交的電子文件署名處,
赫然是“邱崇”兩個大字,后面跟著一個不起眼的“協(xié)作:鄺徹”。結(jié)果毫無懸念。
邱崇憑借那個融合了“前沿結(jié)構(gòu)理念與極致空間優(yōu)化”的方案,
一舉拿下了“未來人居”概念設計競賽的金獎。消息傳來,整個建筑系都轟動了。
邱崇成了風云人物,系主任親自表揚,本地媒體都來采訪。宣傳稿里,
他是才華橫溢、獨挑大梁的設計新星,而鄺徹,只是那個在“協(xié)作”欄里被一筆帶過的名字。
頒獎典禮那天,邱崇穿著嶄新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站在聚光燈下,
從系主任手中接過那座象征榮譽的水晶獎杯。他笑容滿面,
侃侃而談他的“設計理念”和“創(chuàng)作艱辛”。臺下掌聲雷動,閃光燈此起彼伏。
鄺徹坐在禮堂最后一排的陰影里。他看著臺上那個光芒萬丈的身影,
看著坐在前排嘉賓席、滿臉崇拜和驕傲望著邱崇的翟薇。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血痕。
獎杯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剽竊的惡臭混合著背叛的腥膻,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
那份冰冷的監(jiān)控視頻,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著他的神經(jīng)。
邱崇在臺上意氣風發(fā)地發(fā)表獲獎感言:“……在這里,我要特別感謝我的好兄弟鄺徹,
他在這個方案中也付出了很多協(xié)作性的努力……”協(xié)作性的努力。
鄺徹嘴角扯出一個無聲的、極其冰冷的笑。他緩緩站起身,
沒有再看臺上那對光彩照人的男女一眼,轉(zhuǎn)身走出了喧鬧的禮堂。厚重的門在他身后合上,
隔絕了里面的掌聲與榮耀。外面下起了冷雨,細密的雨絲打在臉上,冰涼。他仰起頭,
深深吸了一口潮濕陰冷的空氣。胸腔里那股翻騰的、帶著血腥味的濁氣,
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炝恕K麑ψ约赫f。第一步,他拿走的,
會讓他百倍千倍地吐出來。第四章金獎帶來的名利像潮水般涌向邱崇。
系里的保研名額毫無懸念地落在他頭上,
幾家本地頗有實力的建筑設計院也紛紛遞來了橄欖枝。
他最終選擇了其中最大的一家——“鼎峰設計”。面試異常順利,
對方對他競賽金獎的履歷贊不絕口,
尤其對他方案中展現(xiàn)出的“創(chuàng)新思維”和“成本控制意識”青眼有加。邱崇入職了,
直接進入核心項目組,參與一個大型商業(yè)綜合體的設計。邱崇搬出了宿舍,
在學校附近租了個精裝小公寓。搬家那天,他豪氣地請了相熟的幾個同學吃飯,
當然也包括鄺徹和翟薇。飯桌上,邱崇意氣風發(fā),舉著酒杯:“以后哥罩著你們!有事說話!
