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的白襯衫十七歲的夏天,蟬鳴把空氣攪得粘稠,香樟樹的氣息漫過整個操場。
林深靠在籃球架旁,指尖轉(zhuǎn)著限量版的籃球,目光卻越過喧鬧的人群,落在了場邊的石階上。
那里坐著個女孩。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白校服裙,裙擺邊緣有些磨破,露出纖細(xì)的腳踝。
她扎著低馬尾,碎發(fā)被熱風(fēng)拂到臉頰,卻渾然不覺,視線像被磁石吸住,
牢牢粘在球場中央那個跳躍、投籃的身影上。女孩手里捏著本物理習(xí)題冊,
書頁被手指捻得起了毛邊,可她的眼神分明沒在公式上。林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江辰,
穿著干凈的白色球衣,額角的汗珠折射出陽光,投籃的姿勢漂亮得像慢鏡頭?!班?。
”林深冷笑一聲,把手里的礦泉水瓶捏得“咔嗒”響。瓶身的塑料紋路硌進(jìn)掌心,
他卻覺得這痛感遠(yuǎn)不如心里那點(diǎn)莫名的煩躁。作為林氏集團(tuán)的獨(dú)子,
他從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尖。課桌里永遠(yuǎn)塞滿情書,走在路上總有人紅著臉遞水,
可他第一次想主動靠近一個人時,對方眼里卻連一絲余光都吝嗇給他?!吧罡纾词裁茨??
”跟班湊過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蘇晚,恍然大悟,“哦——蘇晚啊。
聽說她跟江辰走得挺近?!绷稚顩]說話,只是把礦泉水瓶扔進(jìn)球場,正好砸在江辰腳邊。
江辰愣了一下,抬頭看來,看到林深時皺了皺眉,沒說話,撿起瓶子扔進(jìn)垃圾桶,繼續(xù)打球。
蘇晚卻像是被驚醒的小鹿,猛地抬起頭,目光在林深臉上短暫停留,又飛快地低下頭,
耳根泛起淡淡的紅。不是羞澀,是窘迫。從那天起,林深的“偶遇”變得密集起來。
教學(xué)樓走廊里,他故意撞掉她的書。嘩啦啦的聲響里,他彎腰去撿,指尖故意擦過她的手背,
觸到一片微涼的細(xì)膩。蘇晚抽回手,蹲下身自己收拾,聲音冷得像冰:“林深,
你能不能別幼稚了?”“幼稚?”他挑眉,指尖劃過她攤開的筆記本,
上面抄著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字跡清秀?!疤K晚,跟我在一起,
比你追著江辰那個書呆子強(qiáng)多了。他能給你什么?”“我不需要誰給我什么。
”蘇晚合上筆記本,站起身時,頭頂剛到他肩膀。她仰頭看他,眼睛很亮,帶著倔強(qiáng)的光,
“林深,我不喜歡你,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打擾我?!彼D(zhuǎn)身離開,
校服裙的下擺掃過他的小腿,像一片羽毛,卻撓得他心頭發(fā)癢。林深看著她的背影,
第一次嘗到挫敗的滋味。這種滋味像藤蔓,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心臟,
帶著隱秘的癢和尖銳的疼。他沒放棄。通過學(xué)生會的檔案,
他查到蘇晚的家境:父親常年臥病在床,母親在菜市場打零工,家里還有個上小學(xué)的弟弟。
周五放學(xué),他讓司機(jī)往蘇晚家寄了個信封,里面是五萬塊現(xiàn)金。他沒署名,
卻在信封角落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籃球——他以為這算是隱晦的溫柔??芍芤辉缟?,
那信封被原封不動地放在了他的課桌上。信封上多了一行字,
是蘇晚的筆跡:“請林同學(xué)尊重他人。金錢買不到你想要的,也換不走我擁有的。
”林深捏著信封,指節(jié)泛白。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資本,在蘇晚這里竟如此可笑。
他換了方式。知道她物理不好,托老師把她調(diào)到自己旁邊的座位,
借口“互相輔導(dǎo)”;她晚自習(xí)后要去打工,他就開著跑車遠(yuǎn)遠(yuǎn)跟著,
看著她在便利店昏黃的燈光下理貨,直到凌晨才鎖門離開;她冬天手生凍瘡,
他在她課桌里塞了支進(jìn)口護(hù)手霜,卻被她轉(zhuǎn)手送給了同桌。高三那年深秋,銀杏葉鋪滿操場。
林深在教學(xué)樓的陰影里,看著江辰遞給蘇晚一封粉色信封。蘇晚接過信時,手指在顫抖,
風(fēng)吹起她的劉海,露出泛紅的臉頰。江辰撓著頭笑,陽光落在他潔白的襯衫上,溫暖得刺眼。
林深轉(zhuǎn)身走進(jìn)教室,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里,
玻璃渣濺到他的手背,血珠滲出來,他卻感覺不到疼。只是覺得,那個秋天的風(fēng),
好像一下子冷得刺骨。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江辰被北方的頂尖大學(xué)錄取,
蘇晚留在了本市的師范學(xué)院。林深撕碎了國外名校的錄取通知書,
在志愿表上填了蘇晚所在的大學(xué)。他想,只要還在她身邊,總有機(jī)會的。哪怕只是做個影子。
2 靠近的溫度大學(xué)的校園比高中開闊,香樟樹換成了法國梧桐,
可林深跟在蘇晚身后的腳步,從未停歇。只是他變了。不再張揚(yáng),不再刻意制造沖突。
她去圖書館,他就在斜對面的座位上處理家族事務(wù)。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復(fù)雜的報表,
