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棟檔案館大樓，一片死寂。
我跑在走廊里，腳步聲被無限放大。
費雷他們早就跑沒影了。
我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熱感應(yīng)視覺。
這意味著，只要我的身體在散發(fā)熱量，就無法躲過初禮的眼睛。
我要找一個……冰冷的地方。
哪里最冷？
地下室！
檔案館的地下室，是存放特殊檔案的地方。常年恒溫恒濕，溫度很低。
而且，那里結(jié)構(gòu)復(fù)雜，堆滿了廢棄的檔案柜。是絕佳的藏身之處。
我立刻沖向樓梯間。
通往地下室的門，虛掩著。
我推門進去，一股夾雜著霉味的冷氣撲面而來。
很好。
我反手把沉重的鐵門關(guān)上。
“咔噠”一聲，世界安靜了。
地下室里沒有燈，只有遠處通風(fēng)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
到處都是高大的鐵皮柜子，像一座鋼鐵森林。
我躲在哪里？
不能隨便找個柜子后面一蹲。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
熱感應(yīng)，是通過紅外線來感知溫度的。如果我能用什么東西，隔絕掉我身體的紅外線輻射，就能在她的視野里“隱身”。
什么東西能隔絕紅外線？
鉛。水。或者……足夠厚的金屬。
我看向那些檔案柜。
它們是鐵皮的。但不夠厚。
我快速地在迷宮一樣的柜子間穿行，尋找著。
有了。
角落里，有一個被淘汰的舊式保險柜。
那種銀行用的，又大又厚，起碼有半噸重。門板厚度超過二十厘米。
躲在里面，別說熱感應(yīng)，就算拿炸藥炸，一時半會兒也打不開。
完美。
我跑過去，拉了拉保險柜的門。
很沉，但還能拉開。
我鉆了進去。
空間很小，我只能蜷縮著身體。里面一股鐵銹和油墨的味道。
我把門從里面緩緩拉上，只留下一道很小的縫隙，用來觀察外面。
躲藏時間結(jié)束。
游戲，正式開始。
我在一片黑暗和冰冷中，屏住呼吸。
現(xiàn)在，初禮應(yīng)該已經(jīng)變成“鬼”了。
她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會是什么樣的？
是一片由不同溫度構(gòu)成的彩色世界嗎？
我們在她的眼里，應(yīng)該是一個個發(fā)光的人形輪廓。
費雷會躲在哪？他那個人，喜歡走極端。要么躲在最高的地方，比如天臺。要么躲在最臟的地方，比如雜物間。
老趙膽子小，估計跑不遠，可能就躲在樓上的某個辦公室里。
女實習(xí)生……我沒法判斷。
我只需要在這里，安靜地等待30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保險柜里，越來越冷。
我蜷縮著身體，盡量減少熱量散失。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聽到聲音了。
是腳步聲。很輕，很慢。
一步，一步。
從樓梯口傳來，正在進入地下室。
是初禮。
她下來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怎么會第一個就來地下室？
難道她知道我在這里？
不可能。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通過門縫，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在昏暗的光線下，我看不清她的臉。但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
不是平時的初禮。
更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在執(zhí)行指令。
她停在了地下室的中央。
然后，她緩緩地，轉(zhuǎn)了一圈。像一個雷達，在掃描整個空間。
我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別看這邊。
別看這邊。
她在我的方向，停頓了。
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她發(fā)現(xiàn)我了？
不可能！這個保險柜，絕對能隔絕熱量！
她靜靜地站了兩秒鐘。
然后，她轉(zhuǎn)身，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看來保險柜是有效的。
她只是例行掃描。
腳步聲，走向了地下室的深處。
那邊，堆放著很多廢棄的木質(zhì)桌椅。
忽然，那邊傳來一聲驚叫！
是老趙！
他居然也躲在地下室！
“別過來！你別過來！”老趙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然后，是一聲悶響。
接著，一切又歸于平靜。
老趙……被找到了。
被找到之后，會怎么樣？
是像上次那個實習(xí)生一樣，被“清理”掉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初禮的效率很高。
她沒有停頓，腳步聲再次響起。開始在地下室里，系統(tǒng)地搜索。
一排一排的檔案柜。
一個一個的角落。
她離我的保險柜，越來越近。
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緊張。
我知道保險柜是安全的。
理智告訴我，她是看不見我的。
但恐懼，是無法控制的。
腳步聲，停在了我的保險柜前。
我通過門縫，能看到她的裙角。
那條淺藍色的裙子。
她就站在門外。
一動不動。
時間，仿佛靜止了。
一秒。
兩秒。