”眾人紛紛起哄恭維。翟薇坐在邱崇旁邊,笑容甜蜜,眼神里滿是依戀和與有榮焉。
鄺徹安靜地坐在角落,面前的食物幾乎沒動。他端著酒杯,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對璧人。
“徹哥,怎么不吃?不合胃口?”邱崇注意到他的沉默,隔著桌子問,
語氣帶著上位者的關(guān)切?!皼]事,胃不太舒服?!编棌氐貞艘痪?,抿了口酒。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燒感讓他混沌的思緒異常清晰?!芭?,那多注意。
”邱崇的關(guān)心點到即止,很快又投入到和其他人的談笑中。
鄺徹看著邱崇眉飛色舞地談論著“鼎峰”的項目,談論著他如何受到重用。
邱崇提到了他參與的那個大型商業(yè)綜合體——“金鼎廣場”,語氣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金鼎廣場……”鄺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知道這個項目,體量很大,位置極佳,
是鼎峰設計今年的重中之重?!俺缱樱瑓柡Π。傔M去就碰大項目!”一個同學羨慕地說。
“嗨,運氣好,趕上了?!鼻癯绻首髦t虛,臉上的得意卻藏不住,“主要是我們老大敢用人,
也肯給新人機會。結(jié)構(gòu)這塊,尤其主梁承重和地下車位的空間優(yōu)化,他挺看重我的想法。
”主梁承重。地下車位空間優(yōu)化。鄺徹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這些關(guān)鍵詞,像一把鑰匙,
瞬間打開了他記憶里塵封的某個角落。他想起邱崇在宿舍里,對著電腦屏幕,
反復研究他方案中的某個結(jié)構(gòu)節(jié)點和參數(shù)計算時的樣子。邱崇當時興奮地說:“徹哥,
你這思路絕了!用在高層或者大跨度空間,肯定能省一大筆材料錢,空間利用率還能拉滿!
”鄺徹垂下眼瞼,遮住眸底一閃而過的寒光。他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涼拌黃瓜,
放進嘴里慢慢嚼著。清脆的咀嚼聲在喧鬧的飯桌上微不足道。機會,
往往就藏在對方最得意忘形的炫耀里。幾天后,鄺徹去了鼎峰設計樓下。他沒進去,
只是在對面的咖啡館坐了很久,看著氣派的寫字樓入口進進出出、穿著職業(yè)裝的白領。
他拿出一個嶄新的、沒有任何身份關(guān)聯(lián)的廉價手機,撥通了鼎峰設計前臺的電話,
聲音經(jīng)過刻意的壓低和改變,顯得有些沙啞?!澳愫?,
我找一下金鼎廣場項目組負責結(jié)構(gòu)設計的邱崇邱工。”“請問您哪里?有預約嗎?
”前臺小姐的聲音甜美而職業(yè)化。“沒有預約。我是他大學同學,姓王。
有份以前一起做的課題資料,想給他看看,可能對他現(xiàn)在做的項目有幫助。
能麻煩你轉(zhuǎn)告他一聲嗎?我在你們樓下咖啡館?!彪娫捘穷^沉默了幾秒,
大概是前臺在查詢邱崇的座機。片刻后,聲音再次響起:“好的,請稍等,我?guī)湍D(zhuǎn)接邱工。
”電話被轉(zhuǎn)接,嘟嘟聲響了幾下,被接起,邱崇那熟悉的聲音傳來,
帶著一絲被打擾工作的不耐:“喂?哪位?”“崇子,我,王浩?!编棌氐穆曇魤旱酶?,
模仿著某個大學時和邱崇關(guān)系尚可、但畢業(yè)后少有聯(lián)系的同學的腔調(diào),“在樓下咖啡館呢,
有點東西給你,關(guān)于結(jié)構(gòu)優(yōu)化的,感覺跟你現(xiàn)在搞的那個金鼎廣場可能沾點邊?!薄巴鹾疲?/p>
”邱崇顯然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但不太深,“結(jié)構(gòu)優(yōu)化?什么東西?”“嗨,
就是以前咱們瞎琢磨的一些參數(shù)模型,我最近整理東西翻出來了,感覺有點意思。
你不是在搞大項目嗎?拿給你看看唄,萬一能用上呢?省得我扔了可惜。
”鄺徹的語氣輕松隨意,帶著點老同學敘舊的意思。邱崇那邊猶豫了一下。
他現(xiàn)在正是急于在新公司站穩(wěn)腳跟、證明自己的時候,
任何可能帶來“亮點”的點子都不會放過?!靶邪?,你等下,我這就下來?!睅追昼姾?,
邱崇的身影出現(xiàn)在鼎峰設計的玻璃大門后。他穿著合體的襯衫西褲,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
比在學校時更多了幾分社會精英的派頭。他左右張望了一下,朝著咖啡館走來。
鄺徹坐在最里面的卡座,背對著門口,用菜單遮住了大半張臉。他看到邱崇推門進來,
目光在店里搜尋。鄺徹沒有動。邱崇沒找到人,皺了皺眉,拿出手機撥號。
鄺徹放在桌面上的那個廉價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直接掛斷,
然后迅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過去:“崇子,不好意思,公司臨時有事催得急,我先撤了!