他的余光卻總落在她低頭看書的側(cè)臉上——她戴了副細(xì)框眼鏡,睫毛很長,
偶爾會用指腹揉一揉眉心。她去給初中生做家教,他就開著低調(diào)的黑色轎車,
遠(yuǎn)遠(yuǎn)跟在她身后。穿過老舊的居民樓時,他看到有醉漢對著她吹口哨,立刻下車走過去,
不動聲色地?fù)踉谒砬?,用眼神逼退對方。蘇晚抬頭看他,眼里有驚訝,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謝謝?!薄绊樖帧!彼首骼涞剞D(zhuǎn)身,坐回車?yán)铮?/p>
卻在后視鏡里看著她走進(jìn)單元樓,才發(fā)動車子離開。變化發(fā)生在大二的冬天。
那年雪下得特別大,蘇晚的父親突然咳血,被緊急送進(jìn)醫(yī)院。醫(yī)生說需要立刻手術(shù),
費(fèi)用高達(dá)三十萬。林深接到室友電話時,正在開一個跨國視頻會議。
他對著屏幕說了句“會議暫停”,抓起外套就往醫(yī)院跑。急診室走廊里,蘇晚蹲在墻角,
懷里抱著膝蓋,肩膀一抽一抽地動。她沒哭出聲,可那壓抑的顫抖,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碎。
她的羽絨服洗得發(fā)灰,袖口磨出了毛邊,頭發(fā)上還沾著沒化的雪花。林深走過去,
脫下自己的羊絨大衣披在她身上。帶著他體溫的溫暖包裹住她,蘇晚猛地抬頭,
眼睛紅腫得像核桃,看到是他,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板X的事,我來解決。
”他聲音很沉,掏出手機(jī)給助理打電話,“市中心醫(yī)院,心胸外科,蘇建軍,立刻辦手續(xù),
所有費(fèi)用記我賬上。”蘇晚怔怔地看著他,眼淚突然決堤:“林深,我……我還不起。
”“不用還?!彼紫聛恚暰€與她平齊,“先救叔叔。其他的,以后再說。
”手術(shù)做了六個小時。林深在走廊里站了六個小時,煙抽了半包。蘇晚的母親拉著他的手,
哭得幾乎暈厥:“小林,你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啊……”他只是搖搖頭,
看著手術(shù)室的燈熄滅,醫(yī)生說“手術(shù)很成功”時,才松了口氣。蘇晚的父親住院期間,
林深每天都來。提著保溫桶,里面是家里阿姨燉的湯;給蘇母帶折疊床,
讓她能休息;甚至請了護(hù)工,減輕她們的負(fù)擔(dān)。蘇晚開始主動跟他說話。
會在他遞湯時說“謝謝”,會在他處理工作時遞一杯熱咖啡,會在他趴在床邊睡著時,
悄悄給他蓋件衣服。寒假前的最后一個周末,林深約她去看畫展。她猶豫了很久,
還是答應(yīng)了。他穿著深色大衣,她穿了件米色的羽絨服,兩人走在美術(shù)館里,
看莫奈的睡蓮在光影里浮動。林深給她講畫里的故事,她聽得很認(rèn)真,偶爾提問,
眼睛亮晶晶的。從美術(shù)館出來時,下起了雪。細(xì)雪落在她的發(fā)梢,像撒了層糖霜。
林深沒開車,提議走路回去。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雪花落在睫毛上,
帶來細(xì)微的涼意。走到學(xué)校附近的小巷時,林深突然停下腳步。
他看著蘇晚被凍得通紅的鼻尖,輕聲問:“蘇晚,我們……能不能試試?”蘇晚低著頭,
長長的睫毛上沾著細(xì)碎的雪花。過了很久,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嘆息,
卻清晰地鉆進(jìn)林深的耳朵里。那一刻,林深覺得整個世界的雪都停了。心臟像被煙花炸開,
巨大的喜悅淹沒了他。他想抱住她,又怕唐突,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咧開嘴笑。
雪花落在他的臉上,融化成水,他卻覺得甜。他們開始像普通情侶一樣相處。
他帶她去吃巷尾的餛飩,她會把碗里的香菜夾給他;他陪她去圖書館占座,
她會在他看文件時,給他披上自己的圍巾;跨年夜,他們擠在人潮里看煙花,
他悄悄牽起她的手,她沒有掙脫,只是手心沁出了汗。林深以為,春天終于要來了。
直到江辰的電話打進(jìn)來。3 破碎的承諾江辰的電話是打給蘇晚的。林深坐在她對面,
看著她接電話時,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蒼白?!啊覌屪≡毫耍?/p>
胃癌晚期……我得轉(zhuǎn)學(xué)回來照顧她……”江辰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
“晚晚,我現(xiàn)在就在火車站,你……能不能來接我?”蘇晚掛了電話,手還在抖。
她抬頭看林深,眼神里充滿了慌亂和愧疚:“林深,我……”“去吧?!绷稚畲驍嗨?,
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我等你回來?!碧K晚說了聲“對不起”,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林深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館門口,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很苦。那天晚上,
蘇晚沒有回學(xué)校。林深打她電話,關(guān)機(jī)。第二天早上,他在女生宿舍樓下等到了她。
她和江辰站在一起,江辰穿著灰色的羽絨服,瘦了很多,眼下有濃重的青黑,
看起來疲憊又脆弱。他的手搭在蘇晚的肩膀上,蘇晚低著頭,頭發(fā)遮住了臉。林深走過去,
目光落在蘇晚臉上:“你要跟他走?”蘇晚避開他的視線,聲音細(xì)若蚊蠅:“林深,
