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不是疑問，是陳述。
我整個人僵住了，比剛才傷口被清洗時反應還大。在這個該死的世界里，名字是最沒用的東西，也是最危險的秘密。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我的名字。
“你……”我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很驚訝？”秦箏把手電筒遞給我，“幫我拿著，光別晃?！?/p>
她背對著我，開始脫掉那件灰色的沖鋒衣。
我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機械地接過手電筒，把光束照在她身上。
沖鋒衣脫下，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緊身背心。她的身材比我想象的還要好，肩膀很平，背部的線條流暢，沒有一絲多余的脂肪。皮膚在手電光的照射下，白得晃眼。
我看到她左邊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個紋身。
不是圖案，是兩個字。
“康折”。
字跡歪歪扭扭，和我刻在子彈上、急救箱上的字，一模一樣。
“這……這是怎么回事？”我的聲音在發(fā)抖。
“一個記號。”她沒有回頭，從急救箱里拿出另一瓶藥膏，擰開蓋子，用手指挖了一點，開始涂抹在自己的后頸上。她的動作很慢，很仔細。
“誰給你紋的？”我追問。
“一個我認識很久的人?！彼f，“一個……很蠢，但也很重要的人?！?/p>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看著那個紋身，感覺腦子里有無數(shù)根線纏在了一起，怎么也理不清。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在之前的某個輪回里見過她？或者，我失憶了？
“你到底……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她涂好藥膏，轉(zhuǎn)過身來。重新穿上沖鋒衣，拉鏈一直拉到下巴。那張干凈的臉，又恢復了冰冷的表情。
“現(xiàn)在沒時間解釋這個。”她從我手里拿回手電筒，“我們得在天亮前趕到鐘樓。那里不僅有你的‘解藥’，還有我需要的東西。”
“你需要什么？”
“一個‘樣本’?！彼f，“一個被藏在鐘樓頂層，時鐘指針背后的小盒子里?！?/p>
我的心又是一跳。
那個小盒子，也是我放的。里面不是什么樣本，是三塊高純度的壓縮能量塊。那是末日里的硬通貨，比黃金還貴重。我準備用它來換取進入“方舟”的門票。
“方舟”，是傳說中末日最后的凈土。沒人知道它在哪，只知道進入的門票，需要用天文數(shù)字的資源來換。
她連這個都知道。
這個女人，對我過去了如指掌。她不是碰巧知道幾個秘密，她是拿著我的人生劇本在跟我說話。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輪回？”我提出了一個最大膽的猜測。
秦箏的腳步頓了一下。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復雜。有那么一瞬間，我好像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憐憫。
“不。”她說，“我不會輪回。”
這個回答，比承認她是輪回者更讓我毛骨悚然。
不會輪回，卻知道我每一次輪回的秘密。這只有一種解釋。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蛘哒f，她站在一個更高的維度，在觀察我，甚至……操縱我。
“走吧?！彼龥]給我繼續(xù)思考的時間，“再不走，地猴的夜班就要結(jié)束了。白天的東西，比它們難對付一萬倍?！?/p>
我跟在她身后，腦子亂成一團。
下水道的路越來越窄，我們只能側(cè)著身子走。有好幾次，我不得不把手撐在她前面的墻壁上，才能穩(wěn)住身體。
有一次，我的手滑了一下，直接按在了她的后背上。
隔著沖鋒衣，我能感覺到她身體瞬間的僵硬。然后，又很快放松下來。
“小心點。”她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抱歉。”我趕緊收回手。手心殘留著她身體的溫度，還有那件衣服冰涼滑膩的觸感。
我們沉默地走著。黑暗里，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停下了。
“到了?！?/p>
前面是一個銹跡斑斑的鐵梯，垂直向上。頂上有一個圓形的井蓋。
“上面是哪？”我問。
“鐘樓廣場的下水道出口?！彼f，“離鐘樓只有不到一百米。但也是最危險的一百米?！?/p>
她把手電筒關(guān)掉。
“從現(xiàn)在開始，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彼龎旱吐曇簦瑴惖轿叶呎f。
她的呼吸噴在我的耳朵上，熱熱的，癢癢的。一股淡淡的藥膏味混著她身上特有的冷香，鉆進我的鼻子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好像沒注意到我的異樣。她把耳朵貼在冰冷的井蓋上，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安全?！?/p>
她對我做了一個口型。然后，她雙手抓住鐵梯，像一只貓一樣，無聲無息地向上爬去。
我看著她在黑暗中移動的輪廓，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交易，從一開始就不公平。她知道我的一切，我卻對她一無所知。她就像一個高明的牌手，看穿了我的底牌，而我，連她手里有幾張牌都不知道。
可是，我還是得賭。
因為她說的沒錯。我快死了。而她，是唯一的解藥。
她推開井蓋一條縫，觀察了很久。然后，她對我招了招手。
我爬了上去。
井蓋外的世界，天色蒙蒙亮?？諝庵袕浡还蔁沟奈兜?。整個城市像一座巨大的墳墓，安靜得可怕。
遠處的鐘樓，像一個黑色的巨人，沉默地矗著。
“走?！鼻毓~吐出一個字。
她矮著身子，貼著廢棄汽車和建筑物的陰影，快速移動。我緊跟在她身后。
廣場上很空曠，散落著一些廢棄的車輛和雜物。我看到一具地猴的尸體，半個腦袋都不見了，像是被某種重型武器打爆的。
“別看，快走?！鼻毓~的聲音把我拉回現(xiàn)實。
就在我們快要穿過廣場，到達鐘樓底下的時候，一聲尖銳的嘶鳴，從我們頭頂傳來。
我猛地抬頭。
一只巨大的、像蝙蝠一樣的怪物，盤旋在鐘樓的頂端。它的翅膀展開，足有七八米寬，一雙紅色的眼睛，像兩盞探照燈，死死地鎖定了我們。
“夜魔！”我失聲叫道。
這是“白天的東西”。比地猴兇殘百倍，速度極快，而且有飛行能力。被它盯上，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跑！”秦箏吼了一聲。
我們兩個像瘋了一樣，沖向鐘樓的大門。
夜魔發(fā)出一聲尖嘯，俯沖下來。帶起的風壓，像一堵墻，拍在我的后背上。
我感覺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