資料我放咖啡館前臺了,用一個牛皮紙袋裝著,寫了你名字。你直接拿就行!”發(fā)完短信,
鄺徹迅速起身,壓低帽檐,從咖啡館的后門悄無聲息地離開,匯入街邊的人流。
邱崇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和剛收到的短信,罵了句“靠”,但還是走到前臺。果然,
那里放著一個不起眼的牛皮紙文件袋,上面潦草地寫著“邱崇”。他拿起袋子,掂了掂,
很輕。打開一看,里面只有薄薄幾張打印紙。他抽出紙張,快速掃了一眼。
上面是一些復雜而精妙的結(jié)構(gòu)力學公式和參數(shù)計算過程,
針對的正是大跨度空間主梁承重的優(yōu)化方案,
以及地下多層車位在極端條件下的空間壓縮模型!思路新穎,計算嚴謹,最重要的是,
可行性極高,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成本控制潛力巨大!邱崇的眼睛瞬間亮了。
這簡直是瞌睡遇到了枕頭!
金鼎廣場項目組最近正因為主梁用鋼量超標和地下車位建設成本居高不下而頭疼,
上面催得很緊。這份資料上的思路,簡直就是量身定做的解決方案!雖然只有核心推導,
沒有完整的圖紙,但這思路本身的價值就不可估量!“這個王浩……有點東西?。?/p>
”邱崇把資料塞回文件袋,臉上露出狂喜。他根本沒去深究這資料的來源是否可靠,
也完全沒想起大學時那個叫王浩的同學到底有沒有這個水平。
巨大的誘惑和急于立功的心態(tài)壓倒了一切。他只看到了一條能讓他更上一層樓的捷徑。
他迅速拿出手機,翻出那個“王浩”的號碼,回撥過去。
聽筒里傳來冰冷的電子音:“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邱崇愣了一下,
隨即不以為意地撇撇嘴:“靠,換號了也不說一聲。”他小心地把文件袋夾在腋下,
像揣著一個巨大的寶藏,腳步輕快地走回公司大樓。那份寫著“邱崇”名字的牛皮紙袋,
像一個被精心埋下的楔子,悄無聲息地釘進了他看似光明的前途里。
第五章邱崇憑借那份“天降奇兵”般的優(yōu)化方案,在鼎峰設計內(nèi)部聲名鵲起。
他“天才”般的思路完美解決了金鼎廣場主梁承重優(yōu)化和地下車位成本控制的難題,
為公司節(jié)省了巨額預算。他成了項目組炙手可熱的新星,
連帶著整個項目都提前進入了緊張的施工階段。邱崇春風得意,職位和薪水水漲船高,
在學校論壇里儼然成了傳奇學長。他和翟薇的關(guān)系也迅速升溫,
租住的小公寓換成了更高檔的社區(qū)。翟薇的朋友圈里,
開始頻繁出現(xiàn)高級餐廳、名牌包包和邱崇深情的側(cè)臉。配文是:“遇見對的人,
每一天都閃閃發(fā)光。” 屏蔽了鄺徹?無所謂。鄺徹有辦法看到。
他看著那些刺目的照片和文字,眼神像在淬毒的冰水里浸過。
鄺徹的生活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沉默地應付著畢業(yè)設計,拒絕了所有設計院的邀請,
在邱崇曾經(jīng)租住的那個破舊小區(qū)里,租了個比之前更小的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