對不起……我想,我還是忘不了江辰?!薄巴涣??”林深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那我這兩年算什么?你答應(yīng)我的時候,又在想什么?”“我……”蘇晚說不出話,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江辰上前一步,擋在蘇晚面前:“林深,晚晚選擇的是我。
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打擾她?!薄皾L開?!绷稚畹难凵窭涞孟癖?,“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蘇晚突然拉住江辰,對林深說:“林深,是我對不起你。我們……到此為止吧。”說完,
她拉著江辰,頭也不回地走了。江辰回頭看了林深一眼,眼神里有勝利的得意,一閃而過。
林深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冬天的風(fēng)很大,吹得他臉頰生疼。
他以為自己會憤怒,會不甘,可心里卻異常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他拿出手機(jī),
翻到相冊里蘇晚的照片。有她在圖書館看書的樣子,有她吃餛飩時鼓著腮幫子的樣子,
有跨年夜里被煙花照亮的側(cè)臉……他一張一張地刪除,手指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最后,
他刪除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從今天起,蘇晚這個名字,將從他的世界里徹底消失。
他轉(zhuǎn)身離開,沒有回頭。陽光刺眼,他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4 雨夜的相遇林深開始放縱自己。他流連于各種酒吧和會所,身邊圍繞著形形色色的女孩,
她們妝容精致,笑容嫵媚,會嬌滴滴地叫他“林少”,可他卻再也沒有動過心。
朋友們都說他變了。以前的林深,張揚(yáng)得像烈火,如今卻沉默得像深潭,
眼神里總帶著化不開的冷意。那天晚上,他在一家叫“淺巷”的清吧喝得酩酊大醉。
外面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diǎn)砸在玻璃窗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他沒帶傘,站在門口,
看著雨幕發(fā)呆。酒精麻痹了神經(jīng),卻壓不住心底的鈍痛。他想起蘇晚最后看他的眼神,
想起她那句“到此為止”,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跋壬阈枰獋銌??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林深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手里拿著兩把傘。她的頭發(fā)濕漉漉的,幾縷貼在臉頰,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像雨后初晴的陽光,瞬間驅(qū)散了他眼底的陰霾。“不用?!彼穆曇魩е茪獾纳硢?。
女孩卻把一把傘塞到他手里:“雨這么大,會感冒的。拿著吧,不用還了。
”傘柄還帶著她的體溫,溫?zé)岬摹A稚畹皖^看了看手里的傘,是把普通的黑色雨傘,
傘面上印著小雛菊的圖案。女孩撐開另一把傘,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雨里。
白色的裙擺在雨幕中輕輕擺動,那把白色的傘像一朵盛開的梔子花,漸漸遠(yuǎn)去。
林深鬼使神差地?fù)伍_了傘,跟了上去。雨水打在傘面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女孩似乎察覺到了,回過頭,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家在哪里?我送你。”他說。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不用麻煩了,我家就在前面不遠(yuǎn)。
”“不麻煩?!彼麍猿?。女孩沒再拒絕。兩人并肩走在雨里,誰都沒有說話,
卻并不覺得尷尬。雨聲淅淅瀝瀝,傘下的空間很小,能聞到女孩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干凈又清爽。到了女孩家樓下,是棟老舊的居民樓,墻皮有些剝落。
她接過林深遞回來的傘:“謝謝你。我叫溫以寧?!薄傲稚??!薄傲窒壬?,再見。
”溫以寧笑著揮揮手,轉(zhuǎn)身跑進(jìn)了樓道。樓道里的燈壞了,她摸黑往上走,腳步輕快。
林深站在樓下,看著三樓的窗戶亮起燈光,暖黃色的,像一顆小小的星辰。
心里某個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悄融化。從那以后,林深成了“淺巷”的??汀?/p>
他不再喝得酩酊大醉,只是點(diǎn)一杯威士忌,坐在角落,看著溫以寧在吧臺后忙碌。
她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扎著高高的馬尾,動作麻利地調(diào)著酒。有客人刁難她,
她也不惱,只是笑著解釋,語氣溫和卻有力量。一周后,林深主動走上前,點(diǎn)了杯檸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