十秒。
她為什么不走？
難道……保險柜，也失效了？
我的腦子里一片混亂。
各種可怕的猜想冒了出來。
她是不是在等我出去？
她是不是在用什么我不知道的方法，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就在我快要崩潰的時候。
她彎下腰。
一張臉，湊到了門縫前。
是初禮的臉。
但那不是她的眼睛。
她的瞳孔，變成了深紅色。像兩顆燃燒的炭火。
沒有一絲感情。
我們在門縫的兩端，對視著。
我能看到她眼睛里的我。一個蜷縮在黑暗里，驚恐萬狀的輪廓。
她看到我了。
她真的看到我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完了。
“找到你了?！?/p>
她的聲音，從門縫里傳進來。
冰冷，機械。
就像那個發(fā)布任務(wù)的聲音。
這一刻，她不是初禮。
她就是“鬼”。
我該怎么辦？
沖出去？求饒？
不。
我忽然想起了我對她說過的話。
“扮演好你的角色。”
她現(xiàn)在，就在扮演她的角色。
那么，我也應(yīng)該扮演好我的。
一個……被找到的，“躲藏者”。
我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她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我們兩個，就這么隔著一道門，僵持著。
她在等什么？
等我承認失敗？
還是說，“找到”，這個動作本身，就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wù)？
忽然，她伸出手。
推開了保險柜的門。
嘎——
沉重的鐵門被輕易地推開。
光線照了進來。
我蜷縮在角落，像一只被發(fā)現(xiàn)了的蟲子。
她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紅色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
然后，她朝我伸出手。
她的手，很白，也很冷。
我以為她要殺了我。
但她的手，只是輕輕地，放在了我的頭上。
像是在安慰一個受驚的孩子。
她的手心，沒有一點溫度。
就像，一塊冰。
這個冰冷的懷抱，或者說，撫摸，是什么意思？
我完全無法理解。
她就這么摸著我的頭。
過了大概十幾秒。
她收回手，轉(zhuǎn)身，走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
我一個人，還蜷縮在保險柜里。
渾身冰冷。
我……活下來了？
被“找到”，居然沒有被“清理”？
這個游戲的規(guī)則，到底是什么？
我慢慢地，從保險柜里爬出來。
雙腿發(fā)軟，站不起來。
我靠著保險柜坐下。
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還在我腦子里回放。
初禮那雙紅色的眼睛。
那冰冷的手。
還有……老趙。
老趙怎么樣了？
我站起來，走向剛才傳來聲音的地方。
幾排柜子后面，我看到了老趙。
他倒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全是恐懼。
但他沒有消失。
也沒有任何傷口。
只是……不會動了。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還有氣。
但他的身體，是僵硬的。像一具蠟像。
他被“定”住了。
這就是被“鬼”找到的下場？
變成一個活死人？
我無法想象，這比直接死亡，哪個更恐怖。
我站起來，準備離開這個讓人壓抑的地方。
我必須去找到其他人。
或者說，在他們被找到之前，先找到他們。
我不能讓初禮，再把其他人，也變成這個樣子。
我剛走兩步。
忽然，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地上的一樣?xùn)|西。
在老趙的身體旁邊。
是一張紙。
我走過去，撿起來。
是一張檔案記錄卡。
上面是手寫的字。是老趙的字跡。
寫得很潦草，很慌亂。
【她不一樣。
她的熱感應(yīng)，能穿透墻壁。
但她好像……在找什么特定的東西。
不是在找人。
她在找……熱源。
任何發(fā)熱的東西。
剛才，她盯著一個還在發(fā)熱的燈泡看了很久。
我不敢動。
我把身上唯一發(fā)熱的東西，我的打火機，扔了出去。
她果然被吸引過去了。
她走向了打火機。
我以為我安全了。
但她撿起打火機，然后……回頭看了我一眼。
就一眼。
我就動不了了?！?/p>
紙條到這里，就斷了。
我拿著紙條，手在抖。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為什么保險柜沒用。
初禮的熱感應(yīng)，比我想象的強大得多。
她不是在“看”熱量。
她是在被熱量“吸引”。
像飛蛾撲火一樣。
這棟大樓里，最大的熱源，就是我們這些活人。
但保險柜，隔絕了我的熱量。
所以，在她的感知里，我這個地方，是一片“黑暗”。
那她為什么，最后能精確地找到我？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我躲進保險柜之前。
初禮對我說，她能用意志力，改變自己的身體。
她讓自己的指甲，長長了一點。
而我呢？
我也在做意志力訓(xùn)練。
我強迫自己相信，“我的左手，是沒有溫度的”。
這個念頭，這個“意志”，就像一個信號。
一個在“熱感應(yīng)”的彩色世界里，發(fā)出特殊波段的信號。
她不是看到了我。
她是感知到了我的“意志”。
我為了躲避她而產(chǎn)生的意志，反而成了吸引她的燈塔